第一百零七章 善後(下)

路戰轉頭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呂青野,呆呆地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針線包,遞給呂青野。

呂湛、呂澈見機立刻躲到一邊去了,路戰也隻能無奈地瞪一眼呂青野,起身去給顧曉幫忙。

要說身份相當,就隻有這個呂國大累贅能和他們老大相比。看老大的表現,似乎也不討厭這個大累贅,路戰還能說什麽。若是他能縫補就縫補,不能縫補,大概就是被老大罵一頓或者揍一頓吧。

雖然知道呂青野是為自己著想,但梅兮顏還是阻止了他,“不能補,會被看出來。”

“外衣不動,把裏麵的口子縫小一些,再用頭發蓋住,屠寂不會發現的。”呂青野說道,他實在不想讓更多人也看到梅兮顏**出的後背。

“我用頭發遮住就好,若因為這件衣裳而讓計劃功虧一簣,實在不值。”梅兮顏再次拉了拉頭發。

“隻把裏麵……那件……中衣……縫一下。”呂青野堅持。

不止呂青野稍微紅了臉,梅兮顏也覺得臉上發燙,目光環視四周,大家都在假裝忙碌,並沒有人注意他們。

“你坐著別動,很快就好。”見梅兮顏沒再反駁,呂青野打開針線包,駕輕就熟地穿針引線。

就著梅兮顏的坐姿,呂青野伸手將她的長發攏起,利落地盤了一個發髻,略伏下腰身看著她後背上的傷口。雪白的肌膚上那一道細長的劃痕顯得特別刺眼,仍在緩緩滲出的鮮血。

“路戰那裏有藥,塗上止血吧。”呂青野建議。

被呂青野這樣盯著看後背,梅兮顏已漲紅了臉,原本想問呂青野“你怎麽會針線活”或者“你為什麽會梳頭”,這樣的問題來緩解緊張和尷尬,沒想到呂青野卻先開了口,隻好勉強裝作毫不在意的語氣,拒絕道:“上藥後需要包紮,這裏不方便,萬一被屠寂發現,功虧一簣。”

“用頭發遮住,屠寂不會看到的。”

“路戰不是一下子就看到了?”

呂青野語塞,路戰能看到是因為鬼騎最關心的就是你,自然會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觀察;我們看到是因為早在受傷之時便看到了,因為擔心才總掛在心上。然而,這些理由他無法說出口。

用力壓抑住關心,用針尖輕挑起中衣的布料,快速飛針走線,將梅兮顏中衣後背上的那條大口子細細地縫起來。

隨著呂青野手中的細針起落,梅兮顏清楚地感覺到針尖刺透其中一片衣料貼近後背的敏感肌膚,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感;隨後針尖又上挑起另一片衣料,將兩片割裂的布料重新縫合,緊張感頓減。

就在這種折磨中,呂青野已完成了縫補,隻留下外衣的一道裂口,然後放下梅兮顏的長發,遠看絕看不出任何紕漏,又能遮住肌膚。

好在正丁之前把石門上的小窗口堵死了,眾人又十分留意壓低聲響,所以外麵的守衛完全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何事。

等把正丁屍體拉出洞外後,梅兮顏將領口和裙擺扯開幾個小口,偽裝成被淩辱的模樣,讓顧曉他們把自己和呂青野、呂湛、呂澈重新反綁雙手,口中塞進布團,倒在草墊上,之後,鬼騎三人撤出洞外。

沒多久,聽到洞外傳來聲音:“龜兒子的,這些大爺,幹完了好事兒也不知道善後,這小窗口還堵著呢。若是被將軍知道,肯定挨罵。”

“行了行了,還好及時發現,趕緊把窗口的石頭弄掉。”

“咚”的一聲,堵在小窗口上的石頭被捅了下去,守衛們透過小窗口看到四人還是之前那個姿態昏睡,便安心地繼續守著。

呂青野和梅兮顏挨得很近,聽到守衛離開窗口的聲音,轉頭麵向梅兮顏,小聲說道:“你轉一轉身,我看看傷口還流血麽。”

“不流了,皮外傷不嚴重。呂澈也受傷了,怎麽樣?”梅兮顏閉著眼睛敷衍道。

“我沒事,比梅姑娘的傷輕多了,謝謝梅姑娘關心。”呂澈歪在呂青野和梅兮顏的下方,小聲說了一句。

呂湛在呂青野右側,伸腿踹了呂澈一腳,嫌他話多。梅兮顏到底是樞國國主,一片後背露出來被他們看到,本就尷尬,以呂青野的身份,問了也就問了,呂澈偏偏也插嘴,明擺著告訴梅兮顏他看到了不該看的,簡直該打。

呂澈還沒搞明白為什麽被踹,但也沒敢再說話。

“對不起,又連累你受傷,還要偽裝成這樣……”呂青野看著梅兮顏一臉淡然的表情,又看了看她淩亂的衣裙,說道。

“我一個對他們四個,受點傷也正常,原本就要親手殺了他們的,竟然自動送上門來。”梅兮顏繼續閉目養神,懶洋洋地回答。

呂青野回想梅兮顏與他們交手的過程,倒是對梅兮顏的判斷心悅誠服,不免又多看了梅兮顏幾眼。

眼角餘光掃到她的脖頸,她故意扯開的衣領正淩亂地敞開著,從他平躺的視角看過去,隱約看到標致的鎖骨和一片白皙若雪的肌膚,眼前似乎又閃過那白皙的後背。心虛地把目光重新上移,才發現她的脖頸和下頜從現在的角度看上去很美,線條相當柔和,與方才那個舉手投足間便要人性命的冷峻麵容反差太大,竟一時有些迷惑,移不開眼睛。

“對了,你們三個這麽拚命,不怕暴露我的身份,壞了洛津的計劃?”這個問題埋在梅兮顏心裏有一會兒了,雖然她一個人足夠對付四個死士,但呂青野他們不要命的幫忙,卻對她觸動很大。按她以往的行事,不可能問這個問題。但自從發現有問題不說可能會留下誤會後,梅兮顏到底還是問了出來。

呂青野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我發過誓的,以性命維護你周全。”

當正甲靠近梅兮顏時,這確實是呂青野的第一個反應。但這並不是全部,正如梅兮顏此刻便沒有說話,似乎在等他繼續。

他們一個是國主,一個是繼位世子,深知在國家利益麵前,個人的生死允諾並不能十分作數。

呂青野收回目光,看著火光之下仍舊細微的雨絲,輕聲說道:“我第一個想到的確實是我的誓言,不過很快也想到了你身份若是暴露,可能屠寂會改變計劃。但又想到屠寂立功心切,洛津近在眼前,他即便知道你的身份,也可能假裝不知道來安撫你,然後繼續他的計劃。”

目光轉向梅兮顏,看著她平靜地閉著眼,嘴角輕輕翹起,似乎沒什麽不悅,最後溫柔地說道:“也許你不相信,但我相信,你動手前已經想好了應對辦法。”

心裏那一句——你的手段,我在乾邑王宮裏已領教過了——卻沒有說出來,雖然,那些經曆過的事實都是他今日總結的教訓。

梅兮顏嘴角挑起的弧度更加大了。還好,還好這個傻子沒有懷疑她是亂來一通!即便知道呂青野不是莽撞人,一定也是盤算過利害關係才出手以表他們的誠意,但以他的身份和平日的謹慎,能出手纏住幹支死士,已是對自己關心的最好明證了——他們兩人這種身份,怎會奢望個人利益大於國家利益呢。

呂青野眼中閃過一抹落寞和哀傷,他心底還有一句話——如果男人的功績隻能靠著女子的犧牲和被辱來達成,尤其是自己喜歡的女子,那是男人的失敗。

轉頭看著梅兮顏的滿意的笑顏,隻覺得心安和溫暖。這張臉,似乎看不夠似的。

沒有人說話,呂湛和呂澈都在裝睡。

良久,呂青野才挪開視線,問道:“向你借個人,可以麽?”

“想回乾邑?”梅兮顏仍舊沒有睜開眼睛,卻輕輕地問道。

“是。”

“借誰?”

“顧曉、路戰、苗風,隨便哪一個都可以勝任。”

“你那邊派誰?”

“呂湛。”

“世子,出了什麽事要回乾邑?”呂湛見提到自己的名字,壓低聲音問道。

“洛梒為了掩護我們,獨自留在乾邑,我要你去接她出來。”呂青野說道。

此話一出,裝睡的呂湛和呂澈同時一激靈。

“洛……”呂湛剛吐出一個字,轉瞬想到梅兮顏也在,改口問道:“可知道梒兒現在如何?”他的話自然是問梅兮顏的,目前隻有鬼騎和他們有聯係,張曳和魯柏柯都在洛津。

“別急,尹沐江為了迷惑他國,已經率領原定的春蓃隊伍去了北獵場,對洛梒的監視一定下了死命令,我和梅姑娘想法一致,在洛津這邊沒鬧出動靜之前,洛梒不會有事。”呂青野說道。

呂澈有些急切地說道:“萬一監視洛姑娘的人也和正丁那個畜生一樣……”

“洛姑娘”三字幾乎已挑明了呂湛和洛梒之間關係並非普通夫妻那樣,梅兮顏卻仍舊平靜地躺著,表情不變。

“我不能離開,至少在進入洛津前不能離開,否則打草驚蛇。”呂湛咬了咬牙,決絕地說道。

梅兮顏暗歎,這就是國家和個人利益衝突時的抉擇……但從顧曉描述的洛梒的性格和身手來看,即便是她一個人,也應該可以逃出乾邑,除非對手是幹支死士……

“屠寂這一晚都沒有過來,隻怕已經在部署偷襲事宜,等天明就要行動,進入洛津後你趁亂離開,以最快的速度回乾邑接出洛梒。”呂青野無奈地說道。此時沒有馬匹船隻,呂湛即便偷偷出去,也很難過滔滔刈水。

隻能等進入洛津後請沈馳安排馬匹和船隻,盡快返回越國。

“要怎麽通知鬼騎和呂湛一起走啊?”呂澈問道。

“你走你的,隨後我讓路戰跟去。”梅兮顏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