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南鐵壁山(下)

就在梅兮顏、丁開、北山越身形一動的瞬間,大部分灰狼突然都抽搐著身子縮成一團,一邊“嗷嗷”慘叫一邊向後退去。站在石岩上的那幾頭更是失足落了下來,直接膽怯地哀嚎著**出肚皮躺在雪地上不敢起身。

站在最前麵的灰色頭狼弓腰伏低頭部做出防禦姿勢,猙獰地齜著牙,低聲咆哮。

狼群不停歇的慘叫聲刺激得呂青野耳朵生疼,仿佛五髒六腑都跟著一抽一抽地難受!

“撲通”“撲通”兩聲,丁開和北山越倒了下去,整個平台上隻剩梅兮顏一個人——雙手的刀劍抵在雪地上,如鐵鑄般站立著,麵向狼群,紋絲不動。

頎長的身形加上一身鎧甲和淡淡的血腥味,梅兮顏筆直地站在那裏便對狼群有一定的壓迫感。

其他人都在梅兮顏身後,看著清冷的月光籠罩住她漆黑的背影,又在鎧甲邊緣鍍上一層銀光,更覺得遺世獨立般不可逼近。

他們看不到的,狼群卻能看到——梅兮顏左眼閃爍著碧綠的幽光,三條傷疤如血絲一邊殷紅。

所有人耳中都鼓**著一種悠遠又壓抑的呼吸之聲,在狼群的嗚咽中愈發清晰,仿佛是那存於遠古洪荒中的怪獸,突然發出了森冷的喘息一般,毛骨悚然!

低伏著腦袋的頭狼終於忍受不住,怨恨地瞪著梅兮顏,不甘地拉長語調——

嗚嗷長嚎!

狼群迅速後退,那些個正在翻肚皮的也被同伴吠了幾聲,一骨碌爬起來,灰溜溜地夾著尾巴退了開去。

直到狼群已退得看不到影子,聽不到聲音,甚至連味道也聞不到了,梅兮顏渾身一軟,倒了下去。

呂青野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彈身而起,倏地衝到梅兮顏身邊,左臂一伸,用力將她攬住,才沒有摔到地上。

目光掃過梅兮顏露在頭盔和麵甲外麵的眉眼,雖然月光下看不見那三條傷疤,卻恍惚覺得那裏有三條紅痕一閃而沒。

一觸手,他便察覺出梅兮顏已經完全脫力,形同廢人——這是剛才那瞬間擊殺敵人的手法的後遺症麽?

他腦中剛剛閃過疑問,不曾想自己已到極限的身體在一瞬的爆發後,也耗盡了最後的氣力,如稻草般承受不住梅兮顏壓在他身上的重量,在如何努力也使不出力氣的情況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一身鎧甲的梅兮顏躺在他身上,倒不是特別沉重,但堅硬的鎧甲硌得他幾乎斷了氣。

沒人上來幫忙,七個人或躺或趴或坐,自顧不暇……

嗷——遠處傳來頭狼仍舊不甘心的怒嗥。

雖然身體乏力,但頭腦還清醒,剛才的狼群明顯不對勁。

呂青野參加過越國王廷狩獵,稍知野獸的脾性。一般大型野獸露出肚皮,要麽是出於信任對方,要麽是表示臣服對方。剛才的情況不用說,自然是被梅兮顏等人嚇的,或者確切地說,是被梅兮顏嚇的。

瞬殺敵人,驚退狼群,這就是鬼騎真正的戰鬥力麽?白日裏他一直待在宅院裏,直到接近傍晚,柳朔雁來接他,才出了宅院。聽當時城西傳來的喊殺聲,情況對樞國來說,似乎相當不妙。

但現在梅兮顏卻帶著三個鬼騎追出來支援,西北的天空又是一片火海赤焰,想來梅兮顏沒有浪費他和呂湛、呂澈用心搜集的信息,鐵壁城已經保住了。

柳朔雁最先恢複過來,蹣跚著來到梅兮顏身旁,卻不著急扶她起來,反而先卸掉了她的頭盔、麵甲,讓她順暢呼吸。

剛剛事態危急,麵對窮追不舍的殺手和環伺的狼群,梅兮顏暗中命令使用鬼殺。

鬼殺——是鬼騎最具殺傷力的殺招,能在短時間內將身體所有的潛能激發出來,以達到瞬殺對手的目的。但前提是要有足夠的體力,否則使用鬼殺後可能會出現脫力或猝死,對鬼騎來說,鬼殺是把雙刃劍。

對於梅兮顏能震懾猛獸的異能,卻並非梅兮顏所願。事實既成時,梅兮顏隻是站在莽林中,興奮地對著眾人說道:以後可以放心睡覺了,再不怕這些畜生來偷襲。

對於她所付出的代價,卻像是全然忘記了。所有鬼騎暗中發誓,這輩子隻效忠於梅兮顏一人,生死不離。

此刻的梅兮顏、丁開和北山越已癱軟如三團麵團,丁開和北山越還好,隻要多一點時間恢複體力便可。梅兮顏方才還集中所有的精氣神來對抗狼群,更消耗心力心血。作為鬼騎的老大,樞國的國主,柳朔雁自然極為擔心她的身體狀況。

對於呂青野,柳朔雁連看也沒看一眼。若不是有呂湛和呂澈在一旁,隻怕還會補兩腳上去泄憤。

對於柳朔雁的行為,半趴在地上的丁開和躺著的北山越都是心底竊笑,這才是鬼騎的烈雁子。對待喜歡的人能柔得化成水,對待討厭的人能利得像鐵錐。

呂湛、呂澈氣得大眼瞪小眼,雪地冰冷刺骨,世子不過一身軟甲,這是擺明了要拿他們呂國的世子給樞國的國主當肉墊。

呂青野倒是不以為意,平躺的視線隻能看到梅兮顏的左側臉,閉著雙眼,眉頭緊蹙,汗味夾著一股清爽的香氣衝進鼻端,竟突然覺得心情平靜下來。

梅兮顏汗濕的額頭上貼著幾縷淩亂的發絲,整張臉似乎都在冒著氤氳的熱氣,像剛出鍋的饅頭。

視線再向下移動,看到梅兮顏左臂上還紮著兩截斷箭——她連傷勢都沒有處理就急匆匆趕來救自己?

呂青野心頭突然有一些感動。

這麽多年,他的存在不過是維係呂國和越國表麵和平的一根絲線,隨時都有被任何一方剪斷的可能,而他還要用盡精氣神去把自己繃直,平衡線頭兩端的力量。

除了一直守在身邊的呂湛、呂澈,其他人都在想著怎麽能用他的身份、他的死,去興風作浪、從中取利,倒是還沒有人想讓他活著。

第一次,實實在在地感受到被外人如此重視,拚命保護他的性命,而境地,卻如此尷尬又悲慘。

他是世子,也是質子,更是棋子,一子落,風雲裂變,乾坤翻轉……

呂湛和氣呼呼的呂澈地互相攙扶到了呂青野身邊,聽到梅兮顏聲如蚊呐的聲音:“扶我起來,脫了鎧甲。”

鎧甲的係帶在兩肋,柳朔雁伸手解開了係帶,將前側鎧甲掀起來,這才把梅兮顏扶進懷裏。梅兮顏如釋重負般吐出一口氣,顯然,沒了鎧甲的束縛,呼吸順暢許多。

呂湛立即將梅兮顏的鎧甲提起來放在一旁,避免一直壓著呂青野。一過手那沉甸甸的分量,對於脫力的人而言,確實相當有壓迫力。

鎧甲和梅兮顏一離身,呂澈稍微一扶,呂青野便自己坐起身來。

“丁開、北山,怎麽樣?”梅兮顏提高了些聲音問道,不掩飾擔心,也沒有過分擔心。

“還好。”丁開原本半趴在雪地上,一翻身徹底躺下來,舒口氣應道。

“嗯。”北山越隻是哼哼了一聲,躺在地上算是應答。

“這裏不容易防守,先離開這個平台。”梅兮顏體力未複,卻仍舊幹脆,她擔心狼群不死心再度反撲。

七個人慢悠悠地站起來,遠遠看去像一群喝醉的酒鬼,顫巍巍、晃悠悠地收起自己的兵器,呂青野主動提著梅兮顏的盔甲,四個鬼騎倒是沒人反對。

除了梅兮顏,另外三位對呂青野牢騷滿腹,若不是鬼騎還有殺招,他這個巨大的香餌險些就把樞國國主葬送在這南鐵壁山中,他此時出些力氣也是應該的。

山下突然傳來一陣紛亂的馬蹄聲,聲音在寂靜的山裏格外清晰。

眾人都是一驚,不知是誰的騎兵追了上來。是屠一骨的,還是更多的追殺呂青野的那幫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