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殺思”

鉗住尹扶思手腕的人一絲慌張也無,快速查看了一下尹沐江的脖頸,並沒有任何傷口,這才覺察是自己反應過度。

正巧隰澤在門外大叫,他便立即鬆開手,同時巧妙地奪下尹扶思手中的刮胡刀,說道:“公主勿驚,小人是保護國主與公主的,外麵有刺客。”

尹扶思見此人個頭比自己還矮,但卻長了一張二十多歲的青年的臉,著實嚇了一跳。呆呆地點了點頭,便由著那人朝門口跑去,看起來像是去支援隰澤。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消再說,尹扶思也已知道這是章靜言和屠一骨安排的人,防備她做出什麽傷害父王的行為。

是自己太急切了麽?父親,二哥,小侄子,都是對越國來說舉足輕重的人,卻都在這一個月裏傷殘殞歿,關係到王族根基,章靜言和屠一骨不可能不注意。

心中有鬼的尹扶思難以抑製自己的思緒不去胡思亂想,卻絕不會想到,這是尹沐江留下的線索。

昨夜,樊公公為尹沐江更換內衣,在尹沐江的腰下,發現一隻金簪,是過世的王後的遺物。

樊公公不以為意,這根金簪一直放在尹沐江床頭,可能那夜返回寢宮時,匆忙為他寬衣不小心卷進了被子裏。

但當樊公公為尹沐江更換褲子時,卻赫然發現褲子上有一片幹涸的血跡,對應的右大腿外後側有兩個結痂的小字。

樊公公有些著慌,叫隰澤去看,隰澤看到那兩個字,心猛地一沉。

殺思——殺死尹扶思?!無緣無故國主不會殺自己的親生女兒,除非……

春蒐出事後,屠一骨也曾懷疑過烈溪無端犯了野性不合常理。作為國主最喜愛的獵犬,烈溪每年都會參加四季的狩獵,一直表現良好。

傳來犬奴查問,烈溪其實在犬舍中的時間不多,且最近一年經常被尹扶思私藏在淵華宮裏玩耍。

尹扶思喜歡狗,尤其是烈溪,所有去過犬舍的大臣都知道。去年她抱著烈溪撒潑打滾,求尹沐江帶她去春蒐的情景,隰澤還記得清清楚楚。

也正因尹扶思沒有遮掩她對烈溪的喜愛,所以沒有人想過活潑好動又頑皮的公主會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大逆不道的野心。

但現在,隰澤卻又不得不懷疑,春蒐的慘禍不是偶然,是尹扶思精心設計的。這個不過十二歲的小女孩,設計殺害了疼愛自己的二哥和父親。

不止如此!

血字結痂,傷口應該存在三天以上時間了。刺在這麽隱蔽的位置,顯然,國主有意不讓別人發現這兩個字。

在國主生病時,能為他更換內衣的,隻有一個樊公公,這兩個字,也必然最先被樊公公看到。

想來國主曾經醒過,但因為某種原因,不能說話,或者不能聲張,所以就偷偷用金簪在自己的大腿上劃了這兩個字。

國主在防備誰已經一目了然。每日早晚,尹扶思都會來為國主擦洗臉麵、手腳,若是褲子的顯眼處沾了血漬,最可能發現這兩個字的便是尹扶思。

這孩子……

尹扶思的聰明伶俐,雖有些驕縱,但在自己麵前從來都很乖巧。尤其隰泧與她可算兩小無猜,且看起來,國主也會將尹扶思許給隰泧,隰澤自然對這個未來的兒媳很是喜歡。

現在一想到尹扶思暗藏的心機,隰澤便有些心悸。

尤其是,隰泧前段時間提出要去侑州玩一玩。隰澤倒是不反對他多出去走走、長長見識,但一想到他莫名其妙提出去侑州,不知是不是和尹扶思有關,便有些擔心。

現在這種情況,隰澤不敢隱瞞,立即便告知了屠一骨和章靜言。

兩人的猜測與隰澤相同,都懷疑國主被尹扶思下了藥,卻不知道醫官葛藤是否與尹扶思有勾結。

不等他們去抓捕尹扶思、逼迫她交出國主的解藥,焦雷閃電便已襲來,世子府起火,小王子尹明彰葬身火海。

章靜言和屠一骨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尹家,隻剩尹扶思這一根獨苗!

這旱天雷或者來得巧,但這場大火卻未必是巧合。

尤其再看國主秘密地留下“殺思”這兩個字,直到此時他們才驚覺自己竟被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戲弄於股掌之上。雖然是因為尹扶思平日裏偽裝得好,但正因如此,這份心機才愈加讓人害怕。

更可怕的是,這個孩子弑父殺兄之後,連親侄兒也沒有放過!

國主昏迷不醒,尹家血脈隻剩這一條,殺不得,又不能打草驚蛇。

於是屠一骨以“無能”為由責罵痛打葛藤、並軟禁葛藤,使他不能再接近國主。章靜言則謊稱已請了其他醫者,以此初步試探尹扶思的反應。

但尹扶思毫無驚慌之色,看起來仍舊那麽天真、無辜,且對新醫者充滿希望。

無奈,章靜言隻得繼續第二步。撤走所有明麵的保護者,讓尹扶思和國主單獨相處,但暗裏,卻命令幹支死士的副乙躲在房頂垂下的帷幔之中。若是尹扶思救醒了國主,副乙便立即製服尹扶思,保護國主。

至於到底要怎樣處置尹扶思,便交給國主去定奪。

然而,他們的算盤又一次落了空。尹扶思以她早已熟練的鬼精靈的把戲,騙過了副乙,同時看穿了他們的算計。

隻是門口那刺客來得真是時候,副乙也是機靈,將敗露的計劃勉強掩飾過去……

白天裏,竟然有刺客進王宮?尹扶思從副乙的外形震撼中緩過神來,抬頭看向門口,正看到有人推門進來,與那個孩子身高成年長相的人撞個正著。

兩人均是一怔,卻誰也沒有說話,擦肩而過。

來人正是玉骨,沒有理會撞她的人,直接端著碗粥、拎著熱水桶快步到了尹扶思跟前,說道:“公主,別出去,外麵在追刺客,危險。”

“我知道……”尹扶思假裝驚魂未定,慌亂似地說道,“剛才那人就是偷偷在暗處保護父王和我的,刺客是什麽人?”

“沒有看到。公主沒事吧?”玉骨將粥碗和水桶放下,蹲下身體檢查尹扶思的各處,卻以極低的聲音說道:“剛才出去的那人是幹支死士,副乙。”

尹扶思九歲的時候,問過玉骨“副甲”的真正意思,玉骨沒有任何隱瞞,將幹支死士的身份說了一遍,是以尹扶思對幹支死士的存在並不驚奇。

“他們懷疑我了。”尹扶思也以蚊呐之聲回應,隨即便恢複正常聲音,焦急地叫道:“我沒事,你快去找屠大將軍來保護父王!”

在玉骨起身的瞬間,尹扶思快速低聲說道:“去查刺客的身份。”

“隰澤將軍已帶著侍衛追過去了。”玉骨正常答道,卻小聲說道:“玉骨不能走,要保護公主。”

說罷去拎熱水桶,想要倒些熱水出來。

“哦,有隰澤將軍,那就好。”尹扶思佯作放心,接了一句。隨即去端門後的臉盆,歉然道:“我來,剛才給父王刮胡子都忘了先給父王用熱布巾敷一敷胡茬了。”卻又小聲命令:“尹家隻剩我一個,他們不敢對我怎樣。你快去快回。”

看到尹扶思肅然的神色,玉骨不再堅持,正常說了一句,“門口沒看到樊公公,玉骨去找找。”又提醒道:“公主,粥是熱的,別忘了喝。”

隨後便提起衣裙小跑出去。

門外早已不見了隰澤和洛梒,聽不遠處傳來的呼喝聲,似乎朝著羽苑的方向去了。

隰澤身為驃騎將軍,又是不曾停歇過的征戰將領,身手十分了得。而且宮中一幹侍衛聽到他的命令,也跟著一並去追捕刺客。即便這樣,竟然還能被刺客逃出那麽遠,這人的功夫更是高明。

左右看了看,沒有閑雜人等經過,玉骨小心翼翼地循聲尾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