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巧詐(上)

梅兮顏原本正忍痛將短劍插回劍鞘,聽到李礫的問題,動作一滯,挑眉問道:“你想說什麽?”

“一個土匪有這樣的身手,還會被剿滅山寨?”李礫反問道。

不等梅兮顏回答,李礫又說道:“你不要說隻你一人有這樣的身手無法挽回大局,那個大苗的身手恐怕也不在你之下吧。”

看著李礫質疑的目光如針挑木刺一般,不加遮掩地在自己的臉上來回打量,梅兮顏突然輕笑一聲,問道:“沒有這樣的身手,我怎麽敢做長山第一寨的寨主?又怎麽會在圍剿之下帶著財寶全身而退?”

李礫一時語塞,竟被問得愣住了。

從昨晚見到梅兮顏開始,他就隱約覺得她和苗風不是普通人,雖然他們自稱是土匪,讓他厭惡。但仔細觀察他們的舉止,卻與他見過的土匪完全不同。尤其今日她竟然為了救他們與老虎拚命,怎麽想都覺得不像是土匪。

想到此處突然靈光一閃,問道:“你既然說是土匪,為什麽要救我們,難道不是早該獨自逃走麽?”

梅兮顏冷笑道:“怎麽?難道我扔下你們逃走才算是土匪麽?”

李礫嗤笑道:“土匪若是好人,為什麽會被官軍圍剿?”

梅兮顏不屑地冷笑一聲,說道:“幼稚。老子是被逼落草,如果不是——”突然一頓,若有所思般問道:“你不過是蕭城一個普通百姓,為什麽對我的身份這麽感興趣。你們這群人說來也怪,明明一群小百姓的模樣,竟然還安排暗哨堵著上山的路,當自己是官兵?你們到底是在防備誰?”

這話題在昨晚已問過李續宗,雖然回答防備呂國細作毫無破綻,但梅兮顏卻總有種直覺,答案沒有這麽簡單。

李礫微微一愣,並不明白梅兮顏反複詢問這個問題的目的。隨即收斂神情,問道:“不要轉移話題,難道你心裏有鬼?”

梅兮顏自然沒有錯過他的表情變化,這個少年沒那麽多城府,或可套出更多的南方情況。於是故作恍然大悟,說道:“這個問題應該由我來發問才對——難道你們才是呂國的細作,冒充我樞國百姓是想混進蕭城打探什麽吧。”

說罷將短劍抽出,指著李礫,又道:“說出你的真實身份,我可以饒你不死。否則,我抓了你送去州牧那裏領功,也許還能換得一些好處。”

“你?!”在梅兮顏的搶白之下,李礫毫無辯解之力,心中開始相信她確實是個土匪。

“不說是吧,沒關係,等我把那邊那三個毛孩子抓過來殺掉一個,不信他們剩下的不說實話!我狂車殺別國的人,從來不手軟。”

說完作勢便邁步朝小山子他們的方向走去,看起來真的把他們當成了呂國細作,想嚴刑逼供。

李礫有些慌,立即追上去說道:“我們就是蕭城的百姓,你別濫殺無辜!”

“為什麽在山上設暗哨?”

麵對梅兮顏咄咄逼人的眼神,李礫生怕她會對小山子他們不利,回答道:“剛遭遇水災,我們怕呂國趁此時偷襲孜州,所以在這裏設了暗哨。”

“荒謬!”梅兮顏佯裝質疑,說道:“這是官軍的職責,和你們有什麽幹係,用得著平民百姓來操心麽?明明就是細作行為,別以為老子是土匪就好誆騙!”

眼看著梅兮顏又朝來時路走去,李礫緊跑兩步追上她,想要繼續解釋,不料梅兮顏突然停下腳步,一轉身將手臂一伸,竟將他左手握著的她的長劍劈手奪了回去。

“我的東西危險,還是物歸原主的好。”

李礫身手雖然不錯,但自知不是梅兮顏對手,又怕她傷害小山子他們,於是很誠懇地解釋道:“狂寨主,剛才是我莽撞,請千萬不要誤會,我們都是樞國百姓,真的隻是害怕呂青莽趁亂偷襲。”

梅兮顏反客為主控製住問話的內容,繼續詐道:“等我綁了你們去州牧那裏,就知道你們是何許人也了。”

一轉頭看到小山子他們竟然朝他們走過來,梅兮顏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說道:“為了樞國安全,說不得還真得把山上剩餘的人都殺掉。”

“你不是說你是被逼落草的,又遭到圍剿,應該憎恨官軍才對,為什麽還要幫他們抓細作?”李礫一急,竟分不清輕重緩急地問道。

“你這是默認自己是細作了。老子告訴你,我和官軍的仇是我們樞國的家事,但麵對你們這幫呂國細作,那是國事,孰輕孰重老子分得清。”梅兮顏擺出大義凜然的架勢,揚起左手的短劍指了指李礫。

梅兮顏的逼視目光相當霸道,讓李礫有些膽寒,急切地叫道:“我們真是樞國人!”

生怕梅兮顏繼續誤會,繼續快速說道:“我爹是蕭城的都尉,大水之後,守城軍都跟著太守鄭玉名以護衛百姓為名,投奔津南城了。任憑我爹怎麽請求鄭玉名留下一些軍士布防,以免呂國趁機生亂,但鄭玉名卻始終不肯,所以我爹才帶著我們留下來。山上其他老少婦孺都是我們從大水裏救出來的,年紀老的老小的小,讓他們徒步去永靖城或者樨城,隻怕會死在路上,無奈之下才隻能留在山上。”

聽到鄭玉名的名字,梅兮顏知道李礫沒有撒謊,也想起李續宗這個名字確實是個都尉,隻是一時忘記了。

證實了李續宗的身份,在艾虎山設置暗哨便順理成章,他是都尉,本就是武職,這些是他的職責所在。能在這樣的大災麵前堅守自己的職責,此人若不是忠心於孟鄭兩家,倒是可堪一用。

此外,大災後,太守不留下組織排水、救人,竟一走了之,豈不招百姓怨恨?鄭統這個小兒子是本性愚魯,還是有其他的打算、所以見死不救。

當下便仍舊一臉狐疑地斥道:“胡說八道!太守都帶著百姓走了,怎麽還會有這許多百姓被你們所救。莫不是你們都是呂國細作,想冒充我樞國百姓,長期隱蔽下來?”

麵對梅兮顏的懷疑,李礫一臉怨憤地說道:“我哪裏說過太守帶著百姓走了?太守舍棄百姓逃走才是!你回去問問,哪個不對鄭玉名恨得咬牙切齒!”

李礫既然用了“舍棄”兩個字,無論鄭玉名背後有什麽陰險的謀劃,至少不會得百姓之心。若她的賑糧能及時運到,足可期待百姓對自己改觀。

想到此處,梅兮顏撇撇嘴,將信將疑地說道:“老子是北麵過來的,完全不了解這邊的情況,你隨便編個名字再編個故事就想搪塞老子,哪有那麽容易的事情。反正在你心裏老子也不是好人,殺了你們總好過不清不楚的讓你們趁機溜了去給呂國報信。”

看到梅兮顏眼中凶光一閃,李礫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委屈地喊道:“你這人也太無賴了!如果我們是細作,怎麽會天天忍饑挨餓地去挖溝通渠,還要蹚著水和泥濘去城裏救人。按你的想法,城裏的都是樞國人,都死了不是對我們更有利!”

梅兮顏原本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但那些問題對一個土匪頭子來說太過不合身份,隻得暫時忍了下來,一臉憬悟的表情,說道:“啊,你說的這話倒是有些道理。”然後一翻眼皮,竟然埋怨道:“誰叫你剛才不說清楚,差點兒自己人跟自己人打起來。”

李礫此時已完全相信眼前這個狂車是個土匪,雖然夠直爽,但性格陰晴不定,看似文弱書生一般,其實野蠻無理、心狠手辣,偏偏大事上還能分清利害關係,武功又奇高無比,實在讓人又恨又怕又敬佩,簡直哭笑不得。

放下心中的緊張,李礫正要說話,梅兮顏的臉色突變,冷凝著沉聲問道:“你爹是都尉?!那麽你們把我們兄弟二人留下來,是想伺機捉拿我們,去向羅敷女邀功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