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野蠻風氣

聽到喊聲,眾人臉上均是一片震驚。

周氏顧不得回答梅兮顏,立即轉頭朝聲音的方向高聲喊著:“小川,我們在這裏!”又對周定丘道:“快用火折子引路給小川。”

周定丘迅速掏出懷裏的火折子,吹燃了高舉在頭上,緩緩地畫著圓圈晃動。

周氏隨即轉回頭來與梅兮顏快速商量道:“狂車兄弟,人命關天,請把這些狼肉讓給我們!若你一定要,解決了眼下之事,我明日帶著兒子當餌,幫你再獵殺一批。”

梅兮顏原本就是救人來的,哪裏還會耽擱,也馬上說道:“你們先去解決,我在這裏看著,不讓其他野獸過來。”

聽到“吃人”兩字,即便梅兮顏久經生死,心頭仍抑製不住地猛跳。她很想去幫忙,但是沒有參與的借口,強行擠過去,如此突兀容易使人多心,打定主意讓他們先離開,自己再尾隨過去。

很快,一個少年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也不等分辨這群人都是誰,便已經帶著哭腔,連連跳腳說道:“周哥周嫂,快去救人,他們正在搶小孩子!”

“走,救人去!”周氏果斷說了一句,轉身就走,還不忘對梅兮顏說道:“狂車兄弟,這裏就交給你了。”

剩下十餘人裏大部分人都受了傷,互相攙扶著東倒西歪地跟著周定丘夫婦離開。

周氏的這份豪爽和信任,讓梅兮顏對她好感繼續倍增。眼看著前麵這些人步履踉蹌,梅兮顏心念一閃,這豈非正是她去幫忙的機會。

大步趕上周定丘,說道:“兩位,你們帶著傷者,行動不便,若信任我,我與你們其中一位先趕下山去救人如何。”

周定丘看了妻子一眼,便聽周氏說道:“也好,我和狂車兄弟先下山,你照顧這群兔崽子。”

周定丘聽到梅兮顏的男聲,自然當他是男人,對自己的妻子生了歹意,但梅兮顏將話說開,他便也覺得是自己多心,倒是不懷疑梅兮顏的好意,隻是習慣了征詢妻子的意見。

聽到妻子的決定,周定丘也覺得這主意很好,但卻無奈地指出妻子的短處:“你不識路呀。”

周氏腳下一頓,正要說話,隻聽剛跑上山的小川說道:“我給嫂子帶路。”

“就這麽辦!”周氏不容他人置喙,說完已經朝前跑去。

小川大喊一聲:“周嫂,走這邊。”便快跑兩步超過周氏,向北拐了拐,前頭引路去了。

梅兮顏緊跟著兩人的步伐,疾步下山。

那小川三步一晃,看得出也已沒了氣力,隻是憑著胸中那點救人的心念在支撐。身旁的周氏背著孩子,更是氣喘籲籲,剛哄好的孩子此刻又被顛簸得哭起來,哭聲被顛得支離破碎,想來十分難受。

“周家嫂子,若是信得過我的話,不如我幫你抱著孩子吧。”梅兮顏道。

周氏明顯猶豫了一下,梅兮顏看到她抿了抿嘴唇,最後皺著眉咬了一下下唇,停下腳步就開始將纏在身上的繈褓背帶解開。

梅兮顏將孩子抱在胸前,讓周氏為自己和孩子綁好背帶,也不多話,繼續跟著他們向山下跑去。

孩子在梅兮顏懷裏,倒是又慢慢停了哭聲。周氏抽空轉頭盯著梅兮顏,黑暗之中隻能模糊地看到她的身形,覺得她跑得又穩又快,孩子漸停的哭聲完全沒有斷續。

兒子沒有繼續遭罪,周氏更加急著飛奔。隻是餓了一天,又和狼群打鬥了一陣,也真沒剩多少力氣,腳下總是踉蹌。

梅兮顏一伸手便拖住她腋下,扶著她繼續疾馳。她卻立刻便掙紮著推開了梅兮顏,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說道:“老娘有男人的。”

梅兮顏哭笑不得,卻也無法解釋,隻得任她磕磕絆絆地跑著。

很快,接近山腳,幾隻火把在混亂的晃動,雖然看不清人,已經聽到隱隱約約的哭聲、叫罵聲、斥責聲。

“求你們,不要殺我的孩子,殺了我吧。”

“放下孩子!你們瘋了!”

“先吃這些不會幹活兒的,實在沒吃的,再吃你們這些大廢物。”

“救命!救命啊!”

“起來!”

“看什麽看,趕緊打發這群蒼蠅!”

“攔住他們,現在不幫手,等他們吃到你們頭上嗎?”

……

聲音越來越近。

“我先去救人!”

周氏和小川隻聽到聲音,身邊的梅兮顏卻已經消失了。

馬上接近山腳,梅兮顏掠過地勢仍舊比葦叢稍高的山坡時,已經看到在一人多高的葦叢中,一群人正在廝打。

大部分人腳步虛浮,扭打幾下便摔倒在蘆葦上,壓得蘆葦東倒西歪一大片。周圍的同伴見狀再手忙腳亂地把他們拉起來,繼續打,繼續倒。

不少人被折斷後尖銳的葦杆紮傷,衣服上滲出斑斑點點的血跡。

在旁邊一塊沒有遭到嚴重破壞的葦叢中,透過葦叢間隙能夠看到,一個中年男人左手高高舉起,掐著一個兩歲左右、光著小身子的孩子的脖子,右手正扭住一個婦人的雙手,抬腳朝著婦人的肚子踹去。

就在婦人聲嘶力竭的“不要”聲中,梅兮顏如鷹隼般掠過葦叢和人群,朝著中年男人撲了過去。

寒光一閃,中年男人的左右前臂同時噴出一道鮮血,噴了被他踹倒的婦人一臉一身。那婦人跌坐在地上,瞪著眼睛看著落在自己腳邊的一隻手掌,呆愣當場。

速度太快,中年男人還沒有感覺到痛楚,隻覺得眼前閃過一道黑影,左手便空了。

轉頭一看左手,先是發覺掐在手裏的孩子不見了,隨後又發現,連左手前臂也一齊不見了。愣了一下,再看右手,前臂也不見了。

“啊——”

混雜了驚懼、疑惑、痛苦的哀嚎聲尖利而起,不遠處的白瑤山如同嘲笑他一般地回**著中年男人的慘叫聲。

混戰的人群都是一驚,紛紛尋找叫聲來源。

當發現是那個搶了孩子的中年男人時,人群驟然分開。

一夥人留在原地,而其餘二十幾人都撲到旁邊的葦叢中,驚叫著“大哥”將中年男人圍了起來。隨後各個驚恐地看著失去了兩隻前臂的中年男人,各種聲音戛然而止。

在倒在地上、似乎已經嚇傻了的婦人旁邊,還站著一個一身血衣的瘦削俊美青年。胸前綁著一個繈褓,左手提著刀柄,臂彎裏還托抱著一個染著血的孩子,右手正將扼在孩子脖子上的血手取下來,然後扔回到中年男人麵前,像扔給狗一根骨頭一般隨意。

是個長得可愛的女孩,安靜地躺在梅兮顏的臂彎中,眼睛緊緊地閉著,像是睡著了。小臉已是青灰色,還掛著沒有幹的淚痕。身子很輕,似乎一個急促的呼吸都會將她吹飛似的。

梅兮顏胸前繈褓中還有一個熟睡的嬰兒,兩下一對比,一個溫軟生動,而另一個,卻逐漸冰冷……

她殺過太多的人、太多的野獸,卻從沒有這樣將幼小的孩子抱入過懷中。那種脆弱又鮮活的小生命依偎在懷裏的觸感,激發了她母性的一麵,也刺激得她更加憤怒。

滴滴答答的血,仍不停地落在跌坐在梅兮顏腿旁、失神婦人的身邊泥地裏,是女孩血淋淋的左腿不停滴下的血滴——左腿小腿肚子上的肉,已經不見了。是已經落入了那些禽獸的腹中,還是隻是割了下來……

梅兮顏仿佛沒有看到那些看向她的驚疑的目光,隻是麵無表情地盯著麵前那些打算吃人的惡人,牙齒卻咬得咯嘣響。

隨後又壓抑住怒火,後退幾步,用刀刃割下一片後側袍子,將**的小女孩包進布料中,才走到婦人身旁,輕輕地說道:“這位大嫂,你的孩子。”

“我的囡囡,我的囡囡!”地上的婦人回過神來,猛地站了起來,渾然忘了身上的傷痛,便要去接孩子。

“輕一些。”梅兮顏小心翼翼地將孩子轉移到婦人懷裏,看到她臉上欣喜的神色,不忍心說出殘忍的結果,隻好柔聲說道。

婦人接過孩子,一邊輕輕喚著孩子的乳名,一邊哭著奔向外麵那夥人,哀求著救人。

梅兮顏盯著她單薄襤褸的背影,緊緊握了握刀柄,再沒有說一句話。實際上孩子已經沒了氣息,那中年男人的手早已掐斷了孩子的脖子。

“你……是……”驚覺自己已經失去雙手而哀嚎的中年男人在同伴手忙腳亂的包紮之後,滿臉青筋地強忍著疼痛,抬眼看向梅兮顏。正在咬牙切齒地質問她的來曆,但一看到梅兮顏的臉,聲音立時便弱了下去。

“你又是誰?放著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禽獸!”梅兮顏看著中年男人蠟黃枯瘦的猙獰臉龐,壓抑在心中的怒火業已沸騰,目光如刀,恨不得淩遲了眼前的人,怒斥道。

話音一落,梅兮顏心中一動,雖然火光暗淡看不真切,但眼前這人她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

中年男人發現梅兮顏並沒有認出自己,膽子也壯了起來,雙目赤紅,狀如野獸,厲聲問道:“禽獸?相對於羅敷女要以孜州所有百姓做天祭,我們選擇活下去有什麽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