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禽獸

梅兮顏右眼皮跳動一下,問道:“天祭?什麽天祭?”

“你到底是從哪個山溝裏跑出來的?還不知道天祭這回事?”中年男人幹脆也裝作完全不認識梅兮顏,忍著痛楚斥責道。

看著中年男人眼中的憎恨、恐懼和鄙夷,梅兮顏不僅再次深深皺眉。男人心中的恨意已經完全藉由眼神泄露出來,做不得假。隱隱的,梅兮顏隻覺得脊背有些發涼,這所謂的“天祭”,怕是又要與自己有關。

梅兮顏一轉身,淩厲的目光掃向這小片葦叢外的那夥人,冷冷地問道:“你們也知道?”

還沒有等到那些人回答,那中年男人已對著身邊的人使個眼色,二十多人齊齊舉著砍刀、木叉等偷襲梅兮顏。

這群人也是蓬頭垢麵,衣衫殘破,消瘦如枯樹,和外麵那夥人的不同之處就在於他們臉上的神情極為狠戾,而身手也更厲害。

梅兮顏沒有忽視他們的存在,見他們一動,眼中凶光一閃,左手抽出長劍,一手刀一手劍毫不遲疑地開始斬殺他們。

這些人,是樞國人,是她的子民!然而,他們卻為了要活命而拋棄人性,將自理能力都沒有的小孩子當做食物——吃掉!

即便是莽林中最原始的食人部落,也絕不會吃同族的同類,哪怕是異族的,吃的也是戰俘。從沒見那些尚未開化、半人半獸的食人部落能慘無人道至此!

更何況,災情之嚴重真的到了不吃人便活不下去的程度了麽?

明明還有那麽多人,背著繈褓中的嬰兒,仍敢於進入白瑤山拚一拚!眼前這些人,不,這些畜生!卻選擇不勞而獲、將自己下作的魔爪,探向那可憐的孩子!

梅兮顏握緊了刀柄、劍柄——這些畜生,忝生為人,禽獸不如,一個都不能留!

就在她片刻便殺了五六人後,剩餘十幾人開始奔向另外沒有人的西、北、東三個方向,分散逃跑,其中還有那個被梅兮顏砍掉雙手的中年男人。

梅兮顏大喝一聲:“哪個也跑不了!”抬腿直奔向北方中年男人那一路。

中年男人本就沒有了手臂,剩下五人哪裏是梅兮顏的對手。

沒說一句話,梅兮顏片刻間便將其餘五人殺死,隻留下中年男人一個活口。

左手刀光一閃,中年男人的雙腳已與腳踝徹底分離,撲通一聲趴在地上。

中年男人涕泗橫流、嘶聲嚎叫,絕望和恐怖的哀嚎聲在寂靜的山腳下越發的響亮。那些仍站在葦叢中的普通災民們聽到這樣的慘叫聲,隻覺得渾身戰栗,毛骨悚然。

下一刻,梅兮顏已削下四根粗壯的蘆葦杆,在中年男人拚命扭動四肢想爬走時將四根葦杆插進了他的四肢,將他徹底釘在地麵上。

哀嚎聲中,梅兮顏已經飛掠出去,去追向西麵一路逃跑的禽獸。

奔逃在第二條路上的四人隻覺得剛跑了幾步,身邊便彌漫起一團血腥味。不過回頭的瞬間,便看到同伴的身體斷作兩截,一個白色的鬼影倏地便到了自己麵前。

其中一人剛哆嗦著嘴唇說了一個“狂”字,便感覺胸前一涼,那鬼影在眼前越來越高……竟是自己已被她自胸口劈開,上半身摔了下去。

雖然在盛怒之中,梅兮顏卻仍聽得清楚,那人在臨死之前叫的一聲“狂車”,隻是她手太快,那人沒有說完。

他們認識她!是誰?

去抓最後一路的活口,問個清楚!

梅兮顏轉身便去追另一路!經過普通災民麵前時,她略停一下腳步,抬手指向東南方,沉聲問道:“另一路是不是朝……”

沒等她問完,那些災民竟驚恐地看著她、尖叫著倉皇後退,想要逃跑。

時間緊迫,梅兮顏來不及理會那些不知怎麽被嚇到的災民,直接按當時那些禽獸逃跑的路線去追。

腳下突然被一根粗壯的蘆葦絆了一下,步伐一滯,踉蹌了一步才站穩身形。停頓下的一刹那,梅兮顏低頭便看到了一片血紅——月白的長袍上滿是鮮血,之前的狼血凝固了,卻又染上一層吃人禽獸的熱血,隻剩底邊那一點點布料,還留著原本的顏色。

這些人,是在怕自己?!

心跳突地一停,瞬間,梅兮顏渾身的熱血便冷了下來,原本還要追殺的腳步就此停了下來。即便憤怒沒有完全發泄,她卻已收斂了分寸,生怕嚇到這些無辜的災民。

眼前不再是月白長袍的底邊,而是一張小小卻嫩嫩的臉。臉上沾染了兩點小小的血漬,嬰兒卻懵然不知,更沒有驚恐與懼怕,大眼睛天真無邪地看著梅兮顏,小嘴巴咕噥著,從嗓子裏發出“嗯嗯”的聲音——是周氏的兒子。

“狂車兄弟,你在哪兒?”

耳邊傳來周氏的呼喊聲。

梅兮顏站直身子,抬起頭輕輕地長出一口氣,將自己的戾氣慢慢釋放掉。

再次低頭看向長袍底邊那一點點月白色,又把目光移上來看著懷中的嬰兒,對他微微笑了笑,轉身向著周氏聲音傳來的方向,回應道:“我在這裏。”

沒走幾步,周氏已經分開葦叢奔了過來。

借著周遭火把微弱的亮光,周氏看到渾身是血的梅兮顏——她原本就沒有看清過梅兮顏的長相,此時見到的又是這樣一個毛骨悚然的血人,饒是周氏膽子極大,目光、心神也禁不住俱是一顫。

梅兮顏自然也看清了周氏的細微表情,但她還有更要緊的事要做。主動解開繈褓背帶,將孩子還給身體有些僵硬的周氏,小聲說道:“大嫂護好孩子,我去去就來。”

說罷,轉身大踏步走回被她斬斷了手腳的中年男人的所在地,卻看到那裏已經站了十幾個百姓,正在用腳狠狠地踢踹著趴在葦叢中的中年男人。

那些百姓一見梅兮顏,活像耗子見了貓,各個退了幾步,瑟縮地站著。

“別怕,我隻是來問些問……”

梅兮顏一邊好心地安慰眾人,一邊蹲下身子去看中年男人,結果聲音戛然而止——那男人不知是被自己嚇破了膽、還是被眾人圍毆,竟已是死了。

“他說過什麽?”梅兮顏冷冷地問道。

人已死,梅兮顏隻得詢問周遭的人,是否聽這個畜生說過什麽。

眾人訥訥。

梅兮顏拔了葦杆,將中年男人的身體翻過來。沾滿了泥漿的臉已看不清原本的模樣,但梅兮顏知道,這群畜生之中,必然有不少人認識她。

方才追擊他們無暇細想,此刻重新回憶此人的長相,卻已想起,這人是艾虎山上的災民,名字叫作楊吉,還曾怨恨地指責過梅兮顏想借著天災殺掉南樞的百姓。

天祭?和楊吉當時說的怨言有什麽聯係麽?

正想著,已從旁人口中了解了經過的周氏也壯著膽子、抱著兒子走了過來。先看了一眼梅兮顏,轉而便盯著她周遭橫陳的六具屍體,鄙夷地啐了一口,罵道:“兔崽子的畜生,死得這麽痛快,倒是便宜了你們。”

“還有幾個畜生沒有追上。”梅兮顏略微遺憾地說道。

周氏突然拍了大腿一下,急吼吼地問道:“他們朝哪個方向跑了?”

梅兮顏的目光看向旁邊呆立的災民,那些災民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七嘴八舌地說明那些畜生逃走的方向。

周氏臉色劇變,立即轉身,說道:“快去追!還有一些老人在那邊,別遭了這些畜生的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