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解藥

梅兮顏知道呂青野的本意,他的二哥和母親有嫌疑,但是鬼騎也有嫌疑。

呂青野現在雖然說話很費力氣,但也不想讓梅兮顏一直指責自己的親人,卻回避她的鬼騎屬下。

即便他相信梅兮顏是清白的,但樞國那些不聽她命的廷臣們卻不一定清白。

看著呂青野右眼透出堅定的目光,梅兮顏大方地點頭承認道:“對,第一次在王宮刺傷你父王的人是鬼騎,正確來說,是已經‘死掉’的鬼騎。這些人是怎麽活下來的,又藏在哪裏,我不知道。鬼騎在職期間隻服從國主一人之命,不存在其他廷臣能夠驅使他們的情況。”

看到呂青野仍舊質疑的目光,梅兮顏微微一笑,扭過頭看著火堆,添了幾根樹枝,平靜地說道:“你見過我們的身手,為了保證鬼騎的身手一直處於巔峰狀態,年紀超過三十歲的鬼騎將被年輕的鬼騎替代。”

說到“替代”兩字,梅兮顏故意加重發音,作為國主身邊最親密的侍衛,替代的意義不止是更換,還有著更多的秘密和殘酷結果。但她現在隻需要呂青野有這樣一個自行理解的殘忍印象便足夠了,其他的,他不必知道。

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有些人命大,為了保命,就會選擇隱姓埋名,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再次替人賣命的,我也是第一次見。”

即便梅兮顏不細說,呂青野也能想到——鬼騎這樣的身手,放到身邊是助力,脫離了掌控便成了隱患。為了能控製住他們,必然會用一些非人的手段。且跟在國主身邊的鬼騎,必然知道不少秘密,退下去後若不想秘密被泄露出去,最好的辦法便是帶著秘密徹底地消失在世界上。

回想方才路戰對自己的請求,要他勸說梅兮顏好好配合路戰治病,沒來由地,心裏一陣緊張,竟磕磕巴巴地問道:“你呢……是不是……”

“是不是也被用非人的手段控製了?”這是呂青野想問的,但梅兮顏卻一挑眉毛,不屑地笑道:“我是國主,誰敢對我怎樣!”

是啊,如果不是國主,路戰早動手壓製住你,給你診脈了——呂青野暗忖,卻說不出來。梅兮顏越是表現得這麽張揚,他越是覺得梅兮顏在欲蓋彌彰。

梅兮顏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重新回到正題上,說道:“據你父王所說,在呂青莽叛亂那天,就是一個身手極其高強的人突然出現製服了呂青莽,並表明身份,他是你這位世子的好友的屬下——除了鬼騎,還有誰能有他那樣的身手。”

“再就是偷襲你的人,能與顧曉交手並傷了他的人,必然要有同鬼騎一樣的身手。這三次出現的鬼騎,可能是一人,也可能是多人。但從結果上推斷,這些前代鬼騎或是投靠了幕後主使,或是被幕後主使收買,又或是與幕後主使有什麽交易,才為其賣命。所以——”

梅兮顏最後加重了語氣,續道:“我們現在還是要找出幕後主使,才不至於今後繼續被動。這人或這些人既然把我們攪到一起,必然是要繼續圖謀更多的東西——你的王位、我樞國的國土,等等。”

呂青野聽完她這番話,食指又動了動,表示讚同。

梅兮顏想到這些日子她一直惦記的疑點,也提了出來:“對了,你父王本來與沈馳有一條密信通道,但自打你奪回望烽和葦城後,這條通道已名存實亡。不止如此,連你發出的軍情急報都無法送入王宮,可見是有一股力量已經完全控製了各種消息進入王宮的通道。”

說罷,挑了挑眉頭,語氣有些幽幽然,“我原本懷疑是呂青莽幹的,畢竟他篡位是早有預謀。但你被暗算是在他兵敗之後,那就不會是呂青莽所為,這一切合起來,隻剩兩人嫌疑最大,我不說你也知道。”

呂青野沒有動,梅兮顏也沒有窮追不舍,那兩人是他三個至親中的兩個,需要給他緩解的時間。

陪著他一同沉默了片刻,梅兮顏才又說道:“你打算怎麽對付他們,無需現在回答我。我眼前有更為緊迫的事要解決,瘟病肆虐不說,孜州將麵臨一場大饑荒,我需要糧食。你父王許諾的十萬石糧食已無法兌現,但我眼前需要的糧食卻要從你呂國弄出來。”

見呂青野閉著眼沒有表態,梅兮顏恢複了平素的理智與果斷,說道:“我希望你能清楚自己的立場,陷害我的人必然是你那兩位血親之一,若有繼續傷害我樞國利益之事,我絕不會姑息。另外,我從呂國拿回你父王承諾的糧食也是無可厚非之事。你既然選擇先來我這裏,要麽就幫我把難題解決了,要麽就乖乖當個普通人在這裏養傷,不要插手我的決斷。”

呂青野若是有力氣,一定跳起來據理力爭: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樞國的前代鬼騎出力也不小,你一句話輕飄飄地就把所有責任都推到我母親和二哥身上,這也太野蠻了。幫你是可以,也可以等沈馳叔叔傳來的消息,看是否能解決一些糧食問題,但不能強搶我們呂國的糧食。

然而他沒有力氣,隻能在心中憤憤不平,然後翹起了他的尾指。

梅兮顏瞥眼看到那根輕微顫抖卻不屈地翹起的尾指,竟喃喃自語道:“你的毒又擴散了,右手也無法精準控製了,食指是這個。”

說罷,伸出左手,用無名指和尾指將呂青野的尾指壓下去,卻用拇指和食指將呂青野的食指掰了起來。

無視呂青野憤怒的目光,繼續嘀咕道:“這麽歹毒的毒藥到底是誰配製出來的,如果是呂青莽,偷襲你時他已經死了,不可能是他的人和前代鬼騎合作;如果不是呂青莽,梁姬到底是誰派去的細作?這從頭到尾,呂青莽都是被算計、利用的麽?”

無需梅兮顏多言,呂青野昨晚便已在考慮這個問題,他也知道梅兮顏的用意就是在在提醒他這幕後主使的身份。

原本一直認為梁姬是大哥和屠一骨派去的細作,旨在透露他的消息給那些殺手,以求將他在樞國境內殺傷或者殺死,將樞國拉下水。但倘若她身上帶著毒箭的解藥,則事情便不會如表麵看上去那般簡單,至少他不會傻到相信梁姬是為了自保才帶著解藥的。

自己在長山遭到暗算,大哥繼位是必然,所以自己不能死在長山。隻有他活著,才能逼著大哥不得已造反。

從始至終,大哥的目的一直明確,殺他、繼位、打樞國。

而幕後主使的目的,目前能看得到的是,保他、借他的存在鏟除呂青莽、陷害樞國鬼騎、再除掉他。

一旦梁姬身上的解藥被確定,那麽指派梁姬的人若是大哥,則必然是幕後主使利用大哥和梁姬的關係,來推動自己的陰謀。又或者梁姬便是這個幕後主使派去的,真正目的是暗中保護他這個呂國世子。

隻是幕後主使沒有想到梁姬為了驅動辰香的異味,引頸就戮,以血喂香……

事情如果這樣推斷,將極為合理。至於梁姬提前自戕,解藥被路戰搜去,這無非是計劃執行過程中無法全盤掌控的一些變故,隻要有心,仍可彌補。

這樣一來,呂青原和沈非鑒的出現就變得沒那麽純粹和巧合。實際上他們現身支援呂青野的時機也確實太過精準——茫茫長山,偏巧就在呂青野獨自陷入包圍、命懸一線的那個時刻,那個地點,他們出現了。

如果他們二人一直就混在追殺者之列,盯著他的一切行動,自然可以在危急關頭現身救他。但是,沈非鑒是沈馳的兒子,沈馳對自己向來親厚,沈非鑒會和自己的親生父親作對嗎?

正在分神,隻聽梅兮顏說了一句:“咦,這小東西動了。路戰,快來看看。”

呂青野此時也沒有辦法猜測沈非鑒的立場,隻得暫時作罷,收斂了心神,也感覺到右手邊那個毛茸茸的小身體似乎正在抖動。

路戰走到近前,仔細看才發現,並不是兔子在動,而是兔子身上的絨毛在微微抖動。

揪著兔耳朵將兔子托在手臂上,更加清晰地感覺到它的顫抖。

梅兮顏也湊近去拽了拽兔子耳朵,然而除了那一丁點反應外,兔子跟睡著了沒什麽區別。

“怎麽回事?藥量還是不對?”梅兮顏問道,語氣中隱隱有些失望和擔心。

路戰沉思著搖頭,片刻,才回答道:“可能是感覺到疼了……”

梅兮顏反應很快,立即轉頭問呂青野:“你……感覺不到疼?”

呂青野費力地“嗯”了一聲。

梅兮顏不再說話,按下焦慮等路戰解決眼下的狀況。

路戰抱著兔子,不停地揉捏著它的身體。好一會兒,兔子的左耳突然輕輕一動,似乎有醒來的跡象。

梅兮顏抿緊了嘴唇,看著路戰繼續揉捏兔子,終於,兔子的耳朵徹底動了起來,眼睛也睜開了。然後畏縮地向著路戰的身體和手臂的夾縫處又縮了縮,顯然正在恢複精神。

路戰抓著兔子耳朵將它放到無人的地方,兔子像喝醉一般晃了晃,隨即便東倒西歪地跑到山洞一角,縮在那裏一動不動。

“這次的藥量有效。”路戰如釋重負般輕輕籲了一口氣,說道。

梅兮顏的眼神裏立即閃爍出晶亮的光彩,倩然瞥向呂青野,喜不自禁,卻又忍住沒說話。呂青野的身體虛弱異常,禁忌大悲大喜。

原本對自家兄弟特別信任的梅兮顏,突然傻傻地問道:“兔子的藥量你能掌握,換到人身上,你有把握麽?”

“老大,要麽你給我個定心丸吧。”路戰竟然也不惱,看著梅兮顏不解的眼神,反而說道:“我給你診診脈,就知道手藝是不是還在了。”

結果不出路戰所料,梅兮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嗔道:“沒大沒小。”

路戰情知無果,臉色鬱鬱,卻也識相地將話頭扯回到呂青野身上。“二當家傷口已經長好了,想要解毒,還得再被刺傷一次,在傷口處敷藥。雖然兔子沒事了,但二當家中毒已有些日子,也可能解藥已不能消除左半身的麻痹,或者也像兔子一樣,會昏睡很久。”

對路戰所說的結果略有擔心,梅兮顏轉頭看向呂青野,卻掩藏住自己的憂慮,故作輕鬆地戲謔道:“等那兩個小跑腿回來吧,免得到時候他們說我們害了他們二當家”。

呂青野早已豁了出去,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就是昏睡到死而已。他能幫梅兮顏做的,已經讓顧曉帶話給沈馳了,是否能為梅兮顏提供幫助,隻能等沈馳的回信。

至於他自己的冤屈,即便死了,隻要梅兮顏還要為樞國正名,就會徹底查清父王到底遭遇了何事。

既然“後事”無憂,賭一次又何妨!他相信自己比那隻兔子的運氣更好一些,畢竟,命運讓他遇到了梅兮顏。

口中咕噥了一聲“動手吧”,沒想到卻被肚子咕嚕嚕的聲音掩蓋了。

梅兮顏莞爾道:“還有吃食麽,取來一碗,吃飽了再睡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