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混戰(下)

人群沸騰起來。一側鹿砦一倒,凹凸不平的石牆便能爬上去,相當於將寨門口子開大至六丈多長,幾百土匪怎麽攔得住二千人。

正在興奮激鬥之時,身後傳來慘叫聲,有人大喊:“又有土匪衝上來了!”

孟徽大驚,土匪不是都被瘋狂的庶人追打逃走了麽,回來的該是他帶過來的庶人才對,怎麽變成了土匪?

“轟隆”一聲,右側鹿砦後麵高高壘起的麻袋包倒塌下一半,麻袋包裝的都是泥土,在失去了麻袋包的約束後,轟然倒塌,石牆被燒得滾燙,上麵已站不得人,自然無法居高臨下地防守和攻擊。

孟徽已管不了那麽多,大喊著“找東西墊手腳防燙,衝上去”,便向著右邊的鹿砦缺口衝去。

他隻是做做樣子,所有人都穿著單衣,破衣爛衫遮體都勉強,怎會有多餘的東西防護手腳、輔助他們去爬滾燙的石牆。

然而,騎雲寨的土匪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竟也齊齊湧向右側石牆打算踩著滾燙的泥土爬到石牆上去防守,誓死要守住自己的家園。

由於被孟徽吸引走了不少騎雲寨寨眾,門口混戰的懸殊便體現出來,騎雲寨諸人立即落入下風。

“回來!不要在意石牆!”高駿騏看到被燙的跳腳的兄弟,喊道。

反應過來上當的騎雲寨寨眾怒火中燒,看到寨主等兄弟即將被逼進寨門之內,又立即返回來支援,最為慘烈的廝殺開始了。

有兵器的騎雲寨寨眾不停地拚命揮動著鐮刀、斧頭、柴刀等劈砍近身的對手,為了守住寨門,拚著最後的力氣!

每一次攻擊,兵刃都會深陷對方身體各處,再拔出來時血水跟著飛濺而出,濺得周遭人一臉一身的比比皆是。而大部分隻有木棒的樨城民眾也不肯退讓半步,躲在有兵器的同伴身後幫忙,抽冷子便狠狠敲在騎雲寨寨眾的後腦或者後腰、腿彎處,直接將對手打死或者打傷。

不斷有人倒下去,後麵的人湧上來,將死去的,未死的都踩在腳下,血腥味被山風吹得飄出去很遠很遠,聞之欲嘔。

見到騎雲寨眾人拚命要守住寨門,樨城民眾的血性終於被徹底引發出來!憋屈了這麽久,終於看到破寨的曙光!衝過去,有糧食、有財寶、有活命的機會!

人群的後麵傳來更激烈的打鬥,高駿騏眼前隻能看到洶湧上來的樨城百姓,不知道後麵發生了什麽。

苗風握了握手中的刀柄,看著眼前的二千民眾和四百多個土匪像兩群魚群,互相吞噬著。百姓的心已經偏向孟徽無可挽回,梅兮顏千叮嚀萬囑咐,要保住騎雲寨的力量,再這樣下去,隻怕騎雲寨的人便要和樨城民眾同歸於盡了。

眼高手低的孟徽還在寨門口和高駿騏糾纏,苗風隻覺怒氣上湧,正要去殺孟徽,冷不丁身邊便靠過來一個樨城士兵,苗風頭也不回,揮刀便砍。

對方身子似泥鰍一般滑向一邊,小聲說道:“是我。”

“北山?你怎麽在這兒?”苗風微微一怔。

“別停!咱們現在是對手。”北山越見苗風要收刀,立即提醒,卻又緊接著便解釋道:“大王子有個計劃正要施行,所以不用你去殺孟徽,再等等大王……”

北山越的“子”字沒有出口,被一個撕心裂肺般呐喊的聲音打斷了。

“這是圈套!圈套!大家住手!住手!”

隨著聲音,還有幾隻燃燒未盡的鹿砦枝杈被扔進了人群中,去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苗風轉頭,看到了聲音的主人——李礫,艾虎山上那個和梅兮顏深談了很多的青年,此刻正站在隨時可能坍塌的左側鹿砦後麵的麻袋包上。

北山越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卻知道這個青年從進入駐雲山的陷阱之後就一直哭哭啼啼,總是自言自語地念叨著“上當了”、“孟徽不是好人”之類的話,看起來有些精神恍惚,所以羅啟便一直帶著他到了這裏。

隻是一眼沒有照顧到,不知何時他竟然站到了麻袋堆上,那個地方原本該出現的人,是羅啟才對。

北山越略微皺眉,又有些擔心,低聲對苗風道:“大王子也該在那附近,我有事要做,不能離開這裏,你幫我去尋一尋,保護好。”

苗風雖不知道羅啟和北山越有什麽計劃,卻不耽擱,對著北山越虛晃了一刀,便去尋找羅啟。

李礫站在左側的麻袋堆上,當然,隻剩沒有挨著火焰的一麵還有殘存的麻袋片,正麵隻是一堆高高的泥土和一堵石牆。前方的火焰烘烤著他的全身,尤其腳底,草鞋已有些發焦,燙得幾乎立不住腳,但他仍舊咬緊牙關站著。

下麵的人都攪在一起亂鬥,即便是他扔下了幾根燃燒的樹枝,依然沒人理會他。

“這是陰謀!你們全都上當了!”李礫緊繃著身體,雙手握拳,繼續嘶吼著,“這裏沒有糧食,隻有被逼上山、淪為土匪的可憐百姓!這個寨子裏有很多人都是被樨城官兵趕出來的災民,他們的親人,很多都被孟徽殺掉了,實在無處容身,才落腳到這裏。”

“吳敏忠!吳敏忠?!把他弄下去!弄死!快!”孟徽四處尋找著吳敏忠的身影,竭力壓低聲音怒衝衝地命令道。

“攔住他們!”高駿騏一直沒有離開寨門太遠,所以聽到了李礫的喊聲,吩咐聚集在身邊的騎雲寨寨眾攔住吳敏忠派出的人。

高駿騏認識李礫,他和李續宗打得交道太多,自然知道李礫是他兒子。這個都尉之子此刻站出來,很有可能會說出什麽驚人的真相。

李礫的聲音和幾千人混戰的廝殺聲相比,太微不足道了。

眼睛被火焰烤得生疼,不自覺的便有淚不停湧出。李礫抹了抹眼睛,用力擠了擠眼淚,讓自己能看得遠一些,堅持著喊道:“孟徽帶著你們來這裏,不是為了搶糧,隻是為了讓你們亂起來,殺人、放火,隻要你們手上沾了血腥,你們就是暴民!就是叛民!你們就隻能跟著他造反,才能有活路!”

“胡說八道!這人是騎雲寨的土匪,他們故技重施,又想挑撥我們自相殘殺!”眼看著吳敏忠派出的人被高駿騏等人攔住,無法衝進去抓住李礫,孟徽提起中氣,大聲叱罵道。

孟徽一張口便後悔了。他本想無聲無息地將李礫弄死,但一聽到李礫的話,生怕被人聽到,反而對自己不利,忍不住就出了聲。

果然,圍在孟徽身邊的人正忙著廝殺,還沒有注意到李礫的存在,看他正對著鹿砦的方向大罵,有些人便也跟著掃了一眼過去,這才看到鹿砦後麵的土堆上竟然站著一個人。

最左邊靠近斷崖邊緣的鹿砦架子“哢”地倒了下去,連著的鹿砦也“嘩啦”塌了一塊,一起落到懸崖下。

人群的注意力終於轉到左側鹿砦上,鹿砦一倒,火焰盡散,更多的人看到了土堆上的正在呐喊的李礫。

不理會孟徽的指責,李礫渾身顫抖地再次握了握拳頭,生生忍著烈焰的熏烤,努力睜大眼睛。目光掃過每一張看著他的人的臉,一臉決絕的莊肅,用盡全力對著那些人大喊:“那個天祭巫術!是假的!根本沒有這種巫術!是孟家編造出來的!他要煽動大家——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