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連環苦肉計(下)

眾人在愕然中回頭,隻見一個樨城士兵正匆忙收起手中的竹弓。

北山越算準了時機,此時李礫的身子正向後仰倒,這一箭不會傷他太重,卻可以借力使力、將他從土堆上推下去,以免他被塌掉的土堆埋住。

“汙蔑!汙蔑!”孟徽正轉身向身後的人辯解,他沒有料到李礫真的將他們的計劃說了出來,這實在太容易動搖人心了。

“殺人滅口!孟徽要殺人滅口!”人群中有個清冽的少年扯著嗓子大喊。

孟徽驚詫地轉過頭,李礫已經不在土堆上了,但那少年的話更是誅心!

北山越聽聲音便知道是羅啟。

賑糧之事沒有揭穿孟徽的險惡用心,反而幫他收買了人心,雖然羅啟料到會有這樣的後果,卻沒想到後果比他想的更加嚴重。不隻是樨城放賑,連其他城邑也已經陸續放賑。緊接著,瘟病開始擴散,人心惶惶,連羅珃和路戰都趕到樨城來救人了。

天祭傳言日甚一日,羅啟雖小,卻也看出這是孟鄭兩家即將謀反的預兆,當孟徽加入到亂民之中要來騎雲寨搶糧,他知道,他們是要把百姓徹底帶進殺戮的泥淖之中,成為暴民,再也無法回頭。

不能稱了孟徽的意!羅啟和北山越迅速定下計劃,混進樨城民眾之中,尋找適當機會揭發孟徽的陰謀。雖然沒有證據,但是要打動百姓,也無需切實的證據,隻要一出苦肉計即可。

羅啟負責揭發孟徽,北山越仍舊穿著樨城士兵的服飾,伺機射傷羅啟,造成殺人滅口的假象,眼前實實在在的血腥滅口行為比瑣碎的證據更奪人注目、震撼人心。

就在羅啟拚命在人群的夾縫裏朝著寨門口擠過去的時候,跟在他身邊的李礫反而快他一步,上了土堆,做了他想做的事。

北山越靈活應對,將這個已經不是苦肉計的苦肉計繼續下去。

在他們的預想中,此刻人們聽到這樣巨大的陰謀,想到自己竟然成了孟徽的棋子,一定會暴怒而起,反過頭來攻擊孟徽和官兵,卻沒有想到,這一天連連遭遇變故的人們逐漸麻木了,反應竟遲鈍起來。

羅啟看到苗風靠過來,示意他不要動,自己卻不停喊叫起來、在人群裏鑽來鑽去的逃跑。

苗風立即跟著高喊:“孟徽的陰謀敗露,要殺人滅口,不要讓他得逞!”

北山越扔掉從騎雲寨土匪手中搶過的竹弓,迎著所有人驚愕的目光和表情,竟猛地撲進人群中,去抓羅啟。

“救命啊!孟徽要殺人滅口!”羅啟大喊大叫,仗著身材矮小,繼續在人縫裏逃竄。

北山越在他身後忽遠忽近地追著。

“救人!別讓孟徽奸計得逞!”還沒有反應過來的高駿騏本能地認為要保護住受傷的李礫和亂竄的小男孩。

騎雲寨的寨眾一動,人群終於也活了過來。但大部分人都呆愣著,不知道該幫哪一邊才對。

“這麽明顯的挑撥離間,大家不要相信!”孟徽嘶啞著聲音,忙著轉身向四麵八方的百姓解釋。“騎雲寨是土匪窩,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前麵我們中了那麽多埋伏沒有人出來說是陰謀,等我們就要攻破他們寨子了,卻突然有人站出來說,這是陰謀,顯而易見是最低劣的挑撥手法!”

“不錯!鄉親們,我們已經被他們耍了幾次,騎雲寨是土匪老窩,這是事實,不要上當!”

那些死心塌地相信孟徽的人在四周響應著孟徽的說辭,將他的話盡量傳得更遠一些,讓所有樨城民眾聽到。

孟徽說到了重點,騎雲寨在百姓心裏就是土匪窩,沒有人知道其中一半人都是因為被逼無奈才做了土匪。

每個人的生活都不容易,憑什麽要去姑息和憐憫土匪?

但孟徽的存在也提醒了人們,大雨下了那麽久,作為瀕臨刈水的各個城邑的太守,他們本就應該去巡查堤壩,結果竟無一人發現堤壩有問題,導致半個月後刈水決口,這不是人禍助長了天災麽?

人群亂哄哄的,內心裏開始有些敞亮的百姓半信半疑地停了手,那些滿腦子為了糧食的人卻仍舊在和騎雲寨的土匪拚命。

“吳敏忠!”孟徽麵色陰鷙地環視著麻木的庶人,雙眼爆出瘮人的凶光。輕聲地、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去下麵放火,說騎雲寨幹的。”

今日的行動已經偏離了計劃,羅夕遲遲不現身,這些庶人卻被一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小子攪得搖擺不定。既然已經無法拿羅夕的身份做文章,至少,他要讓這些庶人對騎雲寨徹底仇恨!

嘴角一抽,孟徽暗笑,天祭計劃還沒有完全開始呢,隻要百姓心裏還有仇恨,一個庶人小子根本影響不了大局!

就在人群或是惶惑不安、或是拚命擠向寨門之時,沒有人看到下山的方向,那些堆積在地麵的枯黃落葉上,突然竄起幾十串火苗。

天空不知何時已經陰雲密布,翻滾的雲層看起來像是樨城民眾的怒火,正籠罩在駐雲山上空。山風正向西吹去,引燃了陳年積落的厚厚枯葉,火勢“呼”地便綿延起來。

“那是火光麽?”

“著火了!”

那些踟躕的民眾突然發現遠處樹林間跳躍著火紅的顏色,一時間爭相詢問、確認。

“著火了!是騎雲寨埋伏在外麵的土匪,他們……”未等吳敏忠將“他們想放火燒死我們”的話說完,人群已然亂了。

騎雲寨的寨子建在平台上,寨門口樹木不多,所以隻有鹿砦能起火,根本不擔心火勢蔓延。但現在變成了下山的路上到處起火,尤其是山風助長火勢,燒得更快!

“快去救火!”有人跳著腳大喊。

“山中起火,哪有救!水火無情,快點跑!”有人提醒。

這一次無需誰再多說話,也沒有人在意腳底的血泡,認識的相互攙扶著傷者,不認識的拔腿就向山下跑去。

吳敏忠特意在放火的路線上留了一個缺口,在火勢還沒有完全合並時,還能跑動的一千多人都已經退下騎雲寨。風吹火勢,逐漸向後山蔓延。

“救火!”高駿騏大喊一聲,將戰刀刀柄插進地麵,便脫了外衣要衝向火場。這騎雲寨是他們的根基,駐雲山是他們最大的倚仗,怎能就此付之一炬!

“大當家!”武頭孫康一把拉住高駿騏的左臂,叫道:“就憑咱們剩下這些人,救不了這山火的。”

“你沒試過怎麽知道不能救?”高駿騏瞪著血紅的眼睛怒問。

但問過之後,也沉默下來,自古還沒有聽說過山林大火有被人力撲滅的。但這裏是他們的家園,就這麽眼睜睜看著整座駐雲山被燒成一片赤地麽。

“這火勢會燒到後山!”苗風看了看風向,驚叫了一聲,“老大還在後山對付那些樨城百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