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接應(下)

果然,片刻間,馬蹄聲就到了林中,越來越清晰,竟是一口氣直接跑進人群中,停在梅兮顏旁邊。馬背上一臉擔心卻仍沉穩端坐著的,正是呂青野。他身後,坐著北山越。

視線碰觸的那一刻,梅兮顏和呂青野的心都是一疼——受傷了!

“二當家?!”人群裏有人發出驚訝之聲。

“是二當家呀!”

白瑤山的人當然認得呂青野。

看到呂青野的馬,梅兮顏小聲問道:“得手了,可順利?”

北山越已跳下馬,呂青野一邊下馬一邊點頭:“尚算順利。”

此刻縱有任何擔心,梅兮顏和呂青野也不能在眾人麵前互相詢問,但二人從對方的表情中都看到了彼此的關心。

交換過一個彼此安好的眼神之後,梅兮顏蒼白的臉上露出微笑,撐著苗風的肩膀勉強站起來,提氣說道:“騎雲寨的兄弟可能不認識,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們白瑤山二當家,阿野。”

中氣這麽弱,傷得這麽重?呂青野眼角一跳,臉上卻鄭重,麵向眾人拱手施禮,歉然道:“嚇到大家了吧,阿野在此賠罪了。”

說罷環視一周,也微笑道:“我們白瑤山的兄弟正在趕來接應的路上,預計再有一到兩個時辰便會到,屆時我們所有人一同返回白瑤山去。”

這是意外之喜,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歡呼了一聲。

除了梅兮顏,沒有人想到呂青野會來接應。而他這一刻的出現,也給了那些重傷者以安慰,讓他們看到了切切實實的生的希望。隻要再堅持一兩個時辰,就好。

認識了彼此,又得知很快有人接應,振奮了精神的人們也就感覺越來越餓。

騎雲寨幾個寨眾盯著呂青野那匹高頭大馬,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笑嘻嘻問道:“阿野二當家,這馬,能吃麽?”

聽到幾人這樣問,心中早有此意的其他人的眼神也亮了起來。他們沒有問出口,是認為太突兀、也太得寸進尺,但別人既然問了出來,如果能沾光,自然最好。

羅啟靠坐在大樹下,身前是苗風和北山越,正好擋住了他,所以他毫不掩飾地瞪了瞪那幾個土匪——無恥。

苗風和北山越麵色不變,但心裏很是生氣,土匪果然還是土匪。

隻有呂青野和梅兮顏笑了笑,呂青野輕快地說道:“可以呀。”

未等那幾個土匪有所動作,他又繼續玩笑似地說道:“不過殺了馬、吃了馬肉的人,需要負責運送傷者回白瑤山。”

那幾個土匪霎時紅了臉,幹笑了幾聲,低下頭去,其他人哄笑起來。

呂青野隨即揚手阻止了大家哄笑,和顏悅色地說道:“大家不要笑,真到了沒有吃的就活不了的那一刻,誰都會這樣做的,隻是這幾個兄弟大膽問了出來,並不丟人。”

“另外——”呂青野諄諄地補充道,“馬肉是發物,受傷的人是不能吃的,否則傷口將很難愈合,嚴重的,很可能會喪命。不到萬不得已,傷患最好不要吃馬肉。”

眾人的笑聲立刻便停了。這些人都是土匪和莊稼人,平常很難接觸馬匹,自然不知道吃馬肉還有這種危險。

那幾個土匪也不是愚人,知道呂青野是在為他們打圓場,原本對呂青野那點忌恨也就散去了,心裏覺得很是慚愧。

騎雲寨的人群裏出現了細微的聲響,有人說道:“怪不得月初的時候我傷口總是不好,原來是吃馬肉吃的。”

另外幾人恍然大悟,“還好人多,分的肉少,否則沒被孟徽殺死,竟被自己的貪嘴害死了。”

一提到孟徽,又想起昨天的亂戰,不由得又罵罵咧咧起來。

不用想,那些人一定是啟城的災民,被孟徽的士兵打傷後去了騎雲寨,正巧趕上騎雲寨射殺了梅兮顏和苗風的馬煮來吃肉,導致傷口沒有順利愈合。

呂青野扶著梅兮顏坐下,自己也自然而然坐在她身旁,看著騎雲寨的人在打量他,也大大方方地看向他們。

雖然馬肉不能吃,但大家還是餓了,不由自主地便盯著那匹馬,不肯挪開目光。

“二當家,你從哪裏弄來的馬?”竇勇好奇地問道。

不止是他,所有人除了被馬勾起了饞蟲外,也都好奇馬的來源。

“這個嘛……”呂青野故意賣了個關子,眼神卻飄向北山越和梅兮顏,盡量學著狂車寨裏土匪的言行,誇張地說道:“這得感謝咱們北山兄弟。前夜他冒險潛進樨城的官兵之中,探到了他們藏糧的所在。趁著你們牽扯住孟徽,我們剩下的白瑤山兄弟姐妹去抄了他們的底——”

不待呂青野說完,眾人的眼神又熱切地亮了起來,包括和林木匠一起決定離開的啟城百姓。連騎雲寨的土匪也禁不住開口問道:“白瑤山有糧?!”

“有!管夠!”呂青野晃著腦袋,驕傲地答道。

梅兮顏看著他強作土匪的蹩腳模樣,掩著笑用腹語小聲對呂青野說道:“裝不下去就別裝了,反讓人起疑,老老實實當‘軍師’吧。”

所謂軍師是梅兮顏為呂青野在白瑤山的定位——因呂青野氣質與土匪實在不合——二當家便成了大當家的軍師,輔助者。

呂青野嘴角**了兩下,仍和大家一起興奮地笑著。

高興之餘,東梁突然皺眉說道:“本來便得罪了孟徽,這回又偷了他的軍糧,他是肯定不會放過白瑤山了。”

“怕什麽!他藏起賑糧不放賑,若不是北山兄弟和小啟兄弟揭了他的底,我們還被蒙在鼓裏呢。結果他倒是惡人先告狀,來打我們寨子,這筆仇總要和他算!”騎雲寨的土匪嚷道。

其他土匪立即附和道:“不錯!這次一定要和孟徽好好算賬!”

在一陣激昂的表態聲中,卻聽到有人小聲歎氣:“早知道如此,何必再去龍擺腰接糧,結果……”語氣頗有些怨念。

說話的人是決定和林木匠一同離開的災民,他們從沒想過要卷入紛爭之中,隻想安安穩穩、本本分分地過日子。昨日那一戰,讓他們仍是心有餘悸。如今又聽說呂青野搶到了糧食,更覺這幾日奔波是白白浪費了氣力,哪能不泄氣。

“這是什麽話?!”連弟正坐在那人身邊,氣鼓鼓地責備道,“二當家去搶糧的時候,我們的糧食已經運到駐雲山了。若不是騎雲寨的兄弟被孟徽逼得鋌而走險,我們昨天也到家了。事情做了便做了,又沒有做錯,有什麽好悔的!”

因為白瑤山一部分人不理解梅兮顏的處境而要分糧離開,讓連弟十分瞧不上他們的嘴臉,因此說話便有些不客氣。

又因高駿騏已答應加入白瑤山,連弟對騎雲寨土匪的措辭倒是相當考究,按她平日裏那耿直的性子和“兔崽子”不離口的粗言粗語,這番話已說得十分用心了。

但對於不想惹是非、隻想安靜離開的人來說,連弟的話便很是不受用。

正要反駁,呂青野已挺直了腰身,微微笑道:“追殺我們的騎兵有五百人之多,若不是路戰兄弟拚命攔阻,加之各位當時在駐雲山牽扯住孟徽的注意力,我們將會麵臨更多的追兵,又怎麽能出其不意地搶到他們的糧食。你們不僅運回糧食,還幫我們出了大力,跟路戰兄弟一樣,都是大大的功臣。”

這話雖然是打圓場,卻也是實話。若是孟徽沒有去駐雲山,沒有被梅兮顏帶著眾人打得他們暈頭轉向,那麽得知糧食被搶,很可能會立即出兵追擊,呂青野他們隻怕難以抵擋。

“天啊,這麽多騎兵!”有人驚呼。

昨晚被上百騎兵追殺的恐怖仍記憶猶新,眾人如何不驚。

“家裏人沒事吧?”連弟和東梁一同開口追問。

留在家裏的大都是孩子、婦人和老者,青壯年不多,大家難以想象他們如何從五百名騎兵的鐵蹄下全身而退。

呂青野沉默了片刻,說道:“有幾個兄弟死傷。”

“對付五百騎兵,隻有幾個兄弟死傷?”原本擔心的眾人,竟全然一副難以置信的語氣,悲傷的氛圍尚未形成,已經消弭於無形。

“二當家,你們……搶了……多少糧食?”竇勇難為情地結巴著問道。

昨晚和騎兵交過手,戰馬衝過來的壓迫感和馬上騎兵揮刀而下的力道,是平地戰鬥完全無法相比的。他很是懷疑呂青野他們見到騎兵後便一哄而散,鑽進了哪個密林裏,所以騎兵才拿他們沒有辦法。若是這樣,隻怕搶到了糧食,也不會太多。

“八百石。”呂青野看出了竇勇的疑慮,溫和地回答.

在眾人的驚歎聲中,呂青野又補充道:“還有六十匹戰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