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阻擊戰(二)

古思闊也俯下身體,將耳朵貼在地麵上,聽了片刻,沉吟著說道:“該是剛拐到這條路上。”

“古先生好耳力。”呂青野起身由衷地稱讚道。

“在二當家麵前獻醜了。”古思闊也站起來,笑道。

呂青野覺得古思闊行事穩重、談吐溫和,就是那種教書先生淡雅的氣質。但他耳力這麽好,路戰又說他身手了得,卻不知教書先生為何會這麽注重武功,當真是樞國的傳統,全民尚武麽……

來不及多想,砍樹枝的百姓又一次返回。

呂青野讓他們將樹枝扔到糧袋外,便騎馬去追前麵的百姓。但七人卻死活不肯離開。

勸慰無果,呂青野隻能無奈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轉頭看了一眼呂澈,又向來路看去——馬蹄聲越來越清晰了。

那七人一臉決然的神色,也跟著呂青野的目光看向前方。忽然覺得身旁有人欺近,還來不及看清是誰,業已被人敲暈。

呂青野和呂澈兩人快速打暈了七個人,古思闊一臉呆愣地看著他們將人抱進旁邊的樹林裏藏起來,還沒有緩過神來。

“古先生,幫忙!”呂青野叫道。

“你們在做什麽!咱們樞國人什麽時候臨陣退縮過?!”古思闊竟是忿忿地指責,便要將剩餘的人救醒過來。

輪到呂青野和呂澈麵麵相覷——這答案不是明擺著的麽,多了這七人也擋不住追兵,何苦要多葬送七條性命呢。

“他們不是臨陣退縮,是我要他們保存實力,後麵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他們做,我們損失不起。這裏有我們,夠了!古先生是教書先生,也是重要的力量,一會兒若是我們不敵的話,不用強行攔阻,放他們過去。留下性命,才能做後續的事。”呂青野一邊繼續將昏迷的人拖進樹林,一邊肅然答道。

“如若遇到些許困難便放棄,隻安慰自己說留住性命才能繼續行事,與苟延殘喘何異?”古思闊卻仍不讚同,厲聲駁斥道。

“古先生誤會了。若力量相當,自然可以拚死一戰。此戰明知凶多吉少,還要拉他們上戰場,隻是無謂犧牲。”呂青野見古思闊如此剛烈,倒是對他好感倍增,耐心地勸解。

“你怎知他們會無謂犧牲?這鹿寨不是他們做起來麽?沒有付出,怎麽攔下追兵,怎麽讓糧車走得更遠?”古思闊仍執拗地質問。

“古先生,戰場除了比拚武力和膽氣,還可以比拚謀略,並非人多便能取勝,也並非人少便不能取勝。以先生的能力該當知道這七個兄弟的身手與我們相差巨大,麵對騎兵毫無勝算。若執意鼓勵他們出戰,等於要他們送死!”呂青野一邊相勸,一邊還在側耳傾聽馬蹄聲。

那些追兵在樹林中探路十分謹慎,速度慢了下來。

“當年便是憑著我們先輩出生入死、毫不退卻的拚殺和犧牲,才幫助鄭勝和孟兆雄打下了南方這片土地!這種時候哪怕危險,也要讓他們親身去經曆和感受,免得日後更加膽小、畏縮,完全失了勇氣!咱們已經喪失了太多的血性!”古思闊據理力爭。

呂青野微微頷首,說道:“我理解古先生的良苦用意,但是——”稍作停頓,呂青野換了一副不容置喙的語氣,鏗鏘地續道:“這一戰我做‘主將’,隻需要我們三人迎戰,拖住追兵。他們的任務是布置戰場,此時任務已完成,可以休息了。”

說罷又抱起一人,走向旁邊的小樹林。

古思闊目不轉睛地看著呂青野消瘦卻堅毅的臉、看似弱不禁風的伶仃身材,愣住了。

他總想矯正樞國目前的“歪風”,習文固然重要,但武功也不能放下。他一直堅持文武並教、靈活授學的辦法,但憑他一人之力卻難以挽回樞國日漸衰落的血性。

若百姓還存著熱烈的血性,怎麽可能容得下孟鄭兩家在孜州和嵩州攪風攪雨、搬弄是非、離間百姓與王廷的關係。必然是早已抱團而起,揭了孟鄭兩家披著的羊皮。

暗歎一口氣,若有所悟卻又悵然所失的古思闊也抱起一個昏迷的人向樹林中走去。

黑雲壓頂,豆大的雨點砸到臉上,竟有些微微的疼。

呂澈、呂青野、古思闊三人各自站在糧袋堤壩的左中右頂端,靜等著馬隊出現。

馬蹄聲接近,前方出現了馬隊,卷起一大片塵土,竟看不清後麵跟了多少馬匹,到了五十步之處,對方停下了。

馬上的人穿著一色棕色軟甲,背著弓箭、腰上還掛著腰刀,各個端坐在馬上挺直了腰杆,一看便是訓練有素的精悍之兵。

其中一個臉色煞白如紙、看似柔弱的青年,被簇擁在馬隊首列的中間位置,目光炯炯地掃視著糧袋壘成的堤壩,再將目光從古思闊臉上移到呂澈臉上,最終,落到呂青野臉上。

那目光,森冷而威嚴,令人不寒而栗。

“小心!”三人互相提醒道。

他們站得高看得遠,飛塵被雨點擊落後,露出後麵的馬隊,看起來隻有五十匹。雖然比預料中的人數少了很多,但看那白麵書生給人的壓迫感,這一仗仍然是場硬仗。

“弓箭手!”白麵青年嘴唇輕動,發出命令。

呂青野他們雖然聽不到他說了什麽,但看到對方第一排士兵已經張弓搭箭,顯然是要先遠距離攻擊。

箭矢跟呂青野“下來”的聲音一同到達,三人已經跳下糧袋,躲在糧袋後等著這一陣箭雨過去。

“散開去兩邊!”呂青野輕聲對兩人叫道,“他們有人偷偷摸過來了。”

如瓢潑一般的大雨落下,對麵士兵悄然潛行的腳步聲,還是被時刻留神傾聽周遭細微聲響的呂青野聽到了。

在弓箭手的掩護下,對麵的士兵下了路旁的水溝,深一腳淺一腳地要越過糧袋。

突然悶哼之聲相繼傳來,有人發聲提醒道:“溝裏有暗樁,撤回去!”

說話聲不緊不慢,看來十分鎮定。便是那些踩了“暗樁”的士兵,也沒有痛得哀嚎,隻是嘶嘶地輕抽著冷氣。

兩側的水溝過不去,簡易的鹿寨卻已被人挑開,他們要強攻!

深深刺入糧袋的木刺起了一定的作用——若要摳著糧袋的縫隙爬上去,有木刺阻擋;若要踩著木刺登上糧袋,但木刺畢竟細長,無法承受成人的體重,一踩便歪。隻能先拔了木刺,才能爬上去,大大拖延了他們的時間。

有人用刀劃破了糧袋,雖然有米粒流出,但糧袋疊起時都是錯位壘疊,以確保穩固,致使米粒流出量有限,直接便被上麵的糧袋壓住,阻止外流。而且大雨淋濕了米粒,流淌的速度也並不快。

呂青野三人身上都有從桂花村士兵那裏搶來的腰刀,這時屏住呼吸,就守在階梯狀的糧袋上,隨時會探出身去向著下麵揮刀,一刀砍過去便足以要命。

對方見強攻糧袋堤壩不成,便停了弓箭,大部分人下馬衝了過來。

呂青野身體剛剛痊愈不久,體力不耐久耗,深呼吸一口,大喝一聲:“拚了!守住糧袋!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