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殺手鐧

眼看著百姓的憤慨情緒洶湧,孟徽眼裏也迸出了興奮的異彩,正要振臂繼續高呼,給激烈的怒火上再添一把柴,宋湘卻在一旁暗暗提醒孟徽,此時要引到百姓鎖定具體的仇恨目標,使得百姓心中這股怒氣不至於消散。

孟徽想到駐雲山的失利,又想到大哥孟錫正在行署看著自己的言行,不敢再造次,立即采納了宋湘的意見,著宋湘和吳敏忠去疏導百姓。

宋湘早已在城中安排了名為安撫實則防護的軍隊,得到命令馬上便在各處擺出募兵點,引導百姓去報名參軍。義憤填膺的百姓的怒氣轉為滿腔熱血,報名響應者眾。

之後宋湘更是有的放矢,直接將矛頭對準了毫不收斂自己外號的小鬼騎五人身上,直指他們便是國主暗中派來執行天祭的人。

不少百姓剛剛親眼見到他們與病人發生爭執,且殺了質疑他們的人,如此一傳十,十傳百,所有百姓對此深信不疑,更是同仇敵愾,隻等孟徽再次整飭兵力,查出他們的藏匿之地,便去圍剿他們。

眼看著城門口的喧囂逐漸歸於熱血沸騰和秩序井然,羅珃和柳朔雁知道大事不妙,立即趕回白瑤山。

梅兮顏聽著樨城發生的事,神色越來越凝重。

直到柳朔雁講述完後半晌,才說道:“所以,孟錫來孜州,是來起事的。明知道桂花村的糧食被搶了,卻沒有急著追過來,就是為了要找個能徹底激起百姓憤怒的大事件。巧的是他無意中發現你們已找到了解藥,可以救所有染病的百姓,而那五個小子又自稱小鬼騎招搖過市,所以正好誣陷你們,煽動百姓造反。”

“孟錫是哪個?”羅珃抿著小嘴,氣鼓鼓地問道。

他們退出樨城,被那些瘋狂無知的百姓追打了幾裏地才徹底擺脫他們,現在又重新說起,仍舊無法消氣。

“看病時臉色極白的那個!”梅兮顏道。

羅珃了然般點頭,恨恨然又厭惡地說道:“原來是他!像個白皮豬!”

隻因在水災初期,有死豬漂在水麵上,羅珃曾看過一眼,印象極為深刻,無意中便冒出一句評語,惹得洞中其他三人都忍俊不禁。

片刻,梅兮顏便收了笑容,對羅珃和柳朔雁說道:“你們兩個先去練武洞吃些東西,回這裏來好好休息。”

隨即又補充道:“雁子,和那五個小子說,在其他地方胡說八道也就算了,在洞裏收斂一些,再信口開河,你直接撕了他們的嘴。”

柳朔雁點頭,很是認可梅兮顏這個命令。那五個小子本性雖然不壞,但那幾張嘴不分場合,一味爭辯,極易引起各種亂子,著實令人討厭。

羅珃拉著梅兮顏的手,悄聲詢問:“你真的沒事?”

梅兮顏回她一個安心的微笑。

“那個二當家是誰?”羅珃俯身將小嘴湊到梅兮顏耳邊,悄聲問道。

“長山的一個土匪軍師,被我收了當跑腿。”梅兮顏狡黠地小聲答道。

羅珃略微驚訝地瞪大了杏眼,眼睛斜瞟著呂青野,嫌棄般地小聲嘟囔道:“怪不得看上去弱不禁風的。”

梅兮顏稍微瞪了瞪眼睛,羅珃立即識趣地閉了嘴。

由於呂青野的氣質太過於文雅,樨城這樣的大事,梅兮顏也不避諱於他,羅珃自然便很在意他的身份。

梅兮顏拍拍羅珃的肩膀,說道:“你若睡不著,可以去幫著大家照顧傷者。路戰的藥筐就在隔壁,大苗、北山和洛英在裏麵休息,別吵醒他們。”又囑咐道:“跟著他們叫我大當家或者國主,你隻是小啟的姐姐,流浪到南方來,趕上水災而已。”

羅珃不舍地鬆開手,和柳朔雁應了聲“是”,乖乖去練武洞。

呂青野其實已經聽到了羅珃的問題,看著羅珃纖細的背影,想到自己的妹妹,竟也露出了一抹寵溺的笑容。

“她可是我妹妹……”梅兮顏拉長了聲音說道。

在呂青野聽來,梅兮顏的語氣似有些吃味,又似有些驕傲。吃味在自己多看了羅珃幾眼?還是驕傲於她的妹妹能跟她如此親近,用心幫她?

不論是哪一種,呂青野都覺得此刻的梅兮顏可愛異常,接口道:“我也當她是妹妹。”

有些玩笑的意味,卻也是解釋,梅兮顏抬起眼眸看了呂青野一眼,移開了目光,那一眼的風情,仿佛未出口的嫵媚的嬌嗔。

但也隻這一瞬,眼下情勢迫在眉睫,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在意其他。轉眼再看梅兮顏,她的視線正盯著火堆,似在思考什麽。

由於呂青野和孟錫交過手,對於孟徽二去駐雲山,此時的梅兮顏和呂青野都有了新的看法和揣測。

孟錫顯然是要逼得駐雲山上所有人都退入白瑤山,再帶兵來徹底封堵梅兮顏能活動的餘地,甚至想一網打盡。

呂青野看了看陷入沉思的梅兮顏,說道:“孟錫本來可以暗中對付他們幾個,卻偏偏要這樣大費周章地造勢,可見孟鄭兩家已經準備好了。既然起事,總要費些功夫做好噱頭——是獨立還是反抗,都要給百姓一個明確的指示,才好將百姓動員起來,今日有他忙活的, 應該隻會來白瑤山擺個架勢,不會有實際的行動。”

梅兮顏微微點頭,附和他的判斷。

緩緩起身,呂青野又道:“天也快亮了,我帶人去檢查一下昨日布置的陷阱,順便布置一些新的。”

“等一下。”梅兮顏慵懶地阻止呂青野,神態似是早有打算。

“你有其他打算?”

“嗯。”梅兮顏沉吟道,“孟錫很可能會拖延時間無休止地騷擾白瑤山,以為這樣便能牽製住我,使我不能返回北方組織兵力,我需要給他們一個下馬威,令他們不敢進山來,更不敢放火燒山。這樣,我們才不會被他牽製,可以隨時行動。”

“需要我做什麽?”

梅兮顏很想說需要他一直留下來做她的二當家,但呂青野自己也有大事在身,籠罩在呂國王廷內的巨大陰影必須弄清楚,這不僅關係到呂青野的清白,也關係到樞囯的安危。

笑了笑,梅兮顏說道:“安定住呂國王廷,不讓他們打我樞囯的主意,這本就是你的責任。”

“等你這邊情勢再明朗些吧,這個時候離開,也不知道將來能幫你做些什麽。”呂青野將自己的心裏話說了出來。

梅兮顏微微一怔,她倒是從未想過呂青野在戰事上能幫忙,隻要能穩住呂國,不趁機漁翁得利,便已心滿意足。此時聽到呂青野坦露心聲,想到除去鬼騎,還能有人在國事上為自己分憂,竟覺得背後有些發暖。

“隨你。”梅兮顏垂下眼簾,輕聲說了兩個字。雖已盡量讓自己鎮定,但眼角卻有了笑意。

呂青野見狀也不多說,轉而又道:“你不打算通知泊州和氿州的州牧,做一些預防準備麽?”

這個問題在梅兮顏決定率領鬼騎去瓢兒島時,他便想問,一直在心中盤桓,此時得知孟家已動手,忍不住問了出來。

“已派人去了。”梅兮顏答道。這個時候,顧曉應該已將消息帶到氿州和泊州了。

原來如此!呂青野想起受傷中毒後顧曉急匆匆離開,原來便是會樞鑰準備這些。

“孟鄭兩家如果得不到所有南方百姓的聲援和支援,是萬不敢出兵攻打北方的,否則兵力若無以為繼,戰事對他們並非有利。”

“北方這群臣子即便能力差,眼神卻是不差的。一旦南方失利,他們必然會開出條件來討好南方百姓,不使百姓歸心於孟鄭。所以孟錫才要不遺餘力地攢端百姓造反,擴大他們的戰力。”梅兮顏理智地分析道。

“既然有了準備,為什麽還要去瓢兒島?直接守在刈水邊不是更加以逸待勞。”

“他們的戰船太多,不毀去一些,隻怕會沿著海岸線**到北方,占領鹽區。屆時,處境將會很是被動。”

呂青野從未去過樞國東邊沿海地帶,倒是疏忽了這些考量。接著問道:“那麽誰去瓢兒島?”

“我留下,洛英掠陣,先讓雁子和北山去。”

這樣調整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這個下馬威,必須由梅兮顏來完成。

“別硬撐,你們連續戰鬥,需要時間恢複,還有我們四個在。”呂青野柔聲說道。

“不用擔心,下馬威不用我怎麽賣力氣,隻要露兩手嚇唬嚇唬孟錫就可以了。”梅兮顏嗬嗬笑道,竟有些調皮搗蛋的壞笑。

看到呂青野對自己的事情如此殫精竭慮,梅兮顏心裏感動,暗暗歡喜。

“用你的殺手鐧?”呂青野可不知道梅兮顏的心思,問道。他還記得梅兮顏說過,她有殺手鐧。

梅兮顏眨眨眼,神秘兮兮地笑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大當家!”劉助的聲音在洞口響起,竟有些瑟瑟的膽怯。

“小助子,進來。”梅兮顏溫聲道。

“你好些了麽,能不能出來?”劉助卻懇求般說道。

梅兮顏和呂青野對視一眼,呂青野掀開草簾,溫和地看著劉助,問道:“是練武洞出了什麽事?”

自從聽過號稱小鬼騎的五人的行事作風後,呂青野也擔心他們在練武洞又惹出什麽事來。

不過是聽到樨城的逃兵說賑糧被動手腳,就聯想到是孟徽所為,若是從其他人口中得知梅兮顏是國主,不知道他們會聯想出什麽驚天動地的事件來安到梅兮顏身上、或者鬼騎身上,以便突出他們最崇拜的國主和鬼騎的形象。

這一洞人剛剛接受了梅兮顏的身份,實在禁不起任何突發的變故。

劉助搖頭,還不自禁地將頭扭向洞的深處,好似裏麵藏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呂青野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臉上的笑容驀地凝住,漸漸消失。

前方的火把一直蔓延到山洞深處,一聲極其細微的聲響自光亮不及的黑暗處傳來,像是某種野獸潛伏在其中,正在無奈地歎息。

眼前的路,呂青野再熟悉不過,這幾日恢複身體時,一直是沿著這條路走來走去,從未覺察出一絲一毫不妥。突然出現一聲野獸的歎息聲,仿若近在耳邊,一瞬間,呂青野汗毛豎起,打了一個冷戰。

再凝神細聽,卻又什麽都聽不到了。

“小助子,是不是在火把盡頭聽到了什麽?”梅兮顏平靜地將幾根枯樹枝添進火堆,問道。

“嗯嗯,有野獸的呼吸聲。”劉助立即點頭應道。

明明害怕得揪著自己心口的衣襟,劉助卻仍煞有介事地學起來那歎息聲——呼——哈——

雖然聲音有差異,但那悠長的氣息節奏卻已像極。既然梅兮顏如此好整以暇,呂青野知道,這一定就是梅兮顏的殺手鐧。

“這是你第一次聽到?”梅兮顏又問道。

“昨晚我也聽到了,不過隻聽到一聲。”劉助雖然害怕,卻仍篤定地說道。

“還有誰聽到過聲音麽?”

劉助搖搖頭,答道:“隻有我。昨晚不確定是否聽清了,所以今夜才又轉過來聽了聽,又聽到一聲。”隨即又惴惴地問道:“大當家,是不是有野獸鑽進來了?”

火把盡頭是一道厚厚的石壁,而石壁是梅兮顏下令壘的,不止一道,後麵還有兩道,目的是為了擋住從其他入口誤入山洞的野獸。

梅兮顏笑了笑,掙紮著起了身,搖晃著走到洞口,說道:“不是,是我們一直鳩占鵲巢,打擾到這山洞的原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