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出路在前

直到門板被踹成一大片零碎的木片,那些追殺者才頭也不回地離開。

梅兮顏從雪殼上直接滑下去,輕巧地落在雪地上,呂青野緊隨其後。

呂青野看到的被雪半埋的房子卻並不是被雪埋的,而是原本一半就建在地麵下,當地人稱為地窨子。可住人,也可存儲菜蔬食物等,十分堅固、耐用。

此時地窨子露在地麵上的部分已經頹敗,門板也碎了一地,屋內狼藉一片,顯然是先前那些人破壞的。

敵人既然失望地走了,短時間內不會再回來,兩人查看了屋內的物品,決定趁天未亮,在此歇歇腳。

對於野外藏身和獵食,梅兮顏已是駕輕就熟。扯了一塊禿了毛的破獸皮子墊在地上,靠坐在炕邊,一邊休息一邊吩咐呂青野把扣在地上的小鐵鍋撿起來,出去盛一鍋幹淨的雪進來,然後用剩下幾塊破獸皮子把門擋住,這才點亮了小油燈。三日五夜,終於見著了光亮。

借著光亮呂青野將木炭和土豆堆在一處,之後便吹熄了油燈,撤掉擋門縫的獸皮,在屋裏點起木炭,把土豆切成片鋪在木炭上烤。再把鐵鍋架上去,燒融雪水,泡軟了麵餅,就著土豆片狼吐虎咽一頓。

熱水熱飯下肚,渾身都暖和起來,被困在狹小雪洞裏的酸疼身體終於有了真正的氣力。歇了一陣,梅兮顏叮囑呂青野埋掉炭火,重新把鍋扣回地上,恢複小屋原本的亂象,繼續趕路。

如此晝伏夜行,用了五日時間,傍晚前走到一處山坳,遠遠的便聞到熟悉的煙火味道。再走近一些,依稀看到嫋嫋炊煙,聽到雞鳴犬吠,這裏不止有人家,竟是個小小的村落。

梅兮顏卸了發冠,將長發綰了一個髻,直接用簪子插住。讓呂青野也卸了發冠,隻用發簪。再把鬼騎鎧甲、兩人的發冠和刀劍用鬥篷裹好,藏到一處隱蔽的山石間。隻穿著一身血汙的薄棉衣,由呂青野背著,一瘸一拐地走到村中,敲開了一戶人家的院門。

原本梅兮顏堅持要呂青野扶著,但呂青野見她臉色愈發的蒼白,也執拗地堅持背著她。最後梅兮顏拗不過他,隻得同意。

開門的是個魁梧的中年漢子,長相憨厚老實。

“敢問大哥,這裏是薑國地麵了吧?”呂青野剛一開口,稍有些結巴。好久沒有叫別人大哥,還真有些不習慣。

“正是。兩位這是……”中年漢子毫不掩飾地將他們從頭打量到腳,看著二人的狼狽模樣,也是一臉防備,問道。

“我們……夫妻……二人從樞國來薑國探親過上元節,不料竟被一夥獵戶裝扮的強盜打劫,幸得一個老獵戶相救,躲過一劫。隻是在山裏迷了路,就走到這裏,內人受了重傷,是否能行個方便,容我二人歇歇腳。”

梅兮顏聽到呂青野私自將“兄妹關係”改成“夫妻”,惱怒地暗中使力,用手臂狠壓呂青野的肩頭。

呂青野猝不及防受到壓力,腳下一趔趄,點著受傷的左腿,麵色痛苦地重新掂了掂梅兮顏的身體,將她背得更穩一些。

兩人身上的棉衣都咧著幾個口子,露著棉花,帶著血跡。梅兮顏臉色蒼白,偏著頭閉目趴在呂青野後背上,搭在呂青野肩膀上的兩隻手臂無力地垂著。

中年漢子見呂青野吃力的模樣,不再懷疑,立刻說道:“哎呀,這山裏的土匪不是都被剿滅了麽,怎麽還有劫道的。快進來,快進來。”

一邊說一邊打開院門,帶他們進屋。

土屋共分三間,安排他們住進西麵的一間,爐火通著土炕,屋內溫暖如春。

“這一身傷看著嚴重,但村裏沒有郎中,我家裏倒是有些跌打損傷的藥,能用麽?”漢子瞧著呂青野那身氣質就像城裏人,有些拘謹地問道。

“山裏的老獵戶已經送我們刀傷藥了,多謝大哥關心。”呂青野忙道。從北定城到鐵壁城,再到長山屢次遇伏,莫不是驚心動魄,突然被陌生人關心起來,竟莫名有些感動。

“那就好,那就好。”漢子憨憨地笑道。

呂青野正將梅兮顏安置在炕上,便聽到中年漢子喊道:“家裏的,過來看看這兩位外客的身材,去山子家問他們借兩套棉衣棉鞋來,別拿錯尺寸。”

一個婦人應著,過來看了看二人,和丈夫對了對眼神,有些為難地退了下去。

呂青野看在眼裏,卻隻當沒看見,微笑著搭話問道:“請問大哥如何稱呼?”

“我姓秦,秦泰。”漢子老實地回答。

“小弟姓呂,秦大哥,多謝你熱心收留我們。”呂青野一邊道謝,一邊從懷裏掏出一些碎銀子,硬塞進中年漢子手裏:“我這裏還有一些碎銀,權當謝儀,聊表心意。”

這些銀子乃是棉衣真正主人之物,都被他收起來,此時正好排上用場。

“這……”秦泰握著碎銀,支吾著,紅著臉對收與不收委決不下。

“秦大哥若不收,我們也於心不安,衣食款待,愧不敢受。”呂青野也擺出一臉為難來。

“也好,多謝呂兄弟。”秦泰也就不再推辭。

正說著,秦氏端來兩碗熱水,讓他們喝了暖暖身子,呂青野立刻道謝,接了過來。

秦泰退出西屋,讓他們夫妻倆暫時休息。

呂青野反複念著秦泰嘴裏的“家裏的”三個字,忍俊不禁,看向躺在炕上裝昏迷的梅兮顏,調侃道:“家裏的,是自己起來喝水,還是我來喂你?”

“不是說好了裝兄妹的嗎?”梅兮顏半睜開眼,斜睨著坐在炕邊的呂青野,咬著牙壓低聲音問道。

“你也不看看你盤的發髻,婦人發髻怎麽冒充姑娘家?”呂青野嫌棄地埋怨,“再說,我們哪裏長得像兄妹?”

這一番說辭稍嫌牽強,但呂青野打心眼裏不想用“兄妹”這個借口,隻好厚著臉皮挑梅兮顏發髻的毛病。

“誰說妹妹一定是姑娘家,出嫁了不行麽?”梅兮顏從小到大,一直在莽林裏摸爬滾打地鍛煉,之後就回樞鑰做鬼騎,幾乎沒機會梳少女發髻,自己也不會梳,倒是疏忽了這一點漏洞。在呂青野麵前又不肯認錯,強詞奪理地詭辯。

“別說出了嫁,未成家的成年兄妹倆,晚上也不能同睡一屋,難道你想我們分開睡?”呂青野又逮住梅兮顏話裏的漏洞,更加振振有詞。

“為什麽不能分開睡?”突然覺得不對,梅兮顏立即嚴肅地糾正道:“本來就應該分開睡!”

“萬一被那些人追上來,誰保護你?”

“哦——”梅兮顏拉長了聲調,哂笑道:“原來是怕這個。也對,既然已保護你一路,自然要有始有……”

梅兮顏突然聽到院外有輕微又紛雜的腳步聲,且行動十分快速,立刻閉嘴,指了指窗戶。

呂青野會意,一步衝到窗前,用手指蘸著那婦人送來的熱水,濡濕了窗紙,輕輕戳破一個小洞,朝外看去。

一群獸皮裹身的人已經分散地圍住這裏,各個執著腰刀、擎著長矛,目不轉睛地盯著屋子。

為首的一人約二十七八歲,腰上挎著刀,背著弓箭。秦泰夫婦瑟瑟縮縮地站在院門外,秦泰手中還握著一錠銀子,比比劃劃不知跟他說著什麽。

銀子不大,卻花白白的蟄疼了呂青野的眼,自嘲道:“我們似乎被出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