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羅敷女

“有埋伏,散開!左侍衛保護好呂世子!”魏及魯撥開一支冷箭,沉聲命令道。危急時刻,還不忘呂青野的安危。他也不敢忘記,這一行帶著呂青野原本就另有目的,他必須要提醒所有人知道,呂國質子在這裏。

然而,來不及了,對方箭手速度極快、力道極強,除去隊伍後麵的二十幾人,其他人均已中箭。

沒有中箭的士兵馬上圍到呂青野身邊,他們以為聽懂了魏及魯的命令,也清楚呂青野受傷或者被射殺後將會出現什麽局麵。左寒山、呂湛、呂澈護著呂青野開始後撤。

馬蹄聲追了上來,呂青野不想逃走,卻無奈被推著跑。轉過頭看到一色的高大白色戰馬上一色白色鎧甲的戰士,戴著一色白色的麵甲,揮舞著馬刀,快速衝擊之下,手起刀落,挨著邊的越國士兵就傳出一聲嚎叫,或是被砍下了頭顱、或是被砍斷了右臂、即便是輕傷者也被砍裂了胸甲。

重傷的人在哀嚎,似乎還能看到噴濺的鮮血打濕了飄揚的雪花,瞬間變成一朵朵紅色的花朵,墜落下去。

白色戰馬白色鎧甲,混在風雪的夜色中,很難辨認,在越國隊伍裏來回衝擊奔突,如同行蹤飄忽的幽靈,卻帶來殘酷的屠殺。

沒有長戟或者斬馬刀之類的兵器,隻有這些步兵,顯然不是騎兵的對手。

呂青野已經離著魏及魯有些距離,卻聽到他帶著無法抑製的顫音,嘶聲怒吼:“不要戀戰,快走!”

聲音有些絕望,聽起來並不像是提醒他,是在提醒他身邊的人逃走麽?這伏擊點是他選的,對方堵住了出口,又能走去哪裏?

四匹戰馬很快追趕上呂青野這群人,踢踏的堅硬馬蹄、揚起的帶著血的鋒利馬刀、高高在上的壓迫感,加上魏及魯的提醒,已經讓越國的士兵們氣勢上輸了一半,膽氣上又輸了一半。

有些人不由自主地避了開去,呂青野卻主動迎了上去。平時看了不少兵書,心裏非常清楚騎兵的殺傷力,但卻從沒經曆過真正的戰場廝殺,他想親自體驗一下騎兵的威力。

對麵的馬刀已經劈了下來,對著他的右臂。他錯開一步,避開馬蹄,雙手緊緊握住劍柄,揮劍相迎。

陰沉的寒夜裏,刀劍相交的鏗鳴之聲被吞沒在哀嚎和馬蹄聲中,風雪中閃過幾點零星的火花,瞬間消散了。對手衝了過去,呂青野後退了兩步。雙手接招,手腕仍被震得發麻,這是何等駭人的力量。

況且手中這把劍來自呂國密製金器,有著數一數二的鋒利度和堅韌,對方的馬刀竟然也毫發無損。都傳說樞國有一塊絕密的金屬礦藏,能打造出不下於任何一柄神兵的利器,難道傳言是真?

呂湛和呂澈被嚇出一身冷汗,呂青野轉身迎擊的速度之快,他們竟來不及反應,等衝上去想幫忙的時候,雙方已然分開。

“世子!”呂澈喊了一句,伸手便去拉他 。

與呂青野交過手的那名騎兵兜轉馬頭,重新衝了過來。呂湛擋在呂青野身前,也是雙手握刀,緊盯著騎兵的動作。

不知是否是看花了眼,有一瞬間似乎看到對方左眼閃過一道綠光,如狼眼一般。

然後,對方無視他們主仆三人,把馬刀換到左手,貼著山路右側衝擊而來,快如閃電。她麵前的越國士兵效仿呂青野,也退開距離,準備接下這一刀。結果隻聽到“鏘”的一聲,越國士兵的腰刀和半截身子都被砍斷。

那位士兵顯然還沒斷氣,更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變成兩截摔倒在雪地上後,才驚懼地嚎叫一聲。又一匹戰馬奔突過來,馬蹄踏在他身上,立時斃了命。

“保護呂世子!上山!上山!”左寒山有些慌,但卻很清楚怎樣才能保命。這個時候便能看出他的固執也有好處,因為他除了監視呂青野外,還有保護他的職責,他是呂青野的侍衛之一。

於是左寒山大聲疾呼著,再次亮出呂青野的身份。如果呂國世子死在樞國人手裏,樞國將多一個敵人。

此段山穀,如同斧劈一般的裂開,山壁陡峭,極難攀爬,所以叫做雙壁穀,這也是選擇這裏作為伏擊地點的原因之一。雖然山勢奇險,但高度卻隻有六七丈,隻要爬上山去就有活命的機會。

左寒山護在前麵,呂湛和呂澈不顧呂青野的執拗,把他硬推搡到山壁前,幾乎是將他抬上山壁。呂青野深知這兩位侍衛的忠心,為了爭取時間,免得對方騎兵繼續傷人,這才放棄拚命的念頭,收起長劍,手腳並用地開始爬山。

三人的身手相當了得,雖然在風雪中凍了一天,又被追殺了一陣,但動作仍相當敏捷。隻要借助一些突出的石塊或者裂開的縫隙,就能向上爬行。奈何夜裏沒有光亮,分辨石塊是否結實是個難題,所以影響速度。

爬了一半高度的距離,一支響鏑帶著尖銳的嘯聲刺激著充滿了哀嚎聲的呂青野的耳朵,“咄”地紮進他頭頂的石頭裏,一小塊石子應聲崩落。

呂湛和呂澈在呂青野旁邊,見到這支箭臉色均是一變,還沒想好如何應變,第二支和第三支響鏑接連射到,仍舊在呂青野頭頂。

崩落的小石子彈到呂澈臉上,劃開了幾道細小的傷口,他卻眼也不眨地翻身,反手倒抓住兩塊凸起的石塊,用身體擋住呂青野的半邊。另一邊的呂湛幾乎也同時做出相同的動作,擋住了呂青野的另半邊身體。

主仆三人吊在山壁上,看向下方的修羅場。除了騎在馬上的人,活著的都躺在地上呻吟著等死。左寒山倒是也安然無恙,因為他緊緊跟在呂青野腳下,也吊在山壁上。

四匹戰馬四名戰士,安靜地立在山路上。為首的一名戰士彎弓在手,擎在身前,卻沒有搭箭,想來之前的三支箭都是她的傑作。

隻聽她開口說道:“這樣的天氣露宿野外隻有死路一條,前麵便是鐵壁城,還請呂世子進城休息。”

呂青野認出了說話之人正是剛才與他交手之人,聽聲音,像是年輕的男子。

寒夜無光,朔風呼嘯,漫卷著雪片,血腥味一陣一陣傳來。

看不清對麵戰士的模樣和表情,呂青野肅然地單手摳住山壁的縫隙,左手把三支響鏑用力拔了出來,小聲對呂湛和呂澈說道:“別擔心,他們隻是想讓我們下去,並不想傷害我們,下去吧。”

聲音不大,但左寒山也聽到了。他在三人腳下,當機立斷自己先退了下來。

呂青野把三支響鏑插在腰後,和呂湛、呂澈先後爬下山壁。

“鐵子,看看車駕是否完好,可用的話,給呂世子及其護衛。”戰士收了弓,發出命令。

她身旁一匹戰馬上的魁梧的身影動了一下。

程鐵鞍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兩名騎兵“嘚嘚”地奔跑過去,沒多久,竟然把之前那架馬車趕了過來。隻是原本是四匹馬的馬車,現在隻有兩匹馬拉著,那兩名騎兵坐在車旁。

“世子請上車。”戰士揮手。

“多謝。還未請教,貴將軍如何稱呼?”呂青野還禮,問道。

呂國和樞國雖然接壤,但幾十年還算相安無事。對方也沒有對他大下殺手,雖然言辭不容拒絕,但語氣還算客氣,他不想拒絕,自然也容不得他拒絕。

他的身份雖是呂國的世子,卻不過是被用來製衡呂、越兩國的一顆棋子而已。如果能以自己的力量結交其他大國的權臣,培植自己的勢力,他並不介意稍微示弱一些。

戰士笑道:“我可不是什麽將軍,倒是人人稱我羅敷女呢。”

除了呂青野,呂湛、呂澈、左寒山臉色大變,麵前這位看不清麵相、明顯男子聲音的戰士竟然就是他們想要伏擊的目標——樞國國主!

她到底是男還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