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被困陷坑(上)

梅兮顏忍著傷痛和眩暈,與呂青野趕了五日的山路,缺吃少喝,本想好好休息幾日養養身體,卻不想老天爺不給機會。

雖然也知道這一路不會太平,但這麽窮追不舍還是讓梅兮顏略覺煩躁。

這群窮凶卑鄙又陰魂不散的家夥!

梅兮顏心中暗罵,坐起身的瞬間,頭暈目眩,扶住額頭問道:“多少人?”

“二十左右,看起來像土匪。”

“有弓箭麽?”

“隻有一人有。”

梅兮顏下了火炕,走到窗邊,從小孔裏看出去,說道:“從院子右邊木柵欄上翻出去,不要戀戰,先繞出村子,去取兵器。”

說罷深吸一口氣,當先出了屋門,路過廚房,灶膛裏柴火燒得正旺,鍋蓋邊緣冒著蒸蒸熱氣。

你既不仁,我便不義——梅兮顏撐著灶台一彎腰,抽出幾根正燒著的柴棒,快步扔進東西屋內的被褥上,等著被褥起火燒起來。

呂青野也不甘她後,掀起鍋蓋,見鍋中是滾沸的熱水,將鍋蓋放在一旁,一抬腳上了灶台,彎腰拿起鍋邊的布巾墊在鍋沿上,雙手用力將鍋穩穩地拔了起來。

“讓開讓開,剛開鍋的水,等著殺豬呢。”呂青野一邊大聲吆喝著,一邊衝出屋子,直奔防守在右側柵欄前的土匪,把熱水潑了過去。

眾人紛紛躲避,呂青野順勢轉身將空鍋扔了出去,砸退後麵欲撲上來的土匪,兩人趁隙翻過柵欄,竟然毫無阻礙地衝了出來。一群土匪這才恍然大悟,翻柵欄的翻柵欄,走院門的走院門,從後麵追了出來。

跑出村子,梅兮顏轉頭看看追兵,暗自詫異。看他們的行動,雖然也迅速,但完全不像之前的追殺者那般淩厲,倒像是真正的劫匪。

忽然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被呂青野伸手扶住。

呂青野太過清楚她的傷勢,換做其他人,經過這幾日隻怕還無法起身,她卻已經與他一同翻山越嶺地來到這裏,從沒落下半步。

“這群人功夫不高,我打發了他們再走。”呂青野道。

“也許隻是偽裝而已……先取兵器重要。”梅兮顏氣息已亂。

身後有破風之聲尖嘯而來,梅兮顏推開呂青野,一隻箭矢從他們眼前劃過,勁風凜冽,掃得麵頰一涼,力道竟然相當驚人。

呂青野終於相信梅兮顏所言非虛,這群人故意在村民麵前扮成土匪的模樣避人耳目,等離開了村子進入山裏,便露出本來麵目。

已經嚐過他們的厲害,此刻梅兮顏體力不支,即便有兵器也難與這一群人抗衡,索性先找個能藏身之處,再做他圖。主意既定,扶著梅兮顏,快速向山裏跑去。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月亮如圓盤,清冷的光芒灑下來,越發襯著白雪上狂奔的兩個黑色人影清晰可辨,給追擊者提供了極大的助力。

梅兮顏眼前一片模糊,大半的體重都依附在呂青野身上,麻木地跟著呂青野奔跑,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撐住,不能倒下!

突然腳下一空,地麵被踩出一個窟窿,兩人毫無防備,瞬間掉了下去。

正在梅兮顏暗歎竟如此大意時,“噗”的一聲,兩人又掉進雪坑裏,同時還有幹草的“沙沙”摩擦聲。

墜落的瞬間,呂青野下意識抱住梅兮顏,而梅兮顏也伸手護住他的頭部,兩人竟像是交頸鴛鴦一樣保護著對方。

梅兮顏已沒剩多少體力,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卻佯作淡定地鬆開手,硬提一口中氣想撐起身體,最後卻功虧一簣,又倒向呂青野肩頭。

呂青野忍著麵上發燒,也不敢亂動,問道:“你還好嗎?”

梅兮顏漲紅了臉,放棄了掙紮,就這麽偏靠在呂青野胸前,慢慢積蓄力氣。用目光盡力向上看,光亮離頭頂至少有兩丈高,四周是光禿禿、凍得結結實實的土壁。若她不受傷,還可上去,現在的狀況,沒有借力之處根本爬不上去。

“咳,這是捕獵大型野獸的陷坑,他們竟然鋪了幹草,看來不想我們死太快。”她調整呼吸,咳了兩聲清清嗓子掩飾窘態,所答非所問。

呂青野拔出藏在靴筒中的匕首,用力紮向土壁,深入僅寸許。拔出匕首再次刺入同一地方,又深了一寸。

梅兮顏看在眼裏,情知這樣於逃走無益,輕聲說道:“先省省力氣吧。”

“我又連累你了。”呂青野輕歎,一把匕首確實很難濟事,但若有足夠的時間,倒也能出去,隻是他們最缺的便是時間。即便這群人現在不殺他們,稍後想殺的時候,隻消幾箭便可結果了他們。更怕的是他們有意羞辱,讓他們生不如死。

“這個時候說這些沒意義了。”梅兮顏調整一下身體的角度,抬頭看著陷阱口琢磨著逃生的可能性。雖然她一己之力無法出去,如果她再有些力氣,和呂青野配合倒是可以一試。

梅兮顏不是第一次麵對死亡,更是常常與死亡相伴,並沒什麽懼怕。一想到還有一線希望,所有的顧忌都放到一邊,徹底放鬆自己靠著呂青野,希冀可以盡快恢複一些體力。

身體一放鬆,思緒也陡然更清晰起來。

兩人一見可疑的人追上來,不管不顧便衝出來逃走,竟然都忘了這裏已是薑國的地界。按梅兮顏的打算,呂青野即便死在這裏也與她無關。隻是莫名其妙地,竟然就又跟著他跑出來,最後隻好給自己勉強找個借口——這裏離樞國太近,隻要把呂青野的屍體扔進樞國地域,仍舊可以栽贓樞國。

看梅兮顏的言行舉止,雖有羞腆,卻並不排斥倚靠自己,呂青野也就放鬆下來,自然地把梅兮顏扶起來,重新鋪了鋪幹草,再坐回去,又扶住她讓她倚靠,說道:“有些餓,能吃頓飽飯多好,有十天沒吃上一頓正經飯了。”

梅兮顏這才想起什麽似的,戲謔道:“飽死鬼上路,成全你。”隨後將身體錯了錯位,頭枕著呂青野左肩,費力地從懷裏扯出一角屜布。

呂青野定晴細看,才發現梅兮顏胸腹之處突兀地鼓出一塊,之前一直疲於奔命,竟沒注意到。

眼見她沒力氣把懷裏的東西扯出來,呂青野伸手拉起屜布,用力一拽,一個紫不溜秋的東西從屜布裏滾出來,落到他衣襟上,竟然是一個高粱餅子。

撿起餅子,打開屜布,裏麵還有四個餅子,兩隻大雞腿,因為一路都被梅兮顏揣在懷裏,竟然還是溫的。

“你從哪裏弄的?”呂青野脫口而出,說完就知道答案了。

“秦泰家的灶台上。”

果不其然。

燒了他們的房子,砸了他們的鍋,又偷了他們的食物,總算沒有被白白暗算。兩人有種稍稍解恨的快感,哈哈大笑,分了餅子和雞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死到臨頭,你們倒愜意。”頭上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一張臉出現在上方,整張臉背對著月光,隱在黑暗中,看不清長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