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混亂的一夜

既然已經定了呂青原繼位,即是說,武烈、沈馳和程語再如何相信自己,其他廷臣仍是覺得呂青原更合適做呂國之主。

加之還有母親楚惜君的支持,這位原是樸國長公主,現為呂國王後的婦人,即便不參與王廷之決斷,話語也擲地有聲。更何況,在呂青原病重期間,她已經代為管理國事,早已有了決斷權。

原本呂青野擔心呂國沒有相信自己、支持自己的人,又擔心梅兮顏的處境,所以堅持留在樞國。沒想到張曳帶來的消息竟佐證了武烈及程語對自己的好感,即便呂青野再沉穩,內心也生出不少的不甘。

“今天五月初三,幾乎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你趕緊返回呂國。”梅兮顏首先說道。

這種話她來說最好,免得呂青野為難。

“山裏的老幼送到永靖後,剩下的都是青壯,有鬼騎照應,你不用擔心。”梅兮顏又補充道。

“它呢?”呂青野指了指趴在梅兮顏背後睡覺的魈狼,問道。

“這種日子它無法堅持長久,這兩日便會犯困,重新帶它去地穴即可。”梅兮顏解釋完,又催促呂湛等人:“事不宜遲,你們幾個快去收拾收拾,和二當家一起回呂國。我叫小苗和你們一起去。”

呂青野再囉嗦,便辜負了梅兮顏的心意,立即便趁夜下山。

送走了呂青野,梅兮顏還未回到洞口,便聽到幾聲別扭的口哨聲,大小不一、長短各異,從東路那麵漸漸傳過來。

這是小鬼騎五人提出的新的消息傳遞方法。

為了避免孟錫半夜偷襲,之前都是鬼騎和呂湛、呂澈分成兩班守夜巡視,但他們人數少,大家擔心他們身體吃不消,於是肖禮建議,巡邏改成四班,早晚各兩班。

晚上大家都可以參加巡邏,隻是要多增加人手,在比較容易上山的地點多做埋伏,全部上樹,以避開夜晚的野獸襲擊。發現可疑情況便吹指哨,一個傳一個,快速傳到山洞中。

眾人學了兩天指哨,在苦練之下,終於能吹出個動靜來,均認為可行,就這麽出來巡夜了。

沒想到第一天巡夜,便遇到了情況。急急忙忙吹口哨,哪裏還管聲響大小,能發聲通知其他人將消息傳回山洞,便算成功。

緊邁步到了洞口,苗風吊著右臂已經衝了出來。

“你回去,我去看看。”梅兮顏命令道。

雖然眾人接受了魈狼的存在,也知道它雖然長得大、膽子小,但仍舊有些提心吊膽,若是有鬼騎在洞中,才會放心。

鬼騎也沒告訴他們,這山神要是發起瘋來,除了梅兮顏,其他一個鬼騎也不是山神的對手。

“路戰在裏麵。”苗風說道。

梅兮顏沒再說話,哨聲一聲接一聲,肯定是情況嚴重。先回了他們一個悠長響亮的指哨,這才與苗風一同趕去。

接近東路時,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說:“……我看在你們是樞國百姓的份上,才對你們百般忍讓,不要得寸進尺,否則我出手將你們一個個打得半殘,可就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梅兮顏與苗風對視一眼,忍不住笑了出來。

苗風學了一聲鳥叫,那聲音一聽,立即也回了一聲,然後突然大聲喊道:“誤會了!誤會了!自己人!快撤開,我有要事要跟你們老大說,若你們不撤走,我要強行破壞你們的陷阱了!”

這邊巡夜帶頭的是貴由地,自然聽得出兩方的鳥叫聲十分相似,也意識到可能是誤會了,尤其知道對麵對峙的可能是鬼騎,那可是自己崇拜的大英雄,怎麽能再對英雄無理,立即便要讓大家撤下陷阱機關。

“別撤!等大當家到了再撤不遲!”周定丘老成持重,擔心被騙,說道。

眾人在遲疑中,對麵那人還在不停喊著:“我數十個數,不撤的話,我就破壞陷阱!天亮之後你們再重新弄吧。”

“十!”

“九!”

“八!”

……

沒人搭理他。

“撤了吧,自己人!”梅兮顏的聲音傳了過來。

“老大!”對麵那人激動又急切地喊了一聲。

眾人隻見一道黑影忽地從樹枝間竄到自己所在的樹幹上,狠狠地踹了樹幹一腳,才又像猴子一樣飛到另一棵樹上去踹樹幹。

這樣的身手,如果要殺他們輕而易舉,可見他的確不想傷害他們。

“別擔心,是自家兄弟,叫曲禮。”苗華對眾人解釋道。

而身手如同猴子一樣的曲禮已經落到梅兮顏身邊,附耳說道:“老大,壽城反了!孟定衡數落了你幾大罪狀,宣布自立!其他城邑正在響應,很快整個嵩州便會徹底反了。”

然而,梅兮顏卻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說道:“孜州也快了。目前樨城和閔城都反了,而且正在合兵一處。”轉而又問道:“你大哥二哥呢?”

“大哥去了孜州祿城,二哥去了瑤城看著瑤城關,隻怕也快與老大匯合了。”

“你怎麽從這邊上山?”梅兮顏忽然問道。

“顧曉說你在孜州駐雲山附近。我想穿過白瑤山去駐雲山最快,結果在南山腳看到了雁子和北山的記號,就摸上來了。看到這裏燒成一片黑炭,不知道出了什麽大事,又發現那群百姓的陷阱,也分不清到底是哪夥兒人,怕傷了自己人,隻好先站在隔離溝對麵向他們問話。”

臨了,曲禮略有些埋怨,但更多的卻是自豪地說道:“這群人的嘴是真硬,問啥都不說,一出聲就放箭!”

說罷豎了豎大拇指,說道:“果然是咱樞國的漢子!”

“是鬼騎大哥,小弟是小鬼騎,讓小弟瞻仰一下。”貴由地跳下樹來,跑到曲禮身邊說道。

“你看我都要瞻仰,看我們老大,還不得挖個深坑躺坑裏!”曲禮年紀比苗華隻大半歲,性格活潑,立即打趣道。

忽然又沉下臉問道:“什麽小鬼騎?竟敢打著我們的名號招搖,你找打是吧?”作勢欲打。

貴由地也是作勢一躲,說道:“我們小鬼騎對鬼騎都是五體投地地崇拜,絕不敢給鬼騎名號抹黑!”

梅兮顏伸手在貴由地腦門上彈了一指,輕嗔道:“胡說八道!不是你們鬧,樨城能這麽快就反了?!回去放哨去!”

貴由地捂著腦門疼得齜牙咧嘴,眼淚完全控製不住地流下來,卻還在辯解:“我們不鬧,他們也會反……”

“大當家,快回去,小啟說路戰要殺山神!”貴由天氣喘籲籲地跑過來,邊跑邊喊。

“大家繼續放哨!”梅兮顏撇下一句話,全速趕回洞去。

“怎麽回事?什麽山神?”曲禮一頭霧水地轉頭問苗風。

“跟我回去便知道了!”苗風臉色也變得陰沉,抬腳去追梅兮顏。

“各位鄉親,剛才多有得罪!”曲禮也賠了罪,迅速離去。

山洞裏,羅啟正站在路戰對麵,張開雙臂阻止他去深洞裏的魈狼住處。

而在路戰身後,還站著不少被吵醒的百姓,握著各式兵器防備山神發瘋襲擊自己。但又怕適得其反,驚擾了山神,因此將兵器都藏在身後,正在小聲勸阻路戰。

“路先生,山神雖則脾氣不好,但確實是保護我們的神靈,不能傷害!”古思闊重傷昏睡了兩天,多虧羅啟精心照顧,這才剛剛能起來走路,被羅啟扶過來勸說。

“大家不知道它真正的危險,必須要除掉才安全!”路戰被眾人圍住,卻仍執拗地堅持。

“我們知道,前晚便知道山神的厲害……但我們也知道,不激怒它,它其實膽子很小。如今孜州這種局勢,白瑤山是最合適落腳之地,若沒有山神照拂,萬難在南方留下這一點點火苗。危險與安全並存之時,必然是要冒險的。”古思闊理智地說道。

因身後還站著幾個婦人和孩子,路戰沒有說出,他已得知昨夜魈狼在山下撕碎、咬死了上千人!昨天白天清理戰場時,擔心那些支離破碎的屍體殘骸會引野獸過來,連弟當場下令,將屍骸全部燒掉。

路戰有苦難言,又不能當著眾人麵去和魈狼拚命,不知該如何是好。心中暗暗不滿羅啟,若不是他叫嚷出來,自己早已偷襲了魈狼,很可能偷襲得手。

“路戰,大苗右臂有些痛,去給他換換藥!”梅兮顏的聲音在眾人身後響起。

事已至此,梅兮顏又已現身,路戰知道自己已不可能再對魈狼如何。而梅兮顏的話更是給自己的台階,隻得聽命進了苗風的住處。

四個鬼騎聚首,卻沒什麽溫言暖語,梅兮顏麵若寒霜,小聲問路戰道:“你想違背誓言,去和魈狼拚命?”

“不是!”路戰氣呼呼地回答,已全然恢複了在莽林中的狀態,梅兮顏不再是他的主人,而隻是他的手足。

“那你要做什麽?大戰在即,自找死路?”梅兮顏也怒了,問道。

“藥沒多少了!莽林的那些,都被你毀了,我隻偷偷藏了三瓶!”路戰沒好氣地回答。

梅兮顏的怒氣霎時便消了,略有些心虛地掃了掃旁邊的三人,又故作強勢說道:“沒了就沒了,我親手毀的,自然是不需要了!”

“不需要把藥還給我!”路戰伸手,朝梅兮顏要他給洛英的藥包,專門為梅兮顏救急用的。

梅兮顏知道路戰看到自己的氣色,便能推斷出自己已服了藥,竟蠻橫地耍賴道:“這幾天東奔西跑,打來打去,丟了!”

“你……”路戰氣結。

鬼殺引起的反噬,需要服用秘藥壓製,但配秘藥的方子裏最重要的一味藥,是魈狼的肝髒,路戰不是想違背誓言,但他需要魈狼的肝髒為梅兮顏配藥。鬼騎諸人,皆知這秘密。

“老大,你……”曲禮一直留在鐵壁城,對南方之事還一無所知,但聽到梅兮顏與路戰吵架,也已猜出了原因。得知梅兮顏這麽早便出現鬼殺反噬,也是駭得難以言語。

轉頭對著路戰和苗風就罵道:“你們是廢物嗎?老大出手前,你們都在幹嘛?”

罵完也知道隻是遷怒,曲禮開始在小洞裏來來回回地轉圈,突然說道:“不行!我要回樞鑰去叫鐵子哥過來,把老大換回去!”

說完轉身就走。

“回來!”梅兮顏一把抓住曲禮肩頭,將他甩回洞內。

“老大!”路戰、苗風竟然異口同聲地求道,似乎很讚同曲禮的主張。

梅兮顏當然知道他們是為自己好,反噬出現,命不長久,又怎麽能瞞過鬼騎這班親如手足的親人。

“我是國主,你們是侍衛,想造反……”沒什麽能說服這幾個人的理由,梅兮顏隻得擺出國主的架子來。

“大當家,山下又來了一人,正在學驢叫,是不是……”齊有智還沒等跑到梅兮顏的洞口,便已經出聲叫道。

梅兮顏肩膀略微垮了垮,忽然覺得頭痛欲裂,暗自腹誹:山神算什麽,呂青野才是神獸,專鎮鬼騎,前腳剛走,後腳鬼騎就挨個上山!

“是曲仁,自己人,我去接他!”梅兮顏抓住這救命稻草,撇下自己無法應對的鬼騎,躲債似地跑了出去。

剛跑到外麵水潭邊,洛英和曲仁已經急匆匆跑了上來。

曲仁從永靖趕過來,已知山中都是自己人,便在山下學驢叫。洛英帶著人在這邊放哨,自然便下去迎他,其他放哨之人覺得有趣,驢叫又好學,便也學驢叫將消息傳了回來。齊有智在山洞附近巡邏,聽到驢叫,反應特別快,立即便來報告梅兮顏。

梅兮顏一眼看到曲仁,立即飛奔過去,極力躲著身後跟來的鬼騎。

“老大!”曲仁不知發生何事,自顧自急切地說道:“祿城已反!初一晚上下了濃霧,一支巨大的水軍船隊偷襲了氿州的泛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