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開刀(上)

梅兮顏與何求取了便衣返回,曲家三兄弟和丁開快速更衣後,便騎著何求準備的馬匹先行離開辦事。

何求自然沒有資格過問他們的去向,送走他們之後,看到看守遲斌大帳的一個士兵在對自己做手勢,便趕回梅兮顏身邊,小聲說道:“侍衛大人,遲將軍趕回來了。”

梅兮顏略感驚訝,沒有聽到馬蹄聲,更沒有聽到馬車之聲,果然如士兵們所說,遲斌早已為自己準備了偷偷進出軍營的耗子洞麽。

前腳剛推說病情未愈要何求防範來敵,後腳確定“來敵”隻是國主侍衛,便立即鑽回大營,嗬嗬,這密道可真是好用至極。

整理一下腰間兩柄長短劍和一柄馬刀,梅兮顏對著洛英和何求平靜地說道:“走吧,去見他。”

主帳外的兩個士兵已認出梅兮顏和洛英便是方才穿著叛軍服飾的國主侍衛,卻不敢正視他們,繼續佯裝淡定地目視前方,但眼神中卻全是畏縮。

“遲將軍,國主的侍衛大人已到。”何求抿了抿嘴唇,通稟道。

“咳……請他們進來。”帳中傳出咳嗽聲。

何求正欲伸手掀開厚重的布簾,梅兮顏已先一步掀開了簾子,同時一用力,將半邊簾子扯下來。

一股潮熱之氣撲麵而來,梅兮顏眉頭輕蹙一下,卻脆生生地說道:“在叛軍大營中聽聞泛舟主將勇悍剛強、身先士卒,雖身披重創數十處卻仍不肯屈服,孤身在敵人樓船上浴血戰鬥,人人都敬他是條好漢!然則聽將軍的氣息,倒似已好了九成。隻是帳簾緊閉,帳內燥熱憋悶,很是對傷口愈合不利,還請將軍要愛惜身體。”

在何求和守衛大帳的兩個士兵的瞠目結舌之下,帳內已傳出嗬斥聲:“大膽!即便你是國主侍衛,也不可在本官帳中撒野!”

雖然主將發怒,但兩個士兵卻不敢動手驅逐梅兮顏和洛英。

梅兮顏卻聽若惘聞,伸手將另一片簾子也扯下來,繼續說道:“泛舟有如此勇猛的將軍,樞囯有如此忠烈的將領,請務必讓我等看清將軍的堂堂模樣,也好報與國主……”

話未說完,帳內出現一個殺氣騰騰的影子,大踏步走到帳門口,怒道:“放肆!擅自損毀中軍大帳、藐視主將,你們該當何--”

氣勢洶洶、打算先找個理由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鬼騎一個下馬威的遲斌的聲音戛然而止!

這女子的臉,他認得!

腳有些軟,遲斌顫抖著後退了一步,就勢作出退後一步的姿勢,伸直手臂、俯首躬身做了一個長揖,表麵恭謹地說道:“下官拜見國主!”

然而,低垂著對著地麵的那張臉上,卻滿是不屑的表情。一個被架空的無兵無將的丫頭,又能奈他何。

但遲斌此話一出,何求與站在旁邊的兩個士兵卻已呆若木雞。

怪不得此人敢撕遲斌的帳簾,更敢在言語之中極盡諷刺與挖苦,原來她竟是國主!

何求一想到方才國主主動要求與他同行去找便裝,一路上詢問大哥何征的經曆,竟忍不住有些麵紅耳赤。他還曾腹誹過國主對遲斌無能為力,此時,卻覺得鼻子一酸,瞬間紅了眼眶--國主在為大哥討公道!

梅兮顏斜瞥一眼遲斌低著的腦袋,沒有說話。不等何求和兩個士兵向她行禮,已經邁步進了大帳。

帳內別處與一般軍營大帳並無不同,但主將座位卻是繡錦麵的蠶絲軟墊打底,上麵鋪著一大塊以半寸見方的小玉一片片穿起來的涼墊。

這兩塊涼爽避暑的墊子鋪在座位上,外麵的人看不到,但坐在位置上的人卻是極其的享受。

梅兮顏瞥了兩塊墊子一眼,卻將視線轉到桌案左手側的木架上。

木架上掛著一幅羊皮地圖--氿州全境圖。

吹了吹木架上的灰塵,梅兮顏冷冷地說道:“聽說這裏有耗子洞,這麽精致的地圖,別被耗子糟蹋了。哪!門口那兩個木偶,去叫些人把耗子洞找出來,堵死!”

兩個木偶,自然便是守大帳的兩個士兵。兩人略低著頭,渾身哆嗦著互相擠眼睛,不知道該不該服從國主的命令。

何求看到遲斌的頭已經抬了起來,薄薄的嘴唇更是緊抿著,滿麵陰森之氣。

“怎麽?不聽本王的命令?”梅兮顏並沒有看到遲斌的動作,聲調變了變。

兩個士兵正在猶豫,梅兮顏又已悠悠地發話:“既敢抗命,洛英,記下他二人,一會兒處置。”

“慢著!”遲斌站直身體,沉聲說道:“我乃泛舟大營主將,獎懲該由我來做主,國主即便視察軍營,也無權越過主將,私自刑罰我的侍衛。”

對於遲斌態度的強硬,梅兮顏早已見怪不怪,他的舅父泰嶽在王廷之上,也經常反對她的各種決定,一脈相承,果然是親舅甥。

梅兮顏隻見過遲斌一麵,在她的繼位大典上。雖然都城以外的官員都站在王廷重臣的後麵,但她還是將泰嶽和舒裏安的各個親戚、黨羽都暗暗看了一遍,記住他們的名字和模樣。

遲斌是泰嶽姐姐的兒子,今年三十三歲。因從小喜歡舞槍弄棒,便被泰嶽安排做了武官。泛舟轄下村縣俱是魚米豐盛之所,自然便將泛舟城都尉這等重要的職位著落在自己親外甥的頭上最為穩妥。

從曆年的職位升遷來看,遲斌從泛舟的都尉變成了太守,一年前又兼任泛舟水軍大營的主將,成了名副其實的將軍。無論如何升遷攬權,遲斌一直沒有離開過泛舟,這倒是不難理解,作為樞國南北交通的一個渠道的泛舟,自然是貪戀這肥缺的油水。

“哦--既然你著急,就先處置你!”梅兮顏恍然大悟一般轉過頭,看向仍站在帳外的遲斌,一邊向他走去,一邊歉然地微笑,語氣卻極冰冷地說道:“洛英,拿下遲斌!”

話音一落,洛英已經上前一步,迅捷無比地扭住遲斌的右臂,抬腳朝著他的腿彎便踢了過去。

遲斌根本來不及反應,隻覺右臂和腿彎劇痛,砰地跪倒在梅兮顏麵前。

“你--國主這是何意?下官方才可是說錯了什麽?”遲斌心中驚懼,他已知梅兮顏的目的,卻不打算就此讓她得逞,耐住性子,盡量保持鎮定地問道。

梅兮顏冷笑著說道:“一會兒給你滿意的答案。”擺頭示意洛英,“帶他去誓師台。”又對何求道:“去通知所有將士在誓師台集合。”

“是!”何求鏗鏘地應道,轉身便走。

“等等。”梅兮顏叫道,“把這兩個木偶也帶走,問他們洞口在哪裏,不說的話就殺了吧。”

那兩個被嚇傻了的士兵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說道:“國主饒命!我們知道密道在哪裏!”

遲斌在他們前麵,咬牙切齒地小聲威脅道:“你們找死麽!”

兩個士兵哪裏還在乎遲斌的**/威,他們先前便已經被梅兮顏的氣勢駭住了,此時此刻,隻想先保住自己的小命。

“進去指出來。”梅兮顏說道。

何求立即伸手將兩人提起來,半押半推地將他們帶進大帳。

兩人將桌案搬開,地麵上明顯有一塊方形的土壤,與周遭的顏色不同。其中一個士兵伸手摳起那異色土塊,下麵便露出一條秘密通道來。

“先押他們出去。”梅兮顏目光微斂,示意何求。

何求一手一個,扯著他們的衣領,直接拖走了。

“這回知道做錯什麽了吧。”梅兮顏對著遲斌嘲笑道,“一會兒讓全軍過來參觀遲將軍的保命密道可好?”

“這密道不是我弄的!”遲斌竭力辯駁道,“是上任泛舟大營的主將幹的!”

“但用這個密道逃跑的卻是現在的泛舟大營主將--你--遲斌!”梅兮顏嗬嗬笑道。

“你……你想怎樣?”遲斌看到梅兮顏眼中殺意一閃,不由得語調也顫了顫。

“主將佯裝重病、又擅離職守,你說要怎樣?”梅兮顏惡意地反問一句,漠然地說道:“拖他去誓師台!”

遲斌用力掙紮著,卻掙不脫洛英的鉗製。被洛英拉起來時,遲斌用力傾斜著上半身,盡量靠近梅兮顏,咬著牙低聲問道:“你敢動我?!”

梅兮顏斜睨著他猙獰的表情,鼻子裏冷哼一聲,將目光投向前方,也壓低了聲音,好整以暇地一個字一個字說道:“從--你--開--始!”

遲斌的雙眼倏地凶光一閃,陰惻惻地笑道:“你該知道氿州州牧是誰吧,你知不知道州牧手中有多少人馬?”

這**裸的威脅,便是一直聽命而行的洛英,也不由得手指暗暗用力,捏得遲斌痛哼出聲。

氿州州牧泰耀廷,亦是驃騎將軍,更是泰耀廷的長子,遲斌的表弟。

樞囯每個州的正式役軍為三到五萬不等,氿州因毗鄰刈水,因此有役軍五萬人。但要調動這五萬人,卻需國主本人或其虎符方可,沒有虎符,州牧或將軍隻能調動三千人。

梅兮顏左眼一跳,卻微微一笑、悠悠說道:“你可以期待一下他來救你。”

遲斌被梅兮顏的表情鎮住了,不知道她是虛張聲勢還是有備而來。

一愣神的功夫,洛英已經拖著他走開幾步。心底的寒意越來越強烈,遲斌卻還是強撐著有恃無恐的表情,扭著脖子看著身後的梅兮顏,赤紅著雙眼惡狠狠地威脅道:“你當真不怕?”

梅兮顏看著他那副嘴臉,又想到左右丞相那兩個老家夥,眉毛一挑,輕聲說道:“拖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