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狂車

黑衣人頭也不回隻稍一挪動腳步,箭頭擦著他的鬥篷飛了過去,割裂了鬥篷邊緣。

“還真被你們說中了,原來你才是鬼騎。剛才都是一場誤會,大人不記小人過,嘿嘿。”狂車的聲音在黑衣人背後響起,相當不好意思。

那一箭正出自他手。

梅兮顏聽聲音便知道是他,叫狂車,身材卻並不張狂,笑道:“你倒是命大。”

“老——我憑本事活著,從不靠僥幸。”狂車趕緊改了口,手下也不閑著,扔下弓箭,拔出佩刀,話未說完,已然衝到黑衣人身旁,揮刀便砍。

梅兮顏樂得在一旁觀戰順便恢複一些體力,這個叫狂車的土匪雖然算計了自己,但秉性並不壞。如果和他聯手,眼前的黑衣人並不難對付,或許連呂青野那麵都可以及時援手。

隻看了幾眼狂車的功夫,便發覺他雖然人不如其名,一身功夫倒真稱得上一個“狂”字。刀法狂勁十足,剛猛凶悍,若配得一把好刀,其殺傷力倒也不容小覷。

黑衣人是這次追殺者裏的頭領,經驗豐富,狂車傷不到他,他一時卻也拿狂車的狠辣刀法無可奈何。但梅兮顏和他心裏都清楚,時間一長,狂車體力將大幅下降,便是他機會到來之時。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功夫,狂車招式便慢了下來,有些微喘。黑衣人覷準時機,抽出腰刀的一瞬,狂車右臂上便綻開一溜血花。還算狂車反應奇快,否則整條右臂都會被卸下來。

狂車後退半步,黑衣人第二刀已經追上,快得讓人眼花。狂車隻憑身體本能抵抗,硬接了第二刀。刀刃相交,他的佩刀斷作兩半,險些連胸膛一起被砍傷。

眼見第三刀狂車無法接住,梅兮顏已恢複些力氣,撿起幾塊石子,連續彈射黑衣人的右臂和腿彎。

黑衣人回刀一掃,把石子全部打落,梅兮顏卻趁機欺到他左側,精巧小劍直刺他背心。

黑衣人刀勢用盡,歇步一矮,曲左肘擊梅兮顏腿側。梅兮顏翻身躲過,狂車乘勢用半截刀鋒砍到他右肩上,力道之大,直接劈斷了黑衣人的鎖骨。

黑衣人受了狂車重擊一時無法起身,右手刀卻掄過來砍他大腿。梅兮顏抓住狂車腰帶將他拉開,手中小劍擲出,直穿對方咽喉,從後頸射出。

黑衣人捂住咽喉,以刀支地站起身來,嘴角開始滲血,肩頭還插著狂車的斷刀,震得狂車一個激靈。

梅兮顏用腳尖挑起狂車之前扔下的長弓,掄起弓臂直擊黑衣人頭部,弓臂應聲而斷,黑衣人趔趄幾下,倒了下去。

狂車看著梅兮顏一臉漠然地繞到黑衣人身後,撿回完全不起眼的小劍,又在他咽喉上割了一劍,鮮血噴出,心中直歎她狠辣。雖然她才是他引為為傲的樞國鬼騎,但剛才言語上諸多冒犯,隻怕她騰出功夫就要對付自己,腳下不由自主地便開始後退。

邊退邊僥幸,還好他聰明,沒有透露自己的落腳處,看他們之前逃跑的模樣,身上一定有傷,隻要拚得一口氣跑到她追不上,這茫茫長山,任她鬼騎多神,也找不到他。

梅兮顏在黑衣人衣服上擦淨了小劍上的鮮血,重新插回到發髻中的外鞘裏去,一邊搜黑衣人的身,一邊對著狂車悠悠說道:“想跑可以,看看是你的腿快,還是我的飛劍快。”

一句話讓狂車頓時泄了氣,卻又死撐著站定,說道:“我隻是不想濺一身血而已。我可沒騙你,鬼騎大名如雷貫耳,我不過是認錯人罷了,但對鬼騎的尊敬是真心實意的,所以才不小心上當了。

“不知者不為過,我沒傷害你們,甚至還送你們最好的烈酒,後麵也幫你們拖延時間,送個墊背的給你們逃——”狂車正在羅列自己在無意中幫助梅兮顏和呂青野的細節,突然住了口。越說越覺得是自己將他們置於最危險的境地,強扯什麽幫助,這不啻於是在強調自己作為敵人的幫凶有多麽盡責——這不是在找死麽。

想到此處話鋒一轉,一指地上的屍體,一副討好的語氣問道:“殺掉這人,我也算出了一點小力吧,將功折罪可以不?”

梅兮顏暗笑,若在平時,肯定會教訓他一番,此時她既沒有時間,更沒有體力。若狂車土匪的性子一上來,不管不顧和她拚命,白白浪費積攢的力氣,反倒讓那些追殺者有機可乘,於是也擺出一副商人嘴臉來討價還價,說道:“好,前麵的就算你將功抵罪一筆勾銷了。你既然以守信重義自居,我救了你一命,總該報答一下吧。”

狂車一愣,問道:“你想讓我做什麽?”

“陪我去救我的同伴。”

“你這麽厲害,不用我幫忙也可以。山水有相逢,這份恩情以後還。”狂車想跑,打著哈哈說道。

敬佩鬼騎是真心話,作為樞國人,誰若說骨子裏沒有一點亢奮激昂的熱血,那就不是彪悍的樞國人。

接了假鬼騎的活兒,一來自然是為了五百兩金子,二來是鬼騎的身份,三來是追捕別國細作——細作還隻有兩人,對狂車寨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既賺了錢又對得起國家大義,何樂而不為。

但與真假鬼騎動過手之後,他還是覺得離他們遠一些才安全,這些人的功夫比他好太多,稍不留神便小命不保。在自己能力範圍內若能幫助鬼騎,那是義不容辭;但若是有可能傷及性命,他卻寧願選擇退一步,寨裏老少也百多人視他為主心骨,他是叫狂車,卻不是狂人,還知道自己的斤兩。

雖然這樣做總覺得對不住兩位真鬼騎,但估摸以他們兩人的身手——咦?!

狂車突然想到,假鬼騎還有五人,而他如果和兩個真鬼騎聯手就是三人,還有自家的兄弟正帶著家夥趕來助陣,有一戰的資本啊。若是幫了鬼騎……嘿嘿……

沒等他想完後續的結果,梅兮顏已從黑衣人身上搜出一枚像錢幣一樣的東西,藏進腰帶內。然後好整以暇地整理一下發髻,說道:“兩條路,一條,跟我去救人——”又扭頭用下巴點了點地上的屍體,續道:“另一條,做他的陪葬。”

狂車清楚記得她把殺人的小劍插進了發髻裏,這個動作讓他心驚膽戰。原本他心思已經活了,想幫忙,但聽到梅兮顏這略帶威脅的口氣,心裏便覺得有些不受用,眼看著打是打不過她,索性心一橫,露出疲態無力的模樣,一屁股坐在地上,商量道:“剛才力氣用得過猛,等我緩一緩,再出發可好。”

梅兮顏拿起黑衣人的腰刀,起身緩步向他走去。

狂車心裏大罵無數聲“仗勢欺人”、“卑鄙”,腳下卻立刻跳起來,義正言辭地說道:“大丈夫有恩必報,何況是鬼騎大人的吩咐,為樞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他們往哪麵去了?”

“那麵。”狂車手向東南方一指。

“帶路!”

不等狂車回答,梅兮顏已經走到他身邊,刀鋒反射著孤冷的月華,明晃晃地耀了狂車的眼。

狂車苦著臉,邁開大步朝呂青野的方向追去。心中祈願:但願弟兄們趕得及過來幫忙!

隨後又暗自將剛才被梅兮顏打斷的思緒接下去:大丈夫能屈能伸,幫忙就幫忙!有了鬼騎的名頭,也許還能幫老子再拉起杆子來。哼,老子也是幫鬼騎的功臣,看你康棣還敢不敢剿我!

越想越覺得自己這次的免費買賣也許得到的遠比想象中的更多,竟不由自主地咧開嘴偷樂起來。

梅兮顏鬥了這一陣,在陷阱裏積攢的力氣已用完,狠狠按住右肋傷口,以疼痛來抵抗眩暈,亦步亦趨地跟在狂車後麵,狂車沉浸在再次占山為王的美夢中,竟是越跑越快。

隻跑了幾裏路,便看到一群人在混戰,被圍攻的並不止呂青野一人,竟然還有兩個蒙麵黑衣人。三人被圍在中間,雖然衝不出去,卻也暫時沒有生命之危。

梅兮顏聽到聲音,咬咬牙讓自己保持清醒,坐到一塊石頭上,把刀柄塞到狂車手裏,笑道:“狂車寨主,去吧。”

狂車看到她的笑臉便覺得有些毛骨悚然,原本就下了決心幫她,自然不多廢話,提著刀便衝進戰團。

有他的加入,四人對五人,戰局持平。隻是那五個追殺者完全不懂避讓退出,一直糾纏不休,導致九個人竟然纏鬥在一起,總是分不開。

“大哥,我們來了,快閃開!”不知何時頭上的山石上站了十幾個土匪模樣的人,扯著嗓子喊道。

“衝出去!”狂車猛提一口氣,雙手握刀一陣亂掄,到底被他掄出一個缺口,呂青野等三人順著缺口出去,他也收刀就跑。

山石上的土匪立刻開弓射箭,將五個追殺者暫時攔住。另有四個土匪兩兩一組,手裏忙忙活活,一個把水倒進肚大口小的瓦罐中,另一個就馬上用木塞封口,然後立刻甩下山去,投到五個追殺者身邊。

隻聽“砰”的一聲,瓦罐爆炸,碎瓦片崩得到處都是,五個人身上均紮了好多碎片,有些嵌進臉上和脖子上、有些割破了皮膚、棉衣,傷得極重。不知裏麵裝了什麽,有離得瓦罐特別近的,衣物和皮膚都被灼燒起來。

隨後瓦罐被不停地扔下來,爆炸聲四起,五個人或被如暗器般的瓦片擊傷,或被裏麵的東西灼傷,不止狼狽,傷勢也不輕。

直到瓦罐沒了,上麵的人提醒狂車,喊道:“大哥,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