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打草驚蛇

呂青原在下午隨著馮曦白出現在望烽城中,雖沒有迎接的排場,但百姓看到馮曦白對呂青原恭敬的言行,也早已猜到他的身份。

而在百姓之中,還有呂青野、呂澈,和與他們碰頭的呂湛、洛梒、張曳、苗華。

昨天,麵對眼前一籌莫展的局麵,呂青野決定鋌而走險,利用那枚銅錢做做文章。

他和梅兮顏均認為這枚銅錢是幕後黑手暗中籌謀、與呂國某人接頭的信物。且呂青野從程語處聽說,呂青原這幾日下了一道剿除水匪的命令,呂青野懷疑與樞國那兩趟糧船有關。這讓呂青野確信,那三枚銅錢與呂青原脫不開幹係。

借著那些神秘人兩次搶糧失敗的由頭,呂青野與程語定好這招打草驚蛇之計,刺傷程語,試探一下呂青原的反應。

呂青原確實有所震動,並提前趕來望烽。從馮曦白加強巡防和對城門出入人員的盤查的舉動上來看,至少他們很在意這次刺殺。

而呂青原故意在城中現身,參加巡防,也是在向呂青野發出挑戰,等他上門。

夜半,呂青野“如約而至”。

呂青原坐在花廳之中,敏銳地察覺到馮曦白安排在外麵的侍衛正在慢慢地消失。

那種聽不到看不到,但危險就跟在身後的森然感覺,即便呂青原已有所準備,仍不免有些緊張。

門外,離他最近的一個侍衛的氣息也消失了。

“我已在這裏,何必為難那些盡忠職守的侍衛。”呂青原挺了挺腰杆,對著門口凜然說道。

穩重的腳步聲從廳外傳來,有條不紊地邁著步子,向花廳靠近。

很快,一個穿著黑色裋褐,黑巾罩著頭臉,隻露出一隻左眼的瘦如竹竿一樣的怪人出現在花廳門口。

在裋褐的腰間,掛著一枚銅錢,整個黑色中突然現出一點銅色,很是顯眼。

呂青原的眸光閃了一閃,轉瞬恢複如常--果然如他所料,是那人派過來的。

再看來人獨眼裏透出的幽冷的光芒,呂青原竟覺得有些莫名的熟悉。但更多的,還是對來人故弄玄虛的厭惡--他和來人的主子不過是合作關係,但來人這麽傲慢自大,讓他很不舒服。

時隔三個月,呂青野再一次見到了自己以為親近的二哥,再沒有感動,更沒有抵足長談,一肚子的疑問,他很想剖開心胸來,讓呂青原看清楚,再一點一點解釋給自己聽。

然而,呂青原眼中隱隱的輕蔑在提醒呂青原,呂青原沒有認出自己。

雖然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故意係在腰間的銅錢上時,有過一閃而沒的異樣神彩,但還無法判斷他是識得這銅錢的主人,還是將這銅錢與他在程語行署畫的銅錢圖案聯係在一起,確定自己是行刺程語之人。

而且,這一句話之後,呂青原再沒有出聲,讓呂青野難以再做更多的推斷。

呂青野手中提著從外麵侍衛處搶來的腰刀,刀刃上的血沿著刀身慢慢匯聚到刀尖,啪的一聲清響,落到花廳的地麵上。轉了轉手腕,將腰刀悠然地轉了起來,看起來很是好整以暇、氣定神閑。

但呂青原也不遑多讓,竟不動聲色、安之若素地坐在花廳的主座上,一瞬不瞬地看著對麵的黑衣人。

呂青原性子桀驁,但關鍵時刻,卻很沉得住氣。呂青野在越國呆了十二年,更是深諳沉默是金、說多錯多之道,兩兄弟在無形中竟僵持起來,都在等對方開口說話。

無言地對峙半晌,呂青野不敢過多浪費時間,隻得先開口,故意用沙啞的嗓音說道:“二王子既已等著在下,沒什麽話說麽?”

呂青原嘴角輕輕一挑,笑著反問道:“不知閣下想聽什麽?”

呂青野露在外麵的左眼幽幽地環視一圈花廳,輕輕吐出兩個字:“交代。”

呂青原再次掃了一眼呂青野腰間的銅錢,笑歎道:“閣下這作為,可不像是來討交代的。”

呂青野心頭猛跳!這句話,足以證明銅錢是呂青原與另一夥人或另一國人暗中勾結的證據。私下買賣糧食,正是呂青原主謀。

“拿不出像樣的見麵禮,哪敢上門討要交代。”呂青野嘶啞地幹笑了一聲,強硬地說道,威脅之意頓顯。

呂青原眼角暗暗抽個不停,怒從心頭起,卻仍皮笑肉不笑地問道:“閣下可知‘有來有往’?送我這樣大的厚禮,我要回贈怎樣的大禮,才不至失了禮數呢?”

麵對著傷害門外侍衛和言語挑釁的對手,呂青原沒有發火,反而又威脅回來,這讓呂青野有些詫異。

即將成為呂國國主的呂青原,為了呂國之國威與尊嚴,怎麽可能任憑對手在他麵前大放厥詞而不加喝止或斥責。

他在顧忌什麽?

除了呂越和談在即,是否還有其他?

對方的身份,實力,是否與二哥不相上下?或者有什麽把柄落在對方手中?

倘是這樣的話,對自己和樞國布下的這個天衣無縫的彀,怕是也有對方的幫忙。那麽,父王遭遇的一切,也一定與自己假冒之人的主人脫不開關係!

五大國之中,薑越兩國正在酣戰,絕不會再主動與呂國發生齟齬,樞國更不會。

樸國雖然已經向羅國出兵,但若情勢不對,很容易便能抽身而退,目前隻有樸國才有與呂國相抗衡的能力。

難道還是樸國?

那個從未謀過麵的舅舅楚惜賢,便是銅錢的另一個主人?!

當年六國大戰時樸國想要攻打呂國,現在,二哥會和那個無視親情的舅舅合謀害父王麽?

想到此處,呂青野的手心突然浸出細細的汗來--國主之位,不止會讓人在利益當中權衡大局的利弊,更會讓人變得冷血無情,敢於對至親的人下毒手!

呂青野正在分神,呂青原沒有等到他的回答,越發認為對方並不想真正與他拆夥,隻是要他一個保證來安安心,因此怒氣有所緩解,更加遊刃有餘地鎮定說道:“回去告訴你的主人,我不會違背承諾,更不會為了區區幾船糧食就將我們的大事拋諸腦後。現如今我們各有各的大事要忙,相安無事才是最好的處置方式。”

原來他們為了鬼騎搶奪的糧船已經有過齟齬!而自己這一招引蛇出洞卻是歪打正著,做了挑撥之舉。

既如此,呂青野哪裏會讓他們排除成見,立即收斂思緒,嗤嗤冷笑著,慢悠悠說道:“大事不忙!將我同袍的性命與糧食還來,自可相安無事。”

呂青原勃然變色!這是明擺著要敲詐一筆!

他確實可以送他們幾船糧食息事寧人,但他的自尊卻不允許自己向他們妥協。大家各為其國,在利益上斤斤計較,無可厚非,但在國家尊嚴上,他絕不讓步!

另外,如今大戰正如火如荼,怎麽可能“大事不忙”,來人故作輕鬆是想威嚇自己,要自己就範?若是這樣,這算盤可就打錯了。

麵罩寒霜,呂青原正要反唇相譏,心中卻覺得隱隱有些異樣。到口的話忽地便停在舌尖,狠狠地瞪著呂青野露在外麵的右眼,陰險地問道:“羅國莫不是又倒戈了?”

六國大戰時,羅國是樸國的附屬國,結果越國攻打羅國,樸國救援不利,羅國很幹脆地倒戈到越國一方。

呂青野哪裏知道目前羅國與樸國的戰勢,隻好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卻不置可否。

呂青原笑了。

看到呂青原笑容自嘴角漾開的一瞬,呂青野心頭猛地一顫,上當了!

旋即快速彌補道:“羅國倒戈與否,與我們都無阻礙。”

呂青原依舊平靜地笑著,將一直放在膝蓋上的右手抬了起來,隨意地放在桌案角上,幽幽說道:“青野,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