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越國使臣(上)

洛梒家是在乾邑城中開米店的,經常聽到從西邊秣馬關回來的越國士兵的家人說,西貘人聽力極強,在暗夜之中的視力也極好,更是都長著長長的、鋒利又堅硬的指甲。雖然他們沒有辦法製造兵器,但他們的指甲已是一件極其厲害的兵器,甚至強過許多使用利刃的越國士兵。

倘使他們使出全力,十個指頭上的長甲足以撕開對手的皮肉,甚或掏出敵人身體的內髒。

沙嬋與洛梒和苗華都交過手,聽聲辯位的功夫自不必說,那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給洛梒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而堅如利爪的指甲更加矚目,竟劃開了身為鬼騎的苗華的衣襟,差一點傷及皮肉。

因此,沙嬋篤定,此女定是西貘人。

“咦!你怎麽知道?”沙嬋好奇地開口問道,沒有任何懼怕,純粹因為震驚。

此話一出,眾人一驚!這不啻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呂青野在越國國都乾邑十二年,自是也聽說過西貘的一些事,加之洛梒探得的消息,對西貘部族已有一定的了解,隻是真假未知。

壓製住詫異與諸多疑問,呂青野沒有馬上開口詢問。

聽說西貘族規嚴厲異常,不允許女子離開族群,沙嬋若是西貘人,怎麽會以越國使臣的身份出現在這裏?而且,西貘和越國,向來是死對頭,年前還在開戰,她怎麽可能成為越國使臣?

還有兩日呂越即將議和,此時才發現使臣竟是西貘人,難道是冒充?!

如今越國成為眾矢之的,西貘部族也想分越國一杯羹,但卻不出武力,而是通過破壞和談,將呂國變成越國的敵人。這樣,越國同時對付薑國、樸國、呂國和西貘部族,結果顯而易見,他們便可不費吹灰之力搶掠越或霸占國西部城邑。

不!呂青野再次與傅生和沙嬋對視,二人目光堅定,一個平和又自信,一個則天真又純粹,絕無半點閃爍。

呂青野特意掃了一眼沙嬋的手指,但她的手全部藏在衣袖中,完全看不到。

聽說西貘人常年生活在荒漠的地下,所以眼神比起適應光線的普通人,更適應夜晚的微弱光亮,也難怪會覺得他們的眼神十分淩厲。

西貘部族是彪悍的種族,性格剛烈直接,在風沙肆虐食物匱乏的荒漠裏生活那麽久,也不肯多向人口密集的大國靠近,自有其族規族律和部族生活特性等約束,幾無可能使用心機手段冒充越國使臣來陷害越國。

又想到尹扶思年紀雖小,心機卻深沉,她既能未雨綢繆扳倒父親和兄長,斷不會在議和使臣的重要關節上出差池。

離開越國兩個多月,似乎越國也發生了很多不得了的大事,尤其是與西貘……

腦海中思緒翻滾不停,卻不過瞬間而已。

呂青野需要知道眼前這兩人到底與尹扶思有怎樣的信任關係,以便於決定今後對待尹扶思和越國的態度。

微微一斂雙眼,冷冷地看著傅生和沙嬋,肅色中隱含殺機道:“我對西貘沒有敵意,但你們冒充越國使臣,若不能說明來意,今夜隻得對不住二位了……”

不待傅生再說話,沙嬋身後的苗華和呂湛已經伸手按住她和傅生的肩膀,要將他們帶出去。

沙嬋雙眉緊蹙,抿著嘴唇瞥了一眼傅生,似有不滿。

從她僵硬的肩膀線條和苗華微斂的眼眸中,呂青野已猜到這個年輕的女子一定正與苗華在暗中較勁。

傅生被扭得轉了半個身子,緊緊握住沙嬋的手掌,示意她不要做任何反抗,沙嬋的表情才略顯緩和。

側著身子的傅生又對著呂青野鏗鏘地說道:“我們乃是越國使臣,有文書和腰牌作證。是貴國的守城將軍馮曦白安排我們住進這裏,若殺了我們,越呂和談將付諸流水,呂國民眾將要再次陷入兵連禍結之中,你們可知事情的嚴重性!”

傅生沒有挑明呂青野的身份,而假裝誤會他們是一群宵小匪徒,直接亮出自己的身份,暗示呂青野他們的重要性。

呂青野豈不知傅生是要拿使臣的身份做保命符,索性也擺出土匪的派頭,冷哼一聲,大放狂言道:“你們若是越國使臣,老子或者還能敬你三分,但你們不過西貘蠻族,隻會強搶豪奪,殺你們有何不可。倘使越國有心議和,自會派其本國重臣前來,也無需你們這等無足輕重的人物。”

傅生心中清楚,呂青野這一番惺惺作態是要逼自己說出越國與西貘發生了什麽,以便權衡各國局勢。

越國與西貘之事本就光明正大,並非秘密,隻是還沒有正式斡談,所以才沒有向外界說起。即便提前和呂青野說了,傅生認定,呂青野也會與自己一樣,支持尹扶思這個決定。

想到此處,傅生稍微放低姿態,說道:“各位好漢,非是在下不肯將內中緣由說與你們聽,隻是西貘與越國的談判尚未正式開始,所以不便透漏。我們此次前來呂國做使臣,便是要向越國證明我們的誠意,幫助越國與呂國和解望烽與葦城之事。”

呂青野朝苗華和呂湛使個眼色,兩人暫時放開了傅生和沙嬋,隨即嚴肅地質問道:“老子不關心越國和西貘的談判,但在此地和談是我呂國與越國的事情,與西貘何幹?越國派西貘人來做使臣是何道理?你們憑什麽代表越國與我呂國和談?”

傅生看著一身溫潤氣的呂青野強裝土匪的模樣,心中不免暗笑,但表麵卻賠著笑,用標準的乾邑方言說道:“好漢誤會了,在下是地地道道的越國人,乃是丞相章靜言的學生。這位西貘的姑娘與我頗有淵源,是以章丞相才放心將此和談的重任交付於我們。”

頓了頓,又正色補充道:“不瞞各位好漢說,若此行失敗,越國與呂國都占不到什麽便宜,西貘也無法從根本上改變族人的生存條件,對三家都不利。”

無懈可擊的一番應對,並沒有泄露什麽重要的信息,卻又點明了他們此行的目的是為了促成三方共同的圓滿,令呂青野再難尋找空隙套取他想知道的消息,同時,這兩人的身份,於他而言,仍是謎團。

但有一點,他卻相信自己的直覺,沙嬋絕非西貘的普通女子,而這個自稱章靜言學生的傅生,也絕不隻是個學生這麽簡單。

看似無處置喙,呂青野心念一閃,雙手抱胸,冷哼一聲,傲然問道:“越國想與我們議和是情理之中之事,他現在腹背受敵,已經難以支撐。若我們呂國再出擊,越國怕是要亡國了!我們呂國國泰民安,望烽和葦城已然收複,即便不與越國那個虎狼之國議和也無不可,何來‘不利’之說?”

這話很是辛辣,卻也是越國擔心的事實,揭了他越國的老底。

偏偏傅生卻不緊不慢地抱拳施禮,故弄玄虛地說道:“好漢此言差矣!表麵看我越國雖危險,實則不過是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之上,看得見各處的危險……相反,貴國雖然在平靜的水麵上,其下的暗流激**,卻難以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