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各方角力

五月三十日,苗華回到了樞鑰。

苗華他們於十九日藏在傅生與沙嬋的車架之中險險避過望烽士兵的盤查,離開望烽城,之後先去了白瑤山,又去了永靖城,過刈水又到輕水大營和泛舟大營看了看,搜集了各方情報後才趕回來。一刻也沒歇息,便來見梅兮顏和程鐵鞍。

首先說的是北山越和柳朔雁的消息。

他們和林木匠於五月初七淩晨潛進了瓢兒島。果如林木匠所說,這裏是一個巨大的造船場。尚未駛出的樓船還有四十條,艋艟更是還有百餘條。比之林木匠等五百造船工被滅口時的船隻數量,又有所增加。想來是當時造船時,孟錫便有意偷師造船技術,早已安排人員在旁偷偷學習。

駐島士兵有二千人之多,所有戰船都停泊在島中央的船塢之中,周圍有士兵巡邏看守。

第一天,三人潛伏觀察情況。發現天色徹底暗下來後,五條樓船、十數條鬥艦和百條艋艟駛出了瓢兒島,消失在茫茫海霧之中。

第二天天尚未亮,北山越已經想到了計劃。

於是,初八子夜,三人偷偷將庫房的食用油和火油等搬到了船塢出口處和瓢兒島尾端的祭台處,趁著士兵換防、偷懶的空隙,柳朔雁和林木匠將停在船塢出口處的五條樓船和十幾條艋艟引燃,堵住了船塢的出口。而在島尾端的北山越也同時點火,點燃祭台和森林,分散島上的救火兵力。

之後,三人更是藝高人膽大,各自劃著一條滿載著火油的小船,穿過船塢出口的火焰衝進船塢中,繼續引燃其他戰船。

等士兵們來救火時,他們又潛入水中,獵殺企圖靠近最開始起火的那些戰船的士兵,拖延救火時間。

兩個鬼騎,加一個水性極好的林木匠,三個人如同泥鰍一樣在水中鑽來鑽去,偷襲得十分順利。

尤其林木匠更是瘋了一樣獵殺下水的士兵,似乎要報當年被困在島上的仇,也更是為自己死去的妻子和失蹤的兒子討回公道。

在他們的搗亂之下,瓢兒島大亂!

那些被困在島上長達幾年甚至十幾年的島民,有些膽子大的,竟趁亂偷了小船,載著家人逃離了瓢兒島。

一時間,救火的、下水抓人的、岸上射箭的、偷船的、逃走的……瓢兒島火光熊熊,仿佛海麵上綻放的一朵巨大的火紅色的花朵。

大火整整燒了兩天三夜才被成功隔離開,戰船全部被毀,森林也被燒去四成,而且那四成還在燃燒中。

北山越、柳朔雁和林木匠在放火當夜,聽到一個副將對身邊的人下令,命令他去通知霧島,小心敵人偷襲。三人這才知道造船場不止這一個,於是由北山越和柳朔雁跟著那傳信兵去霧島,而林木匠則一人返回白瑤山,報個口信,提醒梅兮顏還有其他造船場的存在。

梅兮顏與程鐵鞍相顧一視,心中了然--

自從五月十一日半夜孟錫兵分三路襲擊刈水北岸三處軍營之後,叛軍便再沒有動靜。舒慶率領一千軍士,急行軍十二天,於二十七日到了輕水大營,見敵人沒反應,他和泰耀廷更是開心,於是雙方都安靜下來。

如此,南方叛軍暫時偃旗息鼓,便是等另外的戰船到位。否則,實難攻下刈水北岸的防線。

不論如何,叛軍不進攻,對梅兮顏、對樞國北方來說,都是有利的事。梅兮顏可以將養身體,北方王廷可以準備輜重,改善戰船。

伸手將自己尚未喝的參湯遞給苗華,梅兮顏說道:“已經溫了,喝吧--永靖關還是沒有動靜?”

鬼騎之間相處很少講究主臣之禮,都是鬼騎的相處方式。

苗華也不客氣,一口氣就喝了個底朝天,用手背抹了抹嘴唇,點頭,答道:“周大哥和周嫂都說曹通濟明確說過要攻打北方,所以懷疑他會出其不意出兵偷渡刈水。趙太守很是注意永靖關的舉動,但奇怪的是,曹通濟一直按兵不動,似乎就是要踏踏實實地守在關裏,預防呂國偷襲。”

“呂國將殺死呂逸的黑鍋扣到我們頭上,必然讓曹通濟警覺,更懷疑是呂國賊喊捉賊、故意製造借口和事端,準備日後偷襲,他永靖關是防禦呂國入侵的第一關口,自然會更謹慎。而且,路戰帶他去桂花村找孟家的糧食,那裏卻被燒成一片白地,曹通濟若是不傻,必然也會對孟家有所懷疑,故意不出手。”梅兮顏分析道。

“嗯!那個古思闊古先生,很厲害!”苗華一豎大拇指,沒頭沒尾地附和說道。

見梅兮顏和程鐵鞍齊齊看向自己,苗華拿了一塊梅兮顏推給他的糕點匆匆嚼了兩口下肚,說道:“我哥說,古先生組織了一批人,由永靖都尉賀生穀帶領,潛到呂國去當水匪,專門劫燒運往孟家的糧食。我去白瑤山的時候,他們已經成功燒了兩船糧食了。”

“古先生現在幾乎是白瑤山的軍師和大管家,趙太守也很敬重他,三公主和大王子也乖乖聽他的話。白瑤山的百姓知道孟錫兩次攻打北方,很是擔心戰勢,古先生便借助地形,教授大家白日與夜晚山地戰的方法。我哥說,雖然教的是書上的東西,但也很是實用。”

“路戰和呂……也說此人有勇有謀,隻是我在白瑤山時,他尚在重傷昏迷之中,離開前夜才醒轉,沒來得及和他好好聊聊。”梅兮顏感慨道。

雖然梅兮顏一直控製自己,盡量不主動提及呂青野的名字,但還是不經意地冒了出來。

苗華心細,知道梅兮顏記掛著呂青野行事是否順利,立即將在呂國發生的事原原本本說與梅兮顏知道。

“他既有全盤打算,隻等呂國傳來消息便知後續了。”聽完經過,梅兮顏自持地說道。實則心中仍對呂青野這個冒險的決定有些疑慮,但她樞國目前也是一堆亂麻等她去解,無法多分心為他做什麽。

旋即又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著桌麵,說道:“倒是沒想到這幕後黑手有薑國的份!”

頓了頓,又沉吟道:“能與呂青原合作,想來隻有薑修本人或者他身邊親近之人奉他命行事。”

薑修,薑國的國主,三十三歲,十分年輕有為的國主。薑國自六國大戰敗於越國後,國力便一蹶不振。

八年前老國主病逝,薑修繼位,大力促進薑國與樞國的互市。彼時桑林城的互市更像是普通的集市,遠沒有如今熱鬧,隻有薑國和樞國的部分商人參加。

薑修與羅讚商議,允許羅國商販進入互市,利用羅國的小商販,將兩國的物產傳往其他國家。因薑修的支持和努力,桑林城的互市才得以成為如今的規模。

現在看來,薑修的野心竟比尹沐江還大,而手段也更加卑劣。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程鐵鞍冷靜地說道,“薑修繼位後,一直蟄伏,這八年來可是不少販賣薑國的藥材到其他國去。桑林城互市時,他們的攤子最大,而且近年藥材價格逐年上漲,賺得不少。其他四國,哪個不想做互市,隻是囿於地理條件或者仇恨,無法開展而已。加之我們的鹽業,自然看著我們眼紅。”

程鐵鞍平常話不多,因此話多時,語速很是緩慢沉穩,盡量做到有理有據。

頓了頓,略作思考後又補充道:“他們收了靈鶉部,便是要增加一支有極強戰鬥力的軍隊,以期能與我們抗衡。我懷疑在南鐵壁山和長山襲擊我們的,就是靈鵠部的人。”

苗華立即搖頭道:“不會。靈鶉部哪有那麽厲害!他們以狩獵為生,很重視獵物的數量消漲與繁衍,絕不會使用有毒的兵器,弄不好,會遺害子孫的。”

“去年大剿匪,他們很清楚就是要圍剿他們,在看到我們的決心後,他們不可能總是在長山之中躲來躲去。正是為了子孫的長遠著想,靈鶉部才要離開長山,另尋一處能容他們的地方。”程鐵鞍說道。

“鐵子哥--”苗華拉長了語調,故意埋怨道:“你是說老大決定剿匪反倒剿出一堆敵人麽?”

程鐵鞍伸手彈了苗華額頭一指,嗔道:“胡說八道。”

苗華捂著額頭轉頭看梅兮顏,對方沒打算對他們說什麽,正在沉思,於是隻好撇撇嘴,不說話。

“靈鶉部與我們有隙,自然會選擇歸薑。薑國盛產藥材,毒藥更是數不勝數,加之他們自己又精於戰鬥、身手高超的修羅士,懂得訓煉的技巧,給靈鶉部永久的落腳地後,訓練他們,讓他們為薑國賣命,再提供給他們毒藥,都是順理成章的事。”程鐵鞍揉了揉苗華的頭,繼續說道。

苗華雖然嘴上開玩笑,但內心卻很是同意程鐵鞍的分析。

“確實有可能。”梅兮顏也點頭說道,“薑國利用靈鶉部好鬥的天性,將他們徹底變成了薑國的另一支‘修羅士’。他們一次又一次偷襲我們,是想看看與鬼騎之間的差距有多大。”

“他們那種身手,雖然對付不了我們,但對付普通士兵,卻是壓倒性的。全部上了薑越的戰場,越國可有苦頭吃了。”苗華嘀咕道。

轉念卻突然說道:“靈鶉部到底是上越國的戰場,還是……”

還是突然襲擊樞國?苗華不用說透,梅兮顏和程鐵鞍都已了然。

片刻沉默,三人都陷入沉思。

“薑國與呂青原圖謀我們樞國在前,隻是半途中殺出尹扶思這個攪局的小鬼,自斷越國臂膀。這種稍縱即逝的機會被薑國逮到,自然便先舍了我們而去選擇越國。”程鐵鞍思考片刻,說道,“靈鶉部一定會出現在越國戰場上,趁著樸國還在賣力氣攻打羅國之時,薑國會盡可能多搶越國的土地,削弱越國的力量,然後再與呂青原聯手對付我們。”

梅兮顏靠著桌案,遙望西北方,說道:“此時薑修應該知道他和呂青原的陰謀敗露了,他會顧慮我們有了準備,而不敢再輕易挑釁。”

苗華頑皮地揶揄道:“看傅生的表現,他不是說大話,尹扶思是真的做了全國拚命的準備了。越國這塊硬骨頭,薑國有的啃。最好拚個兩敗俱傷,五大國就可以消停了。”

“越國積年累月的征戰,百姓苦不堪言。若是靈鶉部和修羅士一同出現,絕不容小覷。一旦羅國倒戈,越國很是危險。”程鐵鞍極為冷靜地說道,語氣中有些許憂慮,“如果被薑國和樸國瓜分了越國,薑國的實力會進一步提升。”

“別小瞧了尹扶思,她的年紀雖小,心胸卻大得很。”梅兮顏道,“而且,那個傅生和沙嬋,也不是好相與的角色。一旦越國不支,西貘應該不會袖手旁觀。”梅兮顏正色說道,隨即微微一笑,神秘地補充一句:“薑修這麽想挑起戰爭,偏巧我要送他一份大禮,看他接不接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