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自保(上)

梅兮顏原本隻是派醫官郝恙去樸國驛館做做樣子,沒想到反而歪打正著,撞著楚惜銘病倒,便認認真真地診斷起來。

病因無他,不過是誤食了些許巴豆油引起的強烈腹瀉。

巴豆油有劇毒,隻要服食個二分,便可致命。

楚惜銘來樞國是為提親,又下榻在樸國驛館之內,除了去王宮,再未去過別處,怎可能中此劇毒。

郝恙當即詢問了楚惜銘的隨從,四王爺這半日內都進食過什麽,隨從回答,隻吃了羅琬送來的雪魚子和一些糕點。

郝恙極是機靈,馬上便托辭說,此時樞國已入秋,甚涼,但楚惜銘卻是從暑氣未消的西南一路而來,冷熱相激,加之服用了性本寒涼的雪魚子,身子便承受不住,導致了上吐下瀉和虛脫。隨即又開了幾副調養的方子,著人去宮中取了藥來,親自煎熬藥湯,喂服楚惜銘喝下,直到他腹瀉的症狀有所緩解,才返回王宮回報。

還沒等郝恙麵見梅兮顏,羅琬在宮門前已經將他攔住,打聽楚惜銘的情況。

郝恙情知那巴豆油就是這刁蠻的二公主的傑作,卻裝作不知情,重新又說了一番楚惜銘得病的理由,羅琬聽完也隻是輕輕點頭,沒有多話。

然而,羅琬內心裏早已翻江倒海,思緒萬千……

羅琬為人潑辣,能讓她約束自己的言行,變得柔聲細語、蓮步輕挪,可見,對楚惜銘是當真動了心,也上了心的。

得知楚惜銘進了芝蘭殿,她便躡手躡腳地躲在殿外偷聽。不曾想,聽到的不是楚惜銘懇請梅兮顏定下婚期,樸國來迎親,反而是他對姐姐梅兮顏的嚴重的調戲之嫌的輕佻放浪之舉。

雖然她二人現如今還隻是口頭婚約,但兩國之間的允諾豈是兒戲!楚惜銘如此做派,完全沒有身為未婚夫婿對未婚妻的尊重的想法,羅琬必然要給他一點提醒和教訓。

她從小便頑皮,惡作劇更是家常便飯,於是在精心準備的雪魚子裏,滴了一滴巴豆油,權作“懲罰”。

除了小做薄懲之外,她還有另一層心思,必須要楚惜銘“病倒”才能達成心願,是以才選擇了用巴豆油。

聽說楚惜銘上吐下瀉,幾近虛脫,羅琬也被嚇了一跳。

她曾在許多仆人婢女身上試驗過一滴巴豆油的效果,卻從未曾有過這麽大的“殺傷力”,因此,得到消息後不久,表麵佯作淡定的羅琬到底放不下對楚惜銘的關心,匆匆趕去驛館看望。

一路在小轎裏顛簸,對楚惜銘的擔心超過了對他放浪形骸的不滿,羅琬很是有些後悔起自己的舉動來。

巴豆油發作需要一定的時間,既然到驛館就發作,可見楚惜銘果然信守對自己的承諾,出了王宮便吃掉了雪魚子。他既能如此重視自己的話,心裏自然也有自己,且放在了重要位置。

況且,明知秉性風流如楚惜銘,口無遮攔慣了,大姐梅兮顏臉上即便有那三道疤痕,也仍舊是個美人,在她麵前原形畢露,似乎才是真正的楚惜銘,沒有遮掩什麽。

雖然兩國聯姻她沒有權力決定自己的未來,但在與楚惜銘的幾次接觸中,她已動了心,否則,她絕不會接受楚惜銘已有妾氏的事實而乖乖屈從。

一想到這些,羅琬如何不心疼、後悔。

站在驛館門前,夜幕已低垂。

羅琬要求守門的侍衛讓她進去看望楚惜銘。但樸國的習俗是:已有婚約的男女在成婚前不得單獨見麵。尤其羅琬還是樞國的二公主,也沒權力進入樸國的驛館。

僵持中,羅琬的潑辣脾氣正要發作,驛館之中已經走出一人,乃是楚惜銘的貼身侍衛方照。

“多謝琬公主關心,不過四王爺身體仍不適,已經歇下,還請琬公主海涵。”方照略略施禮,言辭間有淡淡的疏遠,很是明確地拒絕了羅琬。

態度如此冷淡,羅琬知道楚惜銘不見自己的原因--吃了她送的食盒便病倒了,即便郝恙再如何掩飾,楚惜銘不是傻子,總會想到一些來龍去脈。

然而,這件事若不是楚惜銘不分輕重在梅兮顏麵前胡亂說話,又怎麽會惹得羅琬捉弄他?

原本心中有些心疼楚惜銘的羅琬一扯嘴角,稍稍露出一絲冷笑,眉眼一挑,對著方照小聲說道:“不過一小滴巴豆油,吃不死人的。而且,我救了你們家王爺一命,他卻避而不見,豈非太絕情?!”

早在醫官郝恙為楚惜銘診病時,楚惜銘與方照已經懷疑是有人在食物裏動了手腳。看梅兮顏對他們的態度,顯然不想此時與樸國有什麽特別的瓜葛,但又不好直接拒絕。這種時候,生病臥床不能見人,是最穩妥的拖延方式,因此,二人認為羅琬是被梅兮顏利用了。

結果,羅琬大方承認,方照反倒有些吃驚,皺了皺眉毛,不知羅琬意欲何為。

“想知道我的目的?”羅琬稍稍歪頭,強硬地笑道:“帶我去見你家王爺。”

方照沉思不語,又暗暗留意周遭的環境,片刻後,說道:“請琬公主稍等,我去看看王爺的身體可撐得住。”

不一會兒,方照返回來,恭恭敬敬地向羅琬施了一禮,說道:“有請琬公主。”

進得房間,楚惜銘靠坐在床頭,並不見對羅琬的不滿,正溫柔地看著從門口進來的羅琬。

不過大半天沒見,楚惜銘臉色暗淡,又經燭光一照,更顯得焦黃憔悴,與早上的容光煥發判如兩人。

“真遺憾,惜銘享受不了雪魚子的美味,還驚動了琬公主為惜銘掛心。”楚惜銘微微一笑,說道,聲音有些虛弱。

羅琬安靜地坐在床邊,看著仍不減優雅魅力的楚惜銘的笑容,尤其是他眼中流露出來的欣喜,隻覺得心跳加快。

臉上越來越熱,羅琬清了清喉嚨,在坐椅上微微欠了欠身,又抬了抬下巴,開門見山地說道:“四王爺是個通透的人,明人麵前不說暗話,雪魚子我動了手腳……”

從楚惜銘上吐下瀉開始,他便一直懷疑是梅兮顏借了羅琬的手,要殺自己以對其他三國證明,樞國無意參與其他國的戰事!

從方照口中得知巴豆油是羅琬所下,楚惜銘想起羅琬在宮門口時,兩次特意強調那雪魚是她親手所殺,魚子是她親手所采,原來她一早就在暗示自己她有“懲罰”之意,偏偏自己這時才反應過來。

麵對自己樸國四王爺的身份,她竟然敢這樣算計,這美人,好大的膽子,竟是不怕樞國背上“謀殺”樸國王族的惡名麽?!

還是……她想悔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