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圍殲(上)

不論是中箭與否,那種尖銳之物射到身邊的聲響都是對感官的極大刺激。越是看不到,反而越緊張。

當即便有十幾人被射傷!

被發現了?!

怎麽回事?!

孟徽腦海裏迅速閃過剛才的一切,那些去跟蹤尋找吃食的土匪的侍衛,竟一個都沒有回來……

上當了!

孟徽驚覺,他們鑽進了土匪挖的陷阱之中,卻一無所知,又沾沾自喜。

竟然又被這群土匪耍了!

孟徽並不知道,他們這一百人在下午偷偷潛伏下來,靜待夜幕降臨,而在桂花村旁的那座矮山上,古思闊也早已經將他們的行動看得真真切切,同樣耐心地等著天黑,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此時的孟徽來不及再想其他,提醒身邊的侍衛避讓,自己已經一邊撥打竹箭,一邊朝著旁邊燒焦的斷壁殘桓連滾帶爬地撲了過去。

大半夜的,對方不敢點起明火攻擊他們,自然是顧忌有火光會暴露他們的藏身所在。但黑燈瞎火,竹箭準頭也有限,雖然有人受傷倒是並不致命。

眾人剛剛分散著躲進廢墟中,竹箭便停了,四周陷入深夜的寂靜之中。

沒有人動,仿佛剛才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般。但所有人都知道,敵我雙方都在這片廢墟之中,等待著其中一方發出聲響,露出破綻。

耳邊突然聽到人的慘叫聲……

孟徽一激靈!他聽出了,是先前那二十人其中的兩個。

慘叫聲沒有停,斷斷續續地刺激著躲在廢墟中的孟徽等人。明知道這是土匪故意的,但孟錫的侍衛們卻無法再忍下去。

那些人都是自己的夥伴、兄弟,如何能忍心聽著他們的痛苦呻/吟聲,看著他們被土匪們折磨致死!

有幾個侍衛身形一動,冒死衝了出去。

霎時,竹箭再次飛射而出。

竹箭紮進身體中的詭異聲響不絕於耳,幾個侍衛沒跑出多遠,身形一陣踉蹌,便摔倒在地。

其他沒有衝出的侍衛們咬緊了牙關,才沒有讓自己失聲喊叫,暴露自己的位置。但每個人的恨意都已充斥全身,額頭,頸部,青筋已然暴起。

不能衝動!否則眼前的侍衛就是前車之鑒!眾人如是想。

孟徽從最開始的懊喪,到看見衝出去的侍衛在地麵上呻/吟打滾的憂懼,漸漸變成了憤恨!

一次又一次,他陷入土匪的陷阱之中!

一次又一次,他被土匪打得狼狽不堪,隻能灰溜溜地逃走!

一次又一次,土匪將他重新建立起的信心擊得粉碎!

一次又一次的不堪結果,讓他淪落到被孟錫削去職位,遣送回壽城,更是被困在這裏,再無法脫身。

一次又一次,他身邊有成千上萬的士兵,卻總是一敗塗地。

現在,他身邊隻剩下了八十人,孟徽卻突然豪情萬丈、熱血賁張!

強烈的恨意猛地灌注全身,孟徽在白瑤山沒有最終跨出去的一步,此時此刻,卻很想跨出去——與那群土匪拚了!

即便是死在這裏,至少,他要向那群土匪證明,向孟錫的侍衛們證明——孟徽,是個有血性的漢子,不是草包!

草包!

草包兩個字突然占據了孟徽所有的思緒。

無論是在土匪眼中,還是在兄弟當中,在長輩眼中,他現在應該是實打實的草包!

壓抑了太久,越想越是激憤,以至於完全無法抑製自己的孟徽,已然有些失控!

霍地一起身,孟徽便要衝出去!

一支冷箭嗖地貼著自己的左臉頰劃了過去。一絲難以言喻的涼意,劃在臉上,落在心裏!

瞬間,孟徽的熱血涼了一半,猛地又蹲下身子,將自己掩在廢墟中。

不能這樣白白送死!孟徽聽著耳邊震耳欲聾的咚咚心跳聲,安慰著自己。

左右扭頭看看躲在不遠處的其他侍衛,又看了看仍斷斷續續傳出呻/吟聲、被射成刺蝟一樣的侍衛,雖然在黑夜中根本看不到他們的身形,但孟徽仍覺得渾身有些熱!隻是,他認為這是緊張所致,而不是因為羞臊!

讓他突然打消了衝出去的念頭的,除了那支迅捷無比的冷箭,還有一個原因——他們是在土匪的陷阱之中。

這幾次之所以總是被土匪們戲耍,正是因為他們認為自己是草包,每次都掉進他們的陷阱,所以土匪們料定自己會耐不住性子衝出來,便悶聲藏著與自己比耐性,等著自己像個箭靶一樣站起來,讓他們放箭!

孟徽咬緊牙關、狠狠地掐著自己的大腿,讓激動到顫抖不已的身體盡快緩和下來,讓自己冷靜一下。

心跳聲仍如擂鼓,就響在耳畔,震得身體發麻,手指似乎使不上力氣,明明掐著大腿,卻感覺不到疼痛。

孟徽知道自己已緊張到極點,但心思卻清醒、澄明無比——既然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如今怕的不是死,而是死得不值得!至少,也要與土匪們堂堂正正拚一場,才算得上真正的漢子。

緩了片刻,手腳終於可以自由活動,孟徽業已想到了對策。緊抿嘴唇,用力抹去臉頰上滲出的鮮血,一探手,撿起一塊早已燒成黑炭的木塊,突地朝著前方的高空扔了出去!

果不其然,竹箭再次襲來!不知有多少支竹箭一同射向了那段木頭!

不再猶豫,孟徽立即再次拋出已準備好的木段,又一次招來一片箭雨。

再遲鈍的侍衛們在模糊的夜色中看到這舉動,聽到各種聲響,也知道有樣學樣。

於是,被困在廢墟當中的孟徽和侍衛們不停地拋出身邊的東西,輕的拋的高,重的拋的低,倒是十分有效地誤導了土匪們的判斷。

土匪們明知道他們是故意扔東西以求脫身,卻也不敢不用竹箭阻攔。而且,聽竹箭發出的聲音,基本都控製在地麵以上三尺內的高度,想來是防止他們偷偷滾出包圍圈。

孟徽雖然沒有領兵作戰的能力,卻並非傻。

這樣聽了片刻,已然也聽出了些門道。

土匪們一直企圖用弓箭震懾他們,一定是因為他們的人數並不占優勢。

回想先前那些誘餌聲稱他們隻有二百人,且隻有三成能自由行動——那些話雖然是故意降低他們的疑慮、將他們順利引走一部分,但是,兵法之中的虛實卻是難以判定的,也許那些不是假話。

如此一想,土匪們一定是早就發現自己了。

是了,桂花村還在的時候,可不是在山上安排了眼線,專門監視桂花村內外的情況以防不測麽。他們能想到的事,土匪們自然也能想到。

因為土匪人數不多,所以不敢與自己硬拚,是以才要用竹箭阻止他們。

阻止的目的一來是多射傷他們的人,勝算便大一些,二來,可能也在等援兵趕來。

即便再蠢的人,每次都掉進敵人的陷阱中,也該長個心眼,何況是孟徽這種次次都掉陷阱的經驗豐富者。這一次,沒有莽撞,也沒有自大,孟徽認認真真地思考了眼前的局勢,終於憑著被耍的經驗,做出自己的判斷。

竹箭聲越來越小,土匪們的竹箭終於用完了。

孟徽突然吹了一個口哨,在寂靜的夜裏,尖銳的哨聲立即傳出很遠很遠。

虛張聲勢,欲蓋彌彰,這些手段他也在兵書上看過,無非是不知道該如何使用而已。今夜,被困在這裏,孟徽已然豁出去,倒是不再顧忌地使了出來。

“時辰到了!衝!”孟徽吹完口哨,深吸一口氣,吐氣開聲,沒頭沒尾地喝道。

雖然孟徽並不是侍衛們的主人,但他們是奉命護送孟徽回壽城,當然要保護他的周全。

見他毫無畏懼地衝出去,其他侍衛也跟著從各處廢墟後衝出來。

一時又聽到竹箭的破空之聲,但射到身上的卻已不多。

孟徽的分析雖不完全正確,卻也差不多。

早在他們接近桂花村時,古思闊安排在桂花村旁的那座矮山上的暗哨已經將他們的行動看得真真切切,並迅速告知了古思闊。

古思闊見他們並沒有返回樨城報信,已猜到孟徽貪功心切,因此也耐心地等著天黑,以便將他們一網打盡。

然而孟徽沒有想到的是,白瑤山的百姓躲在這裏的人有三百多人,但受傷的不過百人而已。

古思闊之所以要用竹箭,隻是為了保存實力,無謂讓更多的人受傷而已。

竹箭告罄之時,白瑤山眾人這邊一人也大吼一個“殺”字,第一個衝出去。

瞬間,在白瑤山百姓當中,亮起了十根火把。

沒有火光,近身搏鬥很可能會傷到自己人。有火光,雖然會有暴露的危險,但隻要殺敵的速度夠快,便不會被其他人發現!

人影幢幢,顯得火把的光亮很是微弱。孟錫的侍衛們從經驗上判斷,這裏偷襲他們的人,足有將近二百人!

但他們都是經過嚴苛訓練的精兵,隻要能近身搏鬥,他們自信不過片刻便會除去眼前這些不自量力的土匪。

而白瑤山的百姓們,被孟徽等人消耗完竹箭,大家也不慌張,甚至不少人恨不得早早就射光竹箭,而與孟徽短兵相接,將他剁成肉泥!

這出聲衝出人,便是高駿騏。

孟徽的聲音他已牢牢記在心中,這聲音剛才出現在那個位置,他也記得清清楚楚!

有準備的白瑤山百姓見到火光一亮,早已衝向了各自鎖定的目標。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