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孟徽(上)

八個鄉親沒有死在剛才的獵殺之下,卻被這狡猾該死的叛軍暗殺,白瑤山的百姓如何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眾人已經殺紅了眼,哪裏還管他逃向哪裏,立時去追。

李礫在如此震驚與內疚的雙重情緒煎熬之下,雖然渾身在劇烈顫抖,精神卻越發的冷靜!

“我去追,大家繼續埋伏,不要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他幾乎是咬著牙說話,一方麵是抑製自己的顫抖,一方麵是抑製自己的激憤。

既然此人能準確偷襲傷者,可見,他已躲在這裏多時。沒有趁著雙方大戰時悄悄離開,反倒暴露自己的行蹤,此點已有可疑。

明知村中還有更多的百姓,他卻仍向村中逃竄,隻怕,是有所圖謀。

李礫對敵經驗不多,無法猜測偷襲者的心思,隻能提醒大家留意,並讓大家守在原地,以防萬一。

從剛才的交手來看,雖然偷襲者身手極高,但他到底受了幾處傷,其中背上的兩處深可見骨,自己勉力一戰,應該能拖住他!隻要將他趕去村中,自有更多的人幫忙,李礫對此尚有把握。

因此話音落下,李礫已拔腿去追。

鄉親們雖然仍是憤恨,卻仍沒有忘記今夜在此埋伏的目的,隻得恨恨地跺著腳,給身邊受傷的人處理傷口,並將不幸遇難的同伴的屍身收好。

他們在一起經曆過水災的衝擊,經受過瘟病的威脅,更是在白瑤山堅苦並開心地生活。雖然立場鮮明地站在國主梅兮顏一邊,並決心為了樞國、為了自己將來的生活而戰時,便已經做好了隨時戰死的準備。但看著身邊朝夕相處的同伴死去,仍是覺得痛心疾首。

不能哭,可能還有敵人暗藏在某處,會讓他們聽到,會讓他們覺得扳回一局,也許正在偷偷奸笑。

但是,強忍悲傷的痛苦,猶如揣了一隻小貓在肚子裏,抓心撓肝,卻無法釋放!

李礫知道那種痛苦。父親的形象在他的心中破滅之時,楊吉聲稱要吃掉小女孩之時,無知的樨城災民被孟徽煽動去攻打騎雲寨之時……

腿上的傷口仍在不停地滲著血,但他卻麻木般地感覺不到!

他獨自衝出來追偷襲者,還有另一重用意。若是這偷襲者還有同夥,看到自己隻身來追,應該會毫不猶豫地衝出來圍攻自己、並快速殺掉!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要將自己當做誘餌,引誘出那些視百姓為芻狗的孟鄭兩家無恥的叛軍,然後高聲示警,通知村裏村外的人,一舉夾擊這些豬狗不如的畜生!

然而,隻追了半裏地,那偷襲者見隻有一人來追,竟又轉身折回,來攻擊李礫。

李礫以為這裏便是他們的埋伏圈,立時抖擻精神,一邊細心傾聽周圍的動靜,一邊雙手握住刀柄,與這個偷襲者拚命!

他必須要表現出更加悍勇的姿態,讓他的敵人懼怕,讓藏在暗處的敵人認為他們的同伴不是他的對手,才能引出其他叛軍,否則隻眼前這一人,便足夠對付他。

他們一個腿上有傷,一個後背兩處深深的刀傷,適才打鬥了一陣,又狂奔了半裏路,呼吸已經急促,動作不再如初始般淩厲。

偷襲者要衝破李礫的攔阻,似乎想反殺回去。而李礫卻打定主意要在此將他的同夥引出,絕不後退半步!

誰也沒有顯現出放棄的模樣,都是咬緊了牙關在死撐!

惡鬥了幾十招,除了刀兵交鳴聲和濃重的喘息聲,兩人竟是誰也不說話,似乎誰也沒有要喊幫手過來的打算。

李礫已很是留心觀察,仍沒有發現周圍有任何異樣,這情況似乎越來越不對!

對方到底有什麽陰謀?

就在李礫分心之際,對方覺察到李礫招式中微小的停滯,竟順利架住他的刀鋒,一腳將他踢飛出去。

李礫腿上有傷,踉蹌幾步,仍是沒有站住,跌坐在地。

對方覓得良機,那肯錯過,飛撲而上,利刃狠狠劈下,似有將李礫劈作兩半之勢!

千鈞一發之際,李礫隻聽到對方身後有人大喝一聲:“避!”

聲音未落,出聲之人已如黃雀般撲來,目標正是孟徽。

李礫聽得真切,馬上放棄任何抵抗,一翻身滾出偷襲者的刀勢範圍,避開這殺身一擊。

偷襲者自然也聽到聲音來自身後,但他已無任何轉圜餘地。情急之際竟不收力,勢大力沉的一刀原原本本地劈下,身子一落地,就地也是向前一個翻滾,堪堪避過身後的奪命一刀。

但那刀尖仍是將他的後背劃開一條斜長的傷口——從右肩至左腰。

“高大哥,小心他有埋伏!”李礫聽出來人的聲音是高駿騏的,連忙出聲提醒。

來人正是高駿騏。

對於密道之事,連弟的推測稍有失誤,糧倉中確實有通往村外的密道。孟家原本想將這條密道挖通到樨城,但地麵之下石塊太多,極難挖掘,不得已隻得放棄。

雖說放棄,但在密道的盡頭,還是向上挖了一個出口,權當做是偷偷出入村子的通道。

高駿騏在孟徽進入糧倉後,緊跟著借用戰刀的長距離攻勢,將堵在糧倉口的侍衛逼退,也跟著下了糧倉,正看到孟徽朝著糧倉的一麵牆跟的底角上**,而牆麵上已分裂出一扇門,孟徽轉瞬閃進門中,消失在門後。

待高駿騏追到牆麵,門扇又已關閉。高駿騏便也依樣畫葫蘆,胡**著牆角的機關,卻是如何也無法讓牆麵打開。

關鍵時刻,平日五大三粗的高駿騏竟突然靈光一現,認為剛才是孟徽做的障眼法,實則他早已按了開關,卻故意讓自己誤會開關在牆根處。

既然不是牆根,應該就是在高處!

高駿騏自以為是地想著,仗著自己身高的優勢,跳躍著不停拍動各處牆麵,果然被他碰到機關,牆麵再次開啟,他也追了進去。

這便是這機關設置得不同尋常的地方,所以白瑤山的百姓摸遍了糧倉觸手可及的地方,卻是誰也沒有想到,那機關高高地設置在他們的頭頂,不跳起來或者有梯子等工具,根本摸不到。

黑乎乎一片的密道,伸手不見五指。高駿騏立即舞動長刀護身,以防孟徽偷襲。然而,除了舞動的刀刃劃破周遭的空氣之聲,似乎再無任何微弱的聲息。

密道裏除了高駿騏,已再無他人。

沒有頭緒的高駿騏隻得一邊小心戒備,一邊在黑暗中摸索,希望能找到出路。

在糧倉的密道中探尋了半天,高駿騏終於又找到了機關的所在,繼續追蹤孟徽而來。

但當他出了密道,才發現自己已經在村外,而孟徽已無蹤影,倒是有兩個人正在激鬥。

剛從黢黑的密道裏出來,這夜色對高駿騏來說,已足夠光亮。悄悄靠近兩人,很快便認出其中一人是李礫。另一人披頭散發,衣衫殘破,又不出聲,倒是很難認清是誰。

隨即便看到李礫生死一線,高駿騏毫不猶豫地衝上去,為李礫解圍。

聽到李礫的提醒,高駿騏心裏一直在意孟徽說的援軍之事,一時聽岔了,立即問道:“多少人?”

李礫語塞,瞬間反應過來是高駿騏誤會了。

正要解釋,便聽到站在一旁虎視眈眈地望著二人身形的偷襲者嘿嘿冷笑道:“我武國四萬大軍……”

聽到這人的聲音,高駿騏握著刀柄的手指關節立即因過於用力而泛白!

“孟——徽——”

高駿騏咬牙切齒地從牙縫裏狠狠擠出這兩個字,縱身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