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 開戰(中)

看著眼前的大霧和霧靄中幢幢的船影,孟錫嘴角不自禁地勾起一抹冷笑。

雖然永靖城一戰失利,但戰爭本就是有輸有贏,孟錫並沒有因此頹靡,反倒因為得知梅兮顏的籌謀,而更用心地準備接下來的戰鬥。

自狼煙之後,羅敷女蟄伏幾日,看似謹慎地關注他武國領土上的變故,實則不過是一種偽裝。她已經與樸國牽上線,怎麽會放過這大好的盟友不用?

即便樸國的士兵還沒有混入武國,也不排除他們已經在偷偷潛入的路上。

這女子以為讓駐雲山的亂匪們每日衝到山下佯裝突圍,就能掣肘於他,讓他不得不調集大軍圍剿亂匪,因而無法分身趕回刈水大營。

殊不知他早已猜到了她的小伎倆,命李續宗在不容易下山的峭壁之下也安排人手,無論如何都要抵住那些亂匪的突圍。同時,考慮到對方有趙爭希、賀生穀和古思闊這樣有經驗的領袖,鬥勇是次要,鬥智才是重中之重。

所以,孟錫囑咐李續宗,故意不再提及援軍的消息,反倒暗裏偷偷繼續增加鍋灶數量,故布疑陣迷惑亂匪,使得他們也不敢過於分散下山,以免中了武國援軍的埋伏。

就在這些亂匪與李續宗每日裏鬥來鬥去的時候,孟錫已火速回到犄角山的軍營之中,仔細布置戰術,等待與羅敷女正麵開戰。

七月二十七淩晨那場佯攻,雖然沒有看到羅敷女,但孟錫已經探到消息,羅敷女那時已然在輕水大營。

輕水大營與犄角山幾乎是隔水正對,羅敷女若想突襲武國,一定會選擇這條最短的水路,爭取速攻。

抬頭看了看今日這天氣,確實很適合偷襲!

來吧!趁樸國還未有任何動作,先打敗羅敷女一次,也用來警示樸國,他武國雖然新立,但卻不是任誰隨意捏扁搓圓的小國。

隻要拿下這一戰,也能給自己派到樸國去的使臣撐腰,讓他們談判更自信、更有籌碼!

遠遠地看著北樞戰船一點點接近,直到進入攻擊範圍,站在岸邊瞭望架上的孟錫鎮定地舉起了令旗,對著地麵上一排排正仰頭看著自己的投石手們一揮,三百架投石車立即被釋放,山崩似的,火彈石塊紛墜,頃刻間朝著北樞的戰船砸了過去。

梅兮顏緊緊地盯著飛來的石塊,下達了第二道命令:“退!擊鼓!”

自從輕水大營率先使用投石車攔阻了孟錫的進攻之後,武國將士們也嚐到了投石車的甜頭,在岸邊備了許多投石車,用來阻止北樞的進攻。

除去七月二十七一早北樞的佯攻之外,這是武國將士們第一次正式使用投石車禦敵,效果立竿見影,北樞戰船挨了揍,立即在水麵中偏轉方向,試圖避開火彈與石頭的攻擊。

武國將士們不急不躁,見他們後退,便停手;一旦他們上前,便繼續投擲,大有不把石頭火彈投完不罷休之勢。

而北樞的將士們似乎也跟他們耗了起來,進進退退,折騰個不停,明知進攻困難,便也不求速攻,始終徘徊在投石車的攻擊範圍之外,似乎在等待對方投石耗盡,又似在故意逗著武國將士們玩耍,顯得很是遊刃有餘。

唯一證明他們仍保持鬥誌的便是北樞的戰鼓,敲得山響,震耳欲聾!那鼓聲的震**,順著刈水的水麵,傳出去很遠很遠。

反反複複衝了十幾次後,梅兮顏知道樓船和鬥艦甲板之下的槳手力量已消耗了一陣,果斷下令不再令這兩種戰船前進,而是命令最小的艋艟上前。

北樞因戰船常年沒有用心維護與更新,艋艟還是隻能容納二十人的小型戰船。雖然載人不多,攻擊力也跟著下降,但因為體積小而速度快,很容易便能躲過石塊的攻擊進而突進,在這投石車封鎖水麵的節骨眼上,卻是意外的好用!

眼看著五六十條艋艟分散著衝向刈水岸邊,孟錫突然斂了斂眼角。

果然!這才是羅敷女真正的目的!耗費精力讓戰船進進退退,不隻是想浪費自己的石塊,還試圖將北樞將士偽裝成一團草包,麻痹他武國將士們,然後以速攻搶灘上岸,展開陸戰。

好在,他早有準備!

令旗再展,三千弓箭手上前,無數火矢劃破水霧,仿佛在水麵上拉起一片火紅色的大網。而北樞那些艨艟看上去如弱小的飛蛾,正奮不顧身地衝向火網。

密集的攻擊之下,幾十條艨艟全部起火,船上的樞國士兵們奔來跑去,忙於滅火的同時,仍是不減一絲一毫的速度,全力朝著武國的戰船駛去。

看到這樣悍不畏死的一幕,不要說整裝備戰的武國士兵,便是孟錫,也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細心冷靜如他,已然發現,那些艨艟船上的士兵的舉止沒有任何慌亂,看上去按部就班,仿佛眼前的火焰隻是灶膛裏的餘火,毫無威脅。

雙眸危險地斂了斂,瞳孔中映出那些艨艟的白色甲板。

孟錫心頭一跳!

沒有什麽甲板是白色的,除非有什麽東西覆在上麵。

火浣布麽?!

羅敷女!

孟錫麵罩寒霜,咬了咬牙,使得自己瘦削的下頜線的線條越發明顯。

“換箭!”

武國的弓箭手們正拚命地施放火矢,便收到了最新的命令。

火矢因為以放火為目的,箭頭沒有殺傷力,但普通的箭矢,則是專門攻擊殺敵用的。雖然羅敷女為了預防他們放火箭,在甲板上鋪了火浣布,但火浣布隻能阻火,卻無法阻擋銳利的普通鐵箭的攻擊。

一時煙火俱滅,利箭縱橫,艨艟上的士兵接連中箭,跌落水中,但船,也已經衝到了武國的戰船麵前。

武國鬥艦啟動,依仗著巨大的身形,夾擊小小的艨艟,鬥艦上依然有無數箭矢射向艨艟上的北樞士兵,即便沒有受傷落水,那些士兵也不得不棄船躲避。

幾十條艨艟與鬥艦糾纏,投石車派不上用場,梅兮顏趁機下令所有戰船全力駛向武國戰船,水戰終於開始。

水麵上幾百條戰船攪在一起,各自的樓船也終於現身。

自從犄角山這邊第一次攻打輕水大營派出六條樓船幾乎攻破輕水大營後,便沒有再交戰過,並不知道對方有多少家底。

此刻一見,已然變成了十六條,梅兮顏便立即知道,北山越和柳朔雁被耍了。什麽霧島造船場,根本不存在。這些叛軍對另外一個造船場的掩護可謂是用盡了全力,連鬼騎也探查不到具體的地點。

看到北樞樓船出現了九條,孟錫眼角跳了跳。在他看來,雙方偃旗息鼓這三個月,必然都是在拚命造船,增加自己的戰鬥力和攻擊力,結果到頭來,羅敷女卻隻有九條船出戰?

理智如孟錫,不相信這是北樞的真正戰力。既然羅敷女如此托大,自然是把戰船分散到別的地方。

向東,是北樞的泛舟大營。前守將遲斌因臨陣脫逃被羅敷女梟首,如今守將泰耀廷也是個人物,七月二十與曹通運一戰,並不落下風。倘若羅敷女將戰船調去泛舟大營,曹通運能否扛住泰耀廷的進攻,熟難判斷。

向西,北樞沒有水軍大營,但善城的駐軍將領黃舉曾在輕水大營失陷時趕去救援,雖看不出什麽智謀,卻是很勇猛的一員將領。若是此人率領戰船突襲定津口,也不知道定津口的守將高賦是否能防住。

由於孟家掌了武國的大權,看似在武將駐守的分配上,孟家多分了鄭家許多將領來證明孟家沒有私心,但這些將領的副將之中,卻插入了許多孟家暗中培植的勢力,高賦便是其中之一。

自從看破了狼煙信號後,孟錫已提醒所有刈水岸邊的大營,注意提防北樞的偷襲,但定津口因對麵沒有北樞水軍,壓力不大,他們主要預防的還是從刈水西邊過來的其他國的船隻。

為此,孟錫對高賦有些擔心。尤其是,當他看穿了羅敷女的把戲,知道她將更多的戰力轉移到其他軍營之後,便更為在意。

傳令給傳信兵,孟錫命他們火速向東西兩邊的定津口和靈祁縣的軍隊報信,做好對方有出其不意舉動的準備。

待他分心傳下命令,再抬頭,看到北樞的一條樓船已經朝著他的船頭直直地撞過來。

倘若他沒有認錯,那個站在船頭,一身白盔白甲白色鬼麵具,右手挽弓左手搭箭,箭尖直指自己之人,便是他孟家打了幾次交道,且從未在她手中直接討到半分便宜的羅敷女——樞國女國主——曾混入南方自稱是土匪頭子的梅兮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