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一人突擊（中）
伴隨著摧枯拉朽的巨響，雙方主將的樓船同時垮塌，三四千人正在混戰中，先是猝不及防地錯愕，接著驚慌失措、手忙腳亂地尋找著自保的方法。但變故實在太快，根本無法扭轉眼前這危急的局勢。
船身繼續傾覆，不論是樞國士兵還是武國士兵，但凡立足不穩的，皆是同樣的下場，劈劈啪啪地跌落水中。
好在眾人都精通水性，且雙方士兵混在一起，眼前兩條完好的武國樓船也無法區分水中的敵我雙方，不敢釋放攻擊。
但落入水中後，所有人都發現，在他們身邊逡巡著幾十條艨艟，大部分都由武國的士兵駕駛，船上之人手中拿的不是弓箭，而是長杆，似乎早已準備好打撈他們這些落水之人。
水花翻飛，眾人爭先恐後地抓住長杆，攀爬上船。偏偏樞國士兵不肯讓他們輕易逃離，竟是追在後麵抓腰帶的抓腰帶，扯衣領的扯衣領，拽長杆的拽長杆，在水中繼續混戰起來。
而在他們頭上，損毀的兩條樓船正在慢慢地翻倒、下沉，船上的物件劈頭蓋臉的砸下來，有些也很致命，不少樞國和武國的士兵沒有在混戰中喪命，卻不幸被木板等重物砸中，傷及性命。
再抬頭，看到孟錫的樓船上還有一條鉤拒，一頭搭在右側後麵的船舷上，另一頭則搭在完好無損的另一條武國樓船上。由於孟錫的樓船已下沉，因此那條鉤拒高低扭曲著，看起來隨時會脫鉤。
到了這個時候，一些頭腦聰明的武國士兵已然明白發生了何事。
鬼騎的身手，適才眾人均已親眼見過、親身體會過，即便孟錫層層算計，到最後，仍是被她逃脫，並在轉瞬之間便殺傷幾十人，可見，隻她一人，便可牽製住上千武國士兵的戰力，這對於武國軍隊來說，是相當棘手的事。
若想削弱鬼騎的戰鬥力，用成千上萬人圍攻她一人之法不過是讓自己陷入被動，被她牽著鼻子走罷了，最好的辦法是利用地勢條件來困住她——既然她是人，在水中再靈活也仍是人，如果落入水中，周圍沒有接應她的船隻，她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仍舊是束手無策。
因此，孟錫見己方樓船貼上來救援，便偷偷發出命令，不止要擊沉對方主將的樓船，自己這一條也舍棄掉，隻為讓那個在船上為所欲為的鬼騎落水。
熱戰之時，這命令自然不能泄露給對方，於是幹脆連自己人也一起瞞住，隻是在水麵上多多布置艨艟，接應救援落水的自己人。
這計劃雖然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但對付鬼騎，眾人自認，確實是最為有效的一招。
一旦想通了孟錫的苦心安排，落水的將士們不僅毫無怨言，一些水性好的更是突然自信起來，不顧旁邊正傾覆的兩條樓船，竟一個猛子紮進水裏，試圖將鬼騎找出來，在水中圍攻她，或者直接將她拖進深水區，溺斃！
然而，就在眾多水性好的士兵潛入水中如遊魚一樣尋找著白盔白甲的身影時，仍在樓船上的梅兮顏卻已經追著孟錫的腳步，踩著搖搖欲墜的鉤拒，上了另一條武國的樓船。
算計到如此地步，舍棄了自己的樓船，仍舊沒有困住梅兮顏，若說孟錫心中沒有一點懊喪和驚慌，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但事實如此，理智如孟錫，立即便收拾心情，將懊惱壓在心底，暫時接受結果，然後繼續組織新船上的將士們繼續圍攻梅兮顏。
梅兮顏今日出戰本就有詳細的計劃，此時不過才開了頭，也不快攻，合理分配體力兼備攻守，全力吸引住敵人的注意力。如此做，更是為了不讓他們有機會利用弓箭射傷落入水中的樞國將士們。
如此一來，正在水中與一條武國艨艟上的幾個士兵拉扯長杆的舒慶也撿回了一條命。
他為了表現自己的英勇，也衝上了孟錫的樓船，結果船毀之時，他正在船舷邊，首當其衝、身先士卒地落了水。
好在他落在船頭位置的水中，那些破損的物件倒是沒有砸到他頭上，唯一的缺點便是，周圍落水的士兵裏有一半都是武國士兵。雙方落水之後發現距離敵人如此之近，誰也沒想著爬上艨艟，反倒是在水裏打了起來。
舒慶是土生土長的樞鑰人，水性一般，哪裏能和南方水溝河道裏生長的武國士兵相比，很快便在亂戰中被按進水中，灌了不少水。好在他周圍的樞國士兵全力營救，才又將他拖上水麵來。
從小養尊處優，連梅兮顏都不放在眼裏的舒慶，此時隻覺顏麵盡失，更激起了他所有的怒火。
正巧一根長杆向他抽來，被他一把接住，一用力，不僅奪過了長杆，還將艨艟上的武國士兵給扯進了水中。
有了長杆，盛怒之中的舒慶一邊踩水，一邊用長杆前後左右地捅著武國士兵，間或還悄聲吩咐身邊的樞國士兵——搶船。
雖然舒慶水性一般，但樞國士兵可都是輕水大營的正規水軍，不僅水性好，更練習過水中作戰，比之臨時組成的武國大軍，多了最寶貴的經驗和實戰能力。
當下便有一小隊人集合在一起，從水中潛到對方船底，再出其不意地貼著船舷從水下鑽出來，將正在揮杆拉扯自己同伴的武國士兵扯進水中。幾番操作之後，到底被他們搶了幾條艨艟。
國主梅兮顏在敵方樓船上殺進殺出如入無人之境，而他們輕水大營的主將舒慶更是在落水後搶了敵船，本就殺氣騰騰的輕水將士們越發鬥誌高亢，不論是水中的還是船上的，都在催著鼓手們用力敲鼓，鼓舞大家全力作戰。
眾人眾誌成城，誓要將五月敗北的恥辱洗刷掉。
梅兮顏聽著激昂的鼓聲，看著各處奮力廝殺的將士們，心中也是倍感欣慰。這場仗對眾人來說，仍算得上倉促，但難得遇到眼下這難得的良機，既能衝開叛軍的封鎖，又能試探出誰是人誰是鬼。若是錯過，如何甘心！
此次開戰，她故意穿上最顯眼的戎裝，殺上敵船後又故意跟在孟錫身側，不殺他，隻是讓人心驚膽戰地防備著，就足以讓圍在孟錫身邊的叛軍們心慌意亂，疲於應對。
梅兮顏就是要讓所有的叛軍都看到她將孟錫逼得東躲西/藏的狼狽模樣，讓那些尚在遠處無法施以援手的叛軍們擔心他們主將的安危，繼而產生疏忽，為樞國將士們創造製敵的機會。
孟錫明知梅兮顏的算盤，奈何鬼騎的身手敏捷，有時會突然消失，有時又突然出現，實在防不勝防。雖然她沒機會傷害自己，但要殺她，也是萬難。
廝殺呐喊聲中，夾雜著各處偶爾傳來的甲板碎裂之聲，這一場大戰，梅兮顏的表現雖然遊刃有餘，但其他人卻是豁出了命在戰鬥，戰況著實激烈。
樞國樓船九毀其五，而武國則十六毀其半，可見，一身白甲如同幽靈一般梅兮顏在武國樓船上給這些將士帶來多大的影響。
從清晨戰到日上三竿，雙方打得難解難分。樞國勝在經驗，但戰船條件確實不比武國，有了孟錫那樣豁出去兩敗俱傷的打法，樞國哪怕拚盡戰船，仍是比不上武國的戰船數量，到底還是吃虧。
就在孟錫看出樞國已經後繼無力，想要豁出去徹底殲滅他們的船隊之時，眼角看到營帳上空竄起三道黃色的煙花，眼神倏地如沸水凝結，冷得徹底！
孟錫一直都在留意營地的信號，原本戰到這個地步，以為自己隻是多心，卻不料到底還是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消息！
唯一慶幸的是，煙花的顏色是黃色，事態尚在自己的預料與防備之中，不至於徹底翻盤！
但，恨意，著實難消！
轉頭四處尋找那個白甲的身影，孟錫渾身難以遏製的憤怒瞬間變成無邊的戾氣！
羅敷女！
曹通濟！
鄭統！
你們實在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