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 決死之戰（上）
苗風和丁開在李礫的配合之下，殺傷兩千多叛軍，終於將孟嵐的包圍圈撕開一個口子，與李礫他們匯合。隻是，李礫等人為接應苗風和丁開，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一千人殺得隻剩下二百多。
李礫受了八九處處刀傷，儼然一個血人，見到苗風和丁開終於衝出來，精神一鬆懈，人便倒了下去，昏厥之前，李礫隻說了兩個字——回寨。
回寨，便是回騎雲寨，不突圍下山，卻要返回山上的寨子，這是樞國百姓商量出的無路可退之後的最後一招，眾人皆知這意味著什麽。
苗風回頭看到在後麵緊追不舍的孟嵐的四千多人，又轉回頭看著身邊的伶仃的兩百多人，以目前的情況，帶著這傷痕累累的兩百人突圍，幾乎是癡人說夢。
不待出聲，眾人已經異口同聲地表態：回寨裏！和這群兔崽子拚了！
戰到這個時候，所有人的想法隻有一個——殲滅叛軍！
苗風和丁開本就有這樣的打算，見眾人視死如歸，更不扭捏，選兩個受傷的百姓將李礫送往秘密糧倉，其他人便跟著苗風和丁開，佯做無法突圍，隻能敗退，將孟嵐引往騎雲寨。
騎雲寨門前，因孟徽最先放火的地點便在這裏，所以這裏的樹木被燒毀得最為嚴重，幾乎成了一片空地，騎雲寨所在的孤零零突出的平台，也就更顯突兀。
苗風第一次見騎雲寨的地勢，便知這是毫無退路的決死之地，不料今夜一語成讖。
此時寨裏漆黑一片，空無一人，苗風與丁開帶人輕車熟路地進入寨中，借著寨子裏麵的建築，與孟嵐的軍隊展開簡單的“巷戰”。
眾人在寨子裏穿來穿去，最終，孟嵐將苗風和丁開等人逼到了寨子的最深處，再退，就會出寨，進入平台的死角——平台的最邊緣處，若再退，便是懸崖！
在重重圍困之中被苗風和丁開逃脫一次，令暴躁又驕傲的孟嵐自覺在武國士兵麵前顏麵無光，這一次終於將他們逼到絕地，孟嵐忍不住心頭雀躍。
連大哥孟錫都被逼得手忙腳亂的鬼騎，卻被他一舉殺掉二人，這是多大的功勞！便是整個武國，也不可能再有成就超過他之人！
急著邀功的孟嵐渾然忘了激鬥一個時辰的辛苦，仍不停歇地向苗風與丁開進攻，誓要將他二人殺死以向孟錫邀功。
但武國士兵從醜時爬山，又經曆陷阱與鬼騎的大戰，即便精神仍舊亢奮，身體到底還是顯出了疲累，連喊殺聲都小了許多。
苗風和丁開力戰孟嵐的軍隊，又經曆突圍，體力也消耗大半。好在他們早已適應了這種殘酷的訓練與實戰，仍能繼續堅持。
不多時，寨前門又是一陣殺聲傳來。
男女老幼的呼喊聲令苗風與丁開一陣心悸——很明顯，古思闊那邊也沒有突圍下山。
及至眾人也擠進了寨子，苗風和丁開聽了半晌，才聽出領頭的是辛艾，並沒有聽到洛英和古思闊的聲音，更沒有看到多少青壯的身影。
兩人心底一涼，卻來不及擔心洛英的遭遇，便去接應辛艾他們。
然而，他們匯合也意味著叛軍的匯合，更令人心寒的狀況是，他們不到七百人，且七成都是奔波疲勞的老人與婦人。而叛軍卻有六千多人，李續宗那些人體力還有一半，無形中增加了叛軍的力量，苗風和丁開不得不在叛軍的步步緊逼之下，一再地後退。
再退，便到了騎雲寨的盡頭，石台的邊緣，向下，是白雲悠悠漂浮的懸崖，從山勢上來推斷，高百丈，跌下去必死無疑。
沒有退路了！
時機差不多了——苗風與辛艾心中同時浮起這個念頭……
但丁開卻突然悄聲對苗風說道：“又有人上來了。”
鬼騎的聽力比常人要靈敏，苗風經丁開提醒後凝神細聽，果然聽到了轟然的腳步聲，沒有前奔後追的分段，混成一團，踏著山地急迫而來。
這數量，非幾萬人不可！
援軍？哪一方的援軍？！
苗風沒有費力去猜，一眼掃到孟嵐張揚上挑的嘴角，便知道這是叛軍的援軍。
但當鼎沸的人聲越來越近，眾人才發現，來的不止有孟嵐的援軍，還有賀生穀和周定丘的幾千樞國百姓。因雙方混在一起，根本無法區分。
騎雲寨麵積不大，寨中已然擠進了近萬人，剩餘的人便在寨前鏖戰起來。
至此，騎雲寨裏的樞國百姓無人突圍下山，反而全部撤回到寨中。而武國的士兵因貪功心切，也全部追殺上來，將樞國百姓一層一層圍住，分開廝殺，展開最後的攻防戰。
騎雲寨的地勢決定了眾人必然抵死一戰，而樞國百姓更是懷著魚死網破之心！
李續宗受了孟嵐的冷落，一心要表現自己的忠勇，已緊急調度身邊體力較好的士兵，將孟嵐那些疲兵換下來。苗風與丁開等人因處於寨子最裏麵，也是最危險的地帶，首當其衝受到最強烈的攻擊。
絕地竟也有可慶幸之處！因他們身後是懸崖，不用擔心被包圍，隻要全力對付麵前的敵人即可。
苗風與丁開背靠背支撐彼此，側對麵前洶湧的叛軍。無論多少人撲上來，二人均是手起刀落，要麽將敵人斬斷臂膀，要麽將敵人劈成兩半，再或踢或踹，將半死的、已死的敵人送落懸崖。
雖僅有兩人，但鬼騎力量仍舊恐怖如斯，實是萬夫不當之勇。且兩人渾身浴血、還沾染了不少敵人的內髒，根本來不及清理，看起來渾如兩個生吞活剝人類的妖怪，時時刻刻以這副凶殘的外形震懾著叛軍，令叛軍膽顫心寒，拿他們一時無轍。
因他二人的可怖，叛軍的攻擊一度緩解了不少，被圍在最裏麵的六百多樞國百姓仿佛有了自信一般，也在勉強地支撐著。
雖然看上去他們已經無法完成計劃，但眾人心思一致——哪怕計劃不成功，殺一個也夠本，剩下的，都是賺的。這買賣自然是賺得越多越好，所以殺到最後，人雖然麻木了，身體卻仍是砍殺不停，也令叛軍膽寒不已。
辛艾臉色蒼白得已融入月光，幾乎看不到，就在樞國百姓身後不遠處坐著，急促地喘息著，正在努力恢複體力。計劃還沒有完全展開，她不能無謂地戰死！哪怕隻剩她一個，至少也是敵人眼中的敵人，也有吸引住所有敵人的力量。
模糊地聽到外麵有人在喊“衝進去”，聽聲音是賀生穀。他們也正在努力收攏敵人，但願可以盡快完成陣勢。
現在，她隻希望能聽到高駿騏的聲音，他的聲音，意味著他們絕地反擊的最後希望。
辛艾抬起頭，看著眼前黑壓壓的人群，望不出去。再緩緩扭頭，看到了苗風和丁開，這兩個鬼騎當真是厲害，竟然能堅持到現在……
必須要保住他們……保住他們，可能會保住更多的百姓……
她在動員永靖城的父老們放火反擊時，從未想過戰勢會因為他們的一把大火而燒到這種程度。
自永靖城起火後，烽火相繼而起，原本平靜的南方大地似乎轉瞬間便戰火遍地，首當其衝的，便是他們這些普通的百姓。
這幾天辛艾常想，倘若她繼續躲藏，而不是疑神疑鬼地懷疑李續宗會發現她，永靖城是否還會安靜如昔。那樣的話，高駿騏殺了孟徽，仍舊可以躲在桂花村養傷，而不至於演變成如今這樣的形勢。
說到底，還是怪自己！
她的命著實不好。
全村人被殺，夫死子喪。
改嫁給高駿騏，騎雲寨又遭滅頂之災。
寄居白瑤山，連番受到火攻。
躲進永靖城，卻又被她攪起滔天烈焰。
眼前這些拚死反擊的百姓，遠處那些橫屍在駐雲山各處的百姓，哪一個不是因她在永靖城的一把火而被連累。
既然自己的命不好，也希望這份厄運會帶給今夜這山中的每一個叛軍，讓他們有來無回！
用力撐著手中的長竹竿，辛艾自血泊中站起身來。她早產後有出血跡象，原本需要靜養，但南方大地已無樂土，她如何靜養；這麽多人因她一把火攪入戰爭，她如何靜養。
這連日的愧疚憂慮、這一夜的奔波，血已然止不住了。
還好，她是獵戶出身，從未嬌生慣養過，苦難經曆了太多，連身子也磨礪得皮實了，尚不至於馬上垮掉。
深吸一口氣，辛艾強打精神，揮舞手中竹竿，擠到苗風和丁開麵前，小聲說道：“兩位大人，賀大人那裏人太少了，一會兒力量必然不夠，能否請兩位大人快速突圍出去，支援他們，以免計劃功虧一簣。”
這句話極有分量，以至於苗風和丁開一怔之後，同時看向辛艾，苗風決然地問道：“你們都準備好了？”
“嗯！”辛艾淡淡地、卻堅決地回應。
“好！”苗風點頭，“等高大哥的信號一出，我們便出去！”
辛艾沒有說話，卻淺淺一笑。
苗風不喜歡辛艾自私、狠辣的性格，卻也不得不承認，辛艾這一笑，除去女人自身的嫵媚之外，還有一份超然的淡定，令人不敢逼視。
生死一線，眾人卻恍如回家一般從容，襯得這血腥欲嘔的殺戮之地竟似人間大隱之處。
夜空中突然爆出一團煙花，刹那璀璨便凋落。
“走！”苗風沉聲一喝，與丁開同時發力，鬼殺之力展開，瞬間便踩著眼前的叛軍的頭頂，飛撲向騎雲寨外圍。
辛艾嘴角輕揚，心底會意地浮起“來了”兩字，卻是振臂一揮，高呼：“結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