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匯合(下)

“噓——”梅兮顏輕輕抱住劉助瘦弱的小身板,又輕輕拍著他瘦弱的脊背,小聲地提醒他,暫時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

轉而,頭也不回地揚聲說道:“你們留在這裏警戒!遇到叛軍就地格殺,山上的一切自然有我!”

從威嚴的語氣上判斷,一定是對著跟在她身後的某些人說的。

“大……”羅珃這一跤摔的不輕,腳踝更是痛得要命,趴在山地上勉強抬頭看向梅兮顏,“姐”字還沒有出口,又是一個人影一閃,已到了自己身邊。

一雙溫暖的手扶住她的肩膀,也是悄聲說道:“小……小……公主,傷到了麽?”

“路……戰……”羅珃顧不得腳踝的痛楚,抓住路戰的胳膊,沒來由地用拳頭輕輕捶著,鼻子一酸,已經快睜不開的眼睛竟然又留下淚來。

原本就心心念念要看到路戰,本人突然出現,羅珃卻又覺得不真實起來,總覺得自己陷入了夢境,無法醒來。

路戰僅憑身形便認出是羅珃,及至到了近前,看到羅珃紅腫的雙眼,也不由得心頭一痛,顧不得主從的身份和梅兮顏就在身後,將羅珃扶了起來。

羅珃就著路戰的力量,單腳站了起來。渾身的傷痛、腳踝的刺痛,都在提醒她,這是現實,眼前的人是路戰,他身後不遠處的那個一身男子盔甲的女子,正是她的大姐梅兮顏。

慌亂的心突然安定下來,羅珃內心細細地顫抖著,本想就勢偎著路戰,汲取更多的精神支撐,但卻隻敢心中想想罷了,弄得自己麵紅耳赤。

轉瞬想起自己出來的目的,羅珃忽地拉著路戰的衣袖,急得單腳直跳,道:“路戰……快去糧倉……救人……”

說著說著聲音便哽咽了:“洛英和……古先生……還有苗風和丁開……大家……傷得重……我……我救……不……了……”

路戰眉頭緊皺,明明臉色已藏不住擔心,卻仍是盡量溫和地安慰道:“我知道,我們這就是去糧倉的。”

“大……當家……”羅珃差一點又暴露自己的身份,連忙改口,催促道:“我們快走吧。”

“你們先走,我等一下呂湛和小鬼騎他們。”梅兮顏轉頭看向後麵正趕過來的人群,溫和地說道。

羅珃聽到呂湛的名字,先是一怔,但馬上便拉著路戰趕路。

呂湛自跟呂青野離開後一直沒有消息,此時出現,必有原因。但羅珃心中急著救人,實在已無閑暇追問。

何況,她總覺得那個叫阿野的二當家和呂湛、呂澈不像他們樞國人,尤其大姐和那個阿野的關係,著實親密了些,她心中雖有一個模糊的猜測,卻始終不敢問梅兮顏。

這本就是大姐的事,她也不該插嘴。

路戰見羅珃瘸著右腳不停地小跑,卻倔強地忍著疼痛不肯吭一聲,也不避嫌地一把拉過她手臂,將她背在背上,趕去糧倉。

途中,兩人還遇到了幾個迷路的叛軍,被路戰一刀一個了結了性命。

從路戰的陳述中,羅珃得知,他和梅兮顏並不是一同到達駐雲山,反而是和呂湛一同來的。

路戰與小鬼騎等一百名百姓自白瑤山與他們大隊伍分開後,就一直在瑤城關附近轉悠,並夜襲瑤城關軍營,殺了二十六個將士,直殺得所有叛軍將領心驚膽寒,日夜在身邊布滿精兵守衛,以免被神出鬼沒的他們暗殺。

路戰一人再去暗殺倒是也不難,但成效便大打折扣,自然沒有一夜殺個幾十個來得劃算。八月初七,正在徘徊著是否要返回白瑤山時,路戰從瑤城關軍中探得消息,孜州境內不少地方突然起了烽火。

狼煙不比普通的煙火,其中的含義更是跟軍情有莫大的關係。

齊有智認為這一定是開戰前的重要信息,可以去探查一番。

他們在這裏消耗時間尋找暗殺機會一個一個殺,始終不是最好的辦法,還是應該先與大家匯合,然後再有組織地騷擾叛軍,給國主南下提供機會。

路戰不善謀略,覺得齊有智的主意不錯,於是一行人便從瑤城關向北,又重新趕回白瑤山北山腳,再趕去他們定好的匯合之地。幾處都沒見人,卻看到了也正在尋找白瑤山百姓的呂湛。

一行人探到消息,樞國百姓已被困在駐雲山上,這才連夜趕到駐雲山。

到駐雲山的時候,正是孟嵐最後三萬士兵上山之時。

見到叛軍大舉攻山,路戰急得馬上編也要衝上山去幫忙,卻被呂湛和齊有智雙雙攔下。

從山上的廝殺聲來判斷,孟嵐在山上的軍隊已然有不少人,此番二次上山增援,顯然是為了徹底攻下騎雲寨。鬼騎再厲害,也無法憑一己之力抵抗幾萬大軍,路戰此去無異於飛蛾撲火。

與其衝上去殺百八十人而被圍殺,倒不如趁叛軍軍營空虛,將這千八百人殺光,再來一場伏擊,殺得更多!

路戰猶豫片刻才勉強同意,一百多人分散潛入軍營,殺一千守營士兵如手到擒來。

很快,他們便發現了那十箱金銀財寶及地契。

呂湛立即猜出孟嵐的用意,一百多人將金銀地契灑滿營地,每人收集了好多個箭囊,背上山腳的灌木之中,靜靜等候。

他們尚不知道鄭家與孟家已經決裂,生怕有漏網之魚會逃去永靖關報信,因此,由呂湛埋伏在西麵的大路上,一旦發現哨探,格殺勿論。

首先發現西方有騎兵到來的是呂湛,但他先一步擒到了孟嵐派出的哨探,得知這騎兵不是叛軍的援軍,於是殺了哨探,耐心等候騎兵到來。

一見到為首的騎兵是梅兮顏,呂湛心中更有底,攔住梅兮顏後兩人共乘一騎趕去駐雲山。

齊有智發現孟嵐派出的哨探始終未回,但騎兵的馬蹄聲卻越來越接近,也篤定來者必然不是己方的敵人。見孟嵐下令上山埋伏,哪裏會讓他得逞,立即發出口哨,提醒眾人放箭。

因這嚴密的布局,叛軍自相殘殺後又被弓箭所阻,不能上山,最終被梅兮顏率領的騎兵消滅大半,隻剩下幾千人倉皇逃向樨城。

至此,孟家叛軍在孜州的兵力已經元氣大傷,呂湛也已將駐雲山上發生的事簡單說與梅兮顏聽。

梅兮顏惦記山上百姓的安危,便在駐雲山下馬,與路戰等人匯合,趕往秘密糧倉查看情況。除了留下一百騎兵和一百弓箭手,其餘永靖關的將士由副將石璠率領,繼續攻打樨城。

劉助因為著急找到路戰,在山中跑得急了些,被跟在梅兮顏身後的永靖關弓箭手誤以為是迷路的叛軍,便要射殺。好在梅兮顏走在前麵,已經認出是劉助,這才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了劉助。

梅兮顏自定津口下船後,隻找了一個身形與她相似的女子做替身,跟隨曹通濟的軍隊去往犄角山,自己卻已快馬加鞭趕往永靖關調集人手,去駐雲山幫忙。因此,怕山上迷路的叛軍聽到劉助叫出她的身份而將消息傳到孟錫耳中,這才阻止劉助繼續喝破自己的身份。

但時間實在急迫至極,緊趕慢趕,到底還是沒能趕上駐雲山這場大劫!

雖然惦記眾人的傷勢,更擔心洛英、苗風和丁開,梅兮顏卻沒有直接去糧倉,而是在聽了劉助的講述之後,與呂湛默默地去了騎雲寨原址。

三個多月前被大火燒過的山體上,新的荒草又已長出一尺高,橫七豎八的屍體將綠色的荒草壓倒一片又一片,綠色與枯黃落葉之間,遍是凝固和未凝固的鮮血,極其紮眼。

絕處一點風光的騎雲寨已不複存在,沒了那麽倔強突兀的平台,總覺得眼前缺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心中空落落的。

晨風帶著秋天的蕭瑟涼意,自山體斷裂之處卷上來,帶著淒厲的嘯聲,將這周圍的血腥卷入其中,鹹腥、冷冽,伴著死亡的哀嚎……

“……他決定了?”梅兮顏看著對麵山腰處的縹緲雲霧,淡淡地問向呂湛,眼底的憐惜與感動卻無法被人看到。

“是。”呂湛肅色答道,極其鄭重。

梅兮顏秀頎身形佇立崖邊,山風再次卷來,卷得她的長發恣意飄揚,宛如站在地獄門口與閻羅對峙的戰神。

呂湛站在她身後,隻看背影,仍能感覺到她身上泛起的凜凜殺意!

片刻後,梅兮顏沉靜的麵容上浮起一絲決然的笑意,幽幽說道:“既如此,我怎麽能辜負南方百姓的忠勇,又怎麽能辜負王廷重臣的苦心孤詣……”

頓了頓,才又低聲喃喃說道:“更是……不能辜負了他這一番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