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攻防戰(中)

來支援的人是孟錫的副將,潭江。

雖然樨城被困,一隻信鴿都飛不出去,更無法得知外界的情況,但孟錫所需的糧草遲遲不到,早已猜出樨城出現異變,派出的哨探更確認了樨城的困境。

石璠是曹通濟的得力副將,孟錫知道孟嵐絕不是他的對手,為了暫時保住這條嵩州通孜州的道路,孟錫派心腹副將潭江先帶二萬先鋒軍支援。

為了躲避鄭家遍布在孜州境內的眼線和哨探,潭江率軍晝伏夜出,用了十天的時間才偷偷潛到樨城附近。

今日哨探報得樨城受到攻擊,潭江立即整理軍隊趕去支援,便在路上看到了從樨城突圍出來糧車。

孟嵐失去左臂一事,孟錫與譚江等人並不知道,此時從運糧人口中得知孟嵐失了左臂,虛弱不堪,譚江十分震驚!

追上孟嵐,留下一千軍照顧他,潭江率領剩下的一萬九千軍風馳電掣一般便衝到了樨城北城門安樨門前。

彼時樨城士兵正與永靖軍搶奪四個城門,在人數已然比對方少了近萬人的劣勢之下,這是李續宗最後的堅持——至少守住城頭和城門,在最後關頭,還可以與石璠在城中同歸於盡。

雙方士兵在城頭上看到城北煙塵滾滾,“譚”字將旗高高飄揚,即將戰敗的樨城士兵乍然發現援軍到來,士氣忽地大漲,竟頑強地守住城門,沒有讓永靖關士兵及時拉起吊橋,關上城門!

潭江尚未衝進城中,戰況已經起了轉折。

因之前宋湘為了安撫軍心,早就在城頭上用旗令告知眾人“援軍會到”,使得瀕死的眾人心底總存著一絲微弱的奢望,期待援軍能趕來扭轉戰局。此時援軍果然到來,對己方士氣的鼓舞,可謂立竿見影。

被困在城中十日,樨城士兵已不想再嚐那孤立無援的滋味,有援軍在背後支撐、心中有底,廝殺得越發凶狠,永靖軍在急切之下,越發無法搶下城門。

潭江在趕來樨城的路上已經對樨城的情勢做了了解,迅速做了一套對敵的策略。而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分兵四路去四個已經被突破的城門,打算以攻城的方式將在城門口廝殺的永靖軍逼退進城中。

但石璠早已從城門處的哨探口中得知潭江的到來,暗暗做了防備。

在四個城門之前,雙方展開一場惡戰。

現在這種態勢,武國軍隊因有了援軍而比永靖軍多出一萬人,雖然人數拉開了差距,但還未到懸殊的地步。不論哪一方被逼進城中,結局隻怕都很慘烈,為此,城門必須掌握在自己手中,才算掌控住生門。

正因雙方皆知城門位置的重要,譚江的決定才起到了至關重要的轉折作用。

日頭偏西,從清晨一開始的樨城主動出擊,到永靖軍反客為主攻進樨城,再到眼下武國士兵繼續攻擊,戰事持續了將近一天,攻防更是三度易轉,在樨城士兵看來,他們終於要拿下這場戰鬥的勝利,雖來之不易,卻也足夠揚眉吐氣!

譚江的戰法極其有效,從城外向城內進攻——孟家大軍齊齊擠向城門口,以人數壓製,永靖軍短時間內根本衝不出來。

而城內的李續宗又派人在永靖軍後方騷擾,即便石璠和永靖軍再經驗豐富,再視死如歸,時間久了,終究還是被他們的前後夾擊衝出一個豁口,將永靖軍無情地擠進城中!

安樨門首先被譚江占領!

未等譚江享受一點成功的喜悅,李續宗已差人來報:石璠在東門、南門和北門處隻各留下二千人,剩餘的大部隊早已轉移至西城門處,此時,已然快要突破城門!

壁虎斷尾麽——譚江對此並沒有顯得意外,隻回給了李續宗一句話:“保住樨城和戰力,不戀戰。”

他雖然記得孟嵐的斷臂之仇,卻沒有頭腦發熱到一定要今日讓石璠和永靖軍的性命來補償。現在首先是保住樨城,保住樨城的戰力,至於報仇,不過是多等數日而已。

待到安樨門關閉,譚江進城後的第一個命令是:“擂鼓,嚇退敵軍。”

樨城士兵得令,將戰鼓擂得山響,仿佛在激勵樨城士兵奮勇衝殺,將推向城西的敵軍盡皆殲滅一般。

西城門前,永靖軍和武國士兵裹在一起亂戰,蔚為壯觀。

石璠前幾日命令投石車投石攻擊的重點,正是西門這片區域,緊挨著城門的建築已經被毀成一片廢墟。僅剩的一些斷壁殘垣此時被幾萬人衝殺、碾壓,活生生將西城門這一帶區域踩成了一片寬闊的戰場!

戰場上,不止雙方士兵的屍體遍地,更有無數被殺傷和累得再也無法奔跑的戰馬,倒在地上不甘地喘息著、嘶鳴著。

放眼望去,已經沒有騎兵,眾人全部在貼身肉搏,刀刀見血!

城外,譚江派過來的四千軍已抵不住永靖軍的突圍,有部分永靖軍終於衝出城門外。

一個小隊突破城門後,城裏的永靖軍便猶如刈水決堤似地,再也難以遏止地湧出城門。

李續宗正在城門內與敵軍廝殺,接到潭江的命令時,雙臂都在發抖。他明白潭江的用意,也知道大局為重,隻是惋惜自己血戰一天,堅持到這個地步,最終,還是無法拿下石璠。心中不甘,卻又不得不奉命而行。

已經能明顯感覺到樨城士兵在收斂陣勢,隻求守住城門,石璠揮舞著長矛,聽著樨城城頭上再次變換的戰鼓鼓聲,又看了看越來越西沉的太陽,眼底閃過一絲失落——到底沒有趕上麽?

是再堅持一會兒,還是就此撤退、再圖一戰,石璠有些猶豫。

攻城戰向來不好打,而且譚江已經到了樨城,雖未曾與這人交過手,但卻早知他是孟錫的得力左右臂,必然比李續宗更難應付。若是不好好利用這次機會收複樨城,他日再重新來一次攻城戰,不知道又要增加多少屍骸,又要多添多少荒塚。

眼睛有些刺痛,是一直不曾斷過的汗水又流進了眼中,蟄得眼睛疼。一矛刺穿兩個樨城士兵,石璠用力眨眨眼,擠出混著汗水的淚水,讓眼睛稍微舒服些,忿忿地吐了口帶血的唾沫,暗暗咬牙——不甘心!實在是不甘心!

狠狠將兩具樨城士兵的屍體甩向迎麵而來的新敵人,剛衝上來的敵人在接住同袍屍體的瞬間看到石璠的臉,都是瞿然一驚,倏然後退了幾步!

石璠此時臉上盡是鮮血,偏偏又有數道汗水衝洗了血液,露出原來的銅色皮膚,看起來甚是駭人。他尚不知自己宛如鬼麵,正沉浸在自己的思慮中,微微歎氣,到底還是遺憾地做出了決定。

後退一步到了傳令兵身邊,低聲道:“傳令!撤……”

“退”字在樨城城頭陡然一變的鼓聲中,咽進了肚子裏。石璠雙眼微眯,仰頭盯著夕陽餘暉滿布的東北方天空……

樨城的鼓聲還在急促地響著,鼓點極其密集,仿佛遇到了什麽大事!

正在混戰之中的樨城士兵突然魔障一般地凶狠起來,各個咬牙切齒,似乎要將眼前的永靖軍分食之而後快!

來了!

“傳令!搶西門!”石璠眼神炙熱,沉聲命令道。

他之所以將大部分永靖軍調到這裏與樨城士兵周旋混戰,為的便是關鍵時刻能迅速搶奪西城門。如今時機已到,自然便要出擊!

永靖軍從令如流,二萬人牢牢地卡在西城門的門裏門外,直接不計後果地向城頭上猛撲,任憑武國士兵如何發瘋,也不肯避讓分毫。

而此時,在東城門,譚江正在城頭上指揮:

馬上趕去西城門,無論付出任何代價,將西城門的永靖軍即刻剿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