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消息

八月二十一晚間,樞國境內的刈水水麵上狂風大作,伴著暴雨,仿如天塌地陷一般。

沒人能想到,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之下,犄角山的船塢之中卻人影幢幢,眾將士正在孟錫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登上樓船和其他戰船,順著激烈的西風,向東麵的大海疾馳而去。

風雨雖大,但所有的船隻均用鐵索連在一起,並肩而行,倒也抵得住老天爺的威力。

潭江被迫撤離樨城後,擔心鬼騎會突襲孟錫的犄角山大營,立即趕回去報信,孟錫這才知道自己上了當!

當日,“梅兮顏”駐兵在牛脊坡後,並沒有急切地向犄角山繼續前進。孟錫的哨探每日裏都能看到那個令眾將士膽戰心寒的白甲身影在鄭家軍營中進進出出,訓練鄭家的士兵。

便是永靖關的曹通濟,竟也一直逗留在牛脊坡,沒有返還永靖關。

除了西麵的“梅兮顏”和曹通濟,東麵的李定和鄭玉卓雖然表麵看上去軍營沒什麽異動,其實暗中也正在調整兵力,偷偷向南方移動。

孟錫是何等聰明之人,立即判斷出他們想要斷了樨城到犄角山的糧道,然後三麵夾擊,一舉消滅他,因此他才派潭江去支援孟嵐。

但他沒有想到,李定竟然兵行險招,第一個目標不是樨城,而是嵩州的孟家援軍。更沒想到,李定取勝後,竟還有餘力去支援樨城,而支援之人,竟是他一直青眼相看的葛三徙。

鬼騎出現在樨城不稀奇,稀奇的是他們不去支援樨城,反倒去伏擊孟嵐,擺明是要借擒獲孟嵐來震懾鄭家。

想來,鄭家那些野心家們也並不是真心實意要歸順羅敷女,一定是他們之間有了交易,才如此賣命。

父親從鄭統那裏學到了不少靈活處事的手段,最終,卻仍是被鄭家擺了一道,不知在暗中一直縱橫捭闔的這雙手,到底是鄭玉卓的,還是那個已然黃土埋到脖頸子的鄭統的。

葛三徙是自己安排在孟徽身邊的人,他既反水,孟錫知道孟徽幾無生還可能。

而孟嵐大敗駐雲山的亂匪已快半個月,乃是亂匪的死敵。如今落入鬼騎之手,隻怕不等他去救,鬼騎便會拿他的鮮血和生命去祭奠那些難纏的戰死的百姓。

鞭長莫及之事,孟錫心中雖痛,卻仍冷靜自持——樨城已丟,糧草後繼無力,絕不能繼續孤軍留在犄角山。

軍中一些懂得看天氣的老人早已提醒過孟錫,這幾日將要變天,大風大雨即將來臨。為此,孟錫定了這大膽的計劃,趁著風雨,刈水之上沒有敵人的哨探逡巡,他要撤軍!

鄭家收複孜州的速度太快,一方麵自然是因為鄭家利用了被燒毀的藏糧地桂花村和輿論影響,另一方麵,也是他孟家遇到了極為棘手的難題——

糧食!所有武國百姓均需要救命用的糧食!

呂國那個糧販子失蹤,孟家準備的糧食隻夠支應一時。

今年整個南方天氣都不好,大水之後又遇大旱,孜州不用說,若不是如此,百姓也不會反。嵩州糧食也隻收了一季,聽嵩州傳來的消息,父親正在組織百姓收割秋糧,應該還能再支撐一段時間。

如果自己率軍退回嵩州,還可繼續與羅敷女和鄭家對峙。孜州糧食可不是歉收的問題,是絕產!要支撐起戰事,沒有足夠的糧食絕無可能。

羅敷女與鄭家麵和心不合,是否會拿出足夠的糧食支援鄭家,並不好說。鄭家這養不熟的狼崽子,一旦得了糧食,是否還能忠誠於梅兮顏,也不好說。

按此情形來分析,他孟家收縮戰圈,不僅能節省運輸糧食的人力物力和糧食的浪費,還能做一做壁上觀,仔細看看鄭家和羅敷女能聯合到幾時。

直到方方麵麵考慮周全後,孟錫才做了撤軍的決定。

梅兮顏接到哨探的消息時,犄角山的叛軍大營已經人去營空,帶不走的器械被全部搗毀,攤在營地之中,一片狼藉。

梅兮顏本以為抓了孟嵐,一來為鬼騎和百姓報仇,二來可以刺激孟家救人或者報仇,便可以讓永靖軍在樨城與孟錫一番。

結果等了三天,哨探在犄角山來樨城的路上沒有任何收獲,樨城也沒有再受到攻擊,梅兮顏已猜出孟錫可能存了撤退的念頭,隻是沒想到會這麽快,更沒有想到會用這種方式。

收複孜州雖然是好事,但被孟家縮回到嵩州,再進攻,卻也困難。

嵩州有人口四十萬人,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聽說這些百姓迷途知返。一旦進攻嵩州,這些將都是他們的敵人,力量不可低估。若要鄭家乖乖和這四十萬人作戰,可不是梅兮顏一人在軍中鼓舞人心便能做到。屆時,糧草、補給、士兵,若她不進行支援,鄭家恐不會賣命配合。

正在樨城行署之中思考日後如何對付孟家和鄭家,便聽到石璠的士兵來報:“城外一人一個勁學驢叫,自稱在白瑤山時與國主相識,姓曲,要求進城。”

曲家兄弟?!

梅兮顏在與眾鬼騎從白瑤山返回到泛舟大營後,並沒有帶著曲家三兄弟一起回樞鑰,而是暗中命他們直接趕去越國,找到公主尹扶思,就留在她身邊進行保護和幫助,關鍵時刻,可上戰場。

並非梅兮顏古道熱腸,在乾邑待了一段時間便與尹扶思結下了深厚的情誼,當時她的想法自然也是出於樞國的利益。南方必有大戰,倘若薑國與越國的戰事快速結束,說不定薑國就會調轉頭來趁樞國之亂偷襲樞國。支援越國,盡量將越國與薑國的戰事拖長,便可保樞國北方的平安。

如今他們其中一人既然回來,可見,越國的戰事有一個結果了。

“放他進來。”梅兮顏按捺住心中的驚訝,吩咐道。

不久,風塵仆仆的曲禮跟著士兵大步流星地進了梅兮顏的書房。

梅兮顏端坐在書案後,直到曲禮端端正正地行了禮,才屏退了石璠的士兵,三步並作兩步跨到曲禮麵前,將他扶了起來。

曲禮年紀僅大於苗華,臉上的青澀還沒有完全褪去,看著梅兮顏咧嘴一笑,說道:“老大,幸不辱命!”

轉而立即搭住梅兮顏的手臂,上下左右的仔細打量,問道:“老大你身體怎麽樣?本來是想和大哥、二哥一起回來的,但是我們太擔心的身體,所以我先回來看看,等越國那麵事情全部結束,兩個哥哥再回來。”

梅兮顏看著曲禮黑黢黢的臉,右側臉頰上赫然一道結痂的傷疤,一把拉住他扯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突然有些心慌地反問道:“受傷了?曲仁和曲義是不是也受傷了?都傷了哪裏?重不重?老實說,否則我打斷你的腿!”

“老大,我先問的。”曲禮不依不饒地追問,完全不在意梅兮顏的色厲內荏。

“說!”梅兮顏仍不肯回答,隻是逼問。

見梅兮顏不肯回答,曲禮心中豁然明亮,眼神不由暗淡一些,不再堅持,老實答道:“薑國出動了修羅士和靈鵠部落的武士,確實厲害。尤其是靈鵠部落的武士,很有些我們的影子,比較棘手。好在我們哥仨一直防範他們有什麽暗著,沒有輕敵,隻是受了點小傷,不礙事。”

梅兮顏神色一緩,放下心來,語氣也不再急切,問道:“越國戰事結束了?”

“嗯,算是結束了,正在與薑國談判。”

“樸國呢?這期間可有什麽新動向?”

這問題似乎也問到了曲禮的疑惑之處,眉頭一皺,微微歪頭說道:“奇怪得很!因為樸國的四王爺楚惜銘突然去咱們樞國,所以越國戰事一度暫停,大家都想知道樸國要做什麽。直到我們收到消息,孟鄭兩個老家夥竟然自立武國,薑國這才又對越國動手,但樸國卻是什麽都沒做。”

梅兮顏也是一怔。

楚惜銘被派到樞鑰,樸國明顯是要借樞國的名來嚇唬越國和薑國,進而搶占越國土地。即便自己沒有表態,而楚惜銘又“病”倒在樞鑰,也足夠樸國狐假虎威一番,怎麽會毫無作為。

正沉思間,便聽到曲禮語調突然沉緩,慢慢說道:“老大,越國國主尹沐江,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