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逼宮(上)

不僅逼宮,還要逼到死路!

梅兮顏迷離的眼神立即犀利起來。

屋頂兩個窟窿不停地飄下雪片,刮進刺骨的寒風,讓她覺得冷到骨髓,身體上的痛楚也逐漸被凍結。但左眼角的劇痛卻越來越強烈,撕扯她的眼球,疼得想要發狂!

寒風卷起爐火的火苗,不安、焦躁地跳動著,如同隔著火爐的兩姐弟的心情。

梅兮顏從小不喜歡受製於人,所以有能力的時候,連魈狼也敢殺,眼下羅啟咄咄逼人、竟要趕盡殺絕,讓她內心的野性一瞬間騰起,忘記了親情,很想扭斷他細嫩的脖子。

羅啟看著梅兮顏的目光中流露出殺機,心中盤算著梅兮顏此時體力是否還能支撐她傷害自己,亦或者他是否能堅持到發出暗號叫來白葉等人,將她製服。

梅兮顏嘴唇幾乎抿成一條線,在努力壓製野性——想殺了羅啟!

這個弟弟在南方的所作所為,雖然看似對百姓有所益處,卻也將百姓推向更危險的境地,否則,駐雲山那一場戰鬥也許不會慘烈如斯!

小小年紀為了自己的利益已經過於不擇手段,今後是否還會變本加厲!

然而,思緒在嚴寒中翻滾,哪怕左眼已經痛得現出血絲,關鍵時刻梅兮顏還是克製住了心中的戾氣——下不去手!

但是——可以打他一個骨斷筋折,讓他長長教訓!她忍讓隻是出於對樞國的公心,並沒有讓他得寸進尺的餘地!他更不能為了自己地位穩固,而無情犧牲所有人!

注意既定,梅兮顏緩緩自椅子上直起腰杆,淡淡問道:“你一定要做得如此決絕?”

“非我狠心,這是祖製,叔組是不會放過他們的。”羅啟一副愛莫能助的語氣。

既如此——梅兮顏正要動手,便聽到大門外傳來“嗒嗒”的馬蹄聲,很多,足有上百匹!

有腳步聲自西廂房出來,是程鐵鞍和第一個偷襲梅兮顏的那個鬼騎少年的。

梅兮顏來此是為私事,因此隻有程鐵鞍知道,但羅啟既然早已在此埋伏了鬼騎,顯然,這馬蹄聲也必是因他而來。

連這一步都盤算到了,羅啟的心機啊!梅兮顏感歎,強壓下去的戾氣竟又襲來。

要盡快教訓一下羅啟,否則等他安排的救兵到來,她倒是不太好下手。

然而,梅兮顏剛用過鬼殺對付鬼騎,身體沒那麽快恢複,雖然冷風灌進來抵消了不少痛楚,但身體本來的虛弱卻非冷風能夠治愈,她需要時間。

羅啟也需要時間,他知道馬蹄聲的主人們是誰,當他決定在這裏與梅兮顏攤牌時,就提前備下了這個救命符。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室內朔風回旋,雖有爐火,也抵禦不住凜冽的寒意。

馬蹄聲停了,腳步聲近了,已能聽出了腳步聲的主人……

梅兮顏終於站起身來——打自家不聽話的弟弟一頓,人之常情……

找好了向來人和羅繼偉解釋的借口,力氣也恢複了一些,足夠打得羅啟永遠記住不能動她的兄弟。

忽地,程鐵鞍的聲音自屋門外傳來:“國主,駱毅將軍到了。”

程鐵鞍一招擊倒白葉,對另外三個鬼騎來說,具有十足的震懾力,因此五人回到西廂房後,並不是劍拔弩張,而是沉默。

除了右肩受傷的鬼騎心中忿忿卻又沒有十足的把握挑戰程鐵鞍之外,其他三人對程鐵鞍基本都是尊敬的態度。

他們同是鬼騎,雖然沒有在一起訓練,卻也曾住在一個莽林之中。梅兮顏獨立殺了魈狼之事,他們自然也知道,隻是當時年紀小,還沒有機會見這些即將參加出師獵的鬼騎,但對梅兮顏的“大逆不道”卻是崇拜得緊。

試問有哪個追求力量與武功的人能忽視梅兮顏那樣的神力天賦!今日交手,果然難以匹敵,自然輸的心服口服,是以他們其實並沒有什麽私人仇恨。

聽到馬蹄聲後,第一個偷襲梅兮顏的鬼騎自告奮勇地出去察看,程鐵鞍不放心東廂房的梅兮顏,便也站在院子裏,警戒一切。

羅啟與梅兮顏的對話聲音雖不大,但程鐵鞍的聽力極好,字字落入耳中。

從院門中已看到那鬼騎少年將駱毅將軍接過來,程鐵鞍立即便去阻止梅兮顏傷害羅啟。

羅啟在所有廷臣眼中,都是未來的王儲,即便梅兮顏再厲害、再有功績,仍是一個“短命的鬼騎”,在樞國未來的王和現在過渡的王之間,任誰都會選擇前者。

如果梅兮顏打傷羅啟,在廷臣眼中,她之前用生命換回來的所有功勞便會化為泡影,眾人隻會認為她是貪戀王位、妄圖殺死自己親弟弟來霸占王位的不忠不義的畜生,誰也不會承認她的所作所為是為了樞國的安穩與和平。

他們十二人的命都是梅兮顏給的,早就私下立過誓言,隻要梅兮顏需要,可以為梅兮顏赴湯蹈火、命亦可拋。因此,作為鬼騎之中的大哥,他必須要阻止梅兮顏接下來的舉動,這樣,才能讓她“功成身退”,給後世留個英名!

然而,程鐵鞍此時開口,反而讓梅兮顏更堅定了決心!

程鐵鞍在院子裏站了一陣,梅兮顏早已察覺,駱毅的腳步聲還在院外,程鐵鞍卻偏偏這個時候出聲,顯然是要暗示她,讓她接受羅啟的要求,犧牲他們,來保全自己的名聲。

要犧牲他們來保全自己?!

梅兮顏咬緊牙關抵禦著左眼的劇痛,慢慢站起身來,羅啟不由自主地便向後退了半步。

怕!當真怕!

這個時候沒有必要逞英雄,越是顯得自己弱小、無辜,自己的勝麵便越大,隻是,他需要堅持到駱毅出現。

“嘩啦”一聲,屋頂一處窟窿周圍的碎瓦摔了下來,正對著梅兮顏的頭頂。

梅兮顏麵無表情地左手一扯大氅,將落下的碎瓦細雪一並卷住,擲於地上,身上一點兒灰塵也未沾染。

羅啟看不清梅兮顏的動作,隻看到了摔碎在火爐旁的瓦片,其中一片濺起,正彈落在他鞋子上,打得他小腳趾有些疼,不自禁地,又退了一步。

下一刻,梅兮顏便到了他麵前,熟悉的麵容由於靠近的速度太快而模糊著,但聲音卻清清楚楚——

“小啟,事不能做絕,否則必遭反噬。”

聲音極輕,如最最寒冷無風夜晚的空氣,透徹地滲入耳中,嚇得羅啟一哆嗦。

“老大!”程鐵鞍聽到碎瓦聲更加擔心梅兮顏,不顧主仆之禮衝進屋中,見到眼前一幕,立即握住了梅兮顏已然伸向羅啟右臂的左手腕。

羅啟沒有看到被程鐵鞍擋住的梅兮顏的左眼角三道傷疤倏地赤紅起來,左眼綠芒乍現。

程鐵鞍能清楚地感覺到梅兮顏的左手腕在掙脫他的右手,力氣太大,他根本無法匹敵。

“讓開!”梅兮顏低聲嗬斥道。

駱毅的腳步聲已經進入院中,再有幾步就會到這裏,梅兮顏要在一招之內捏斷羅啟的右臂!

但與程鐵鞍的僵持到底還是讓梅兮顏錯失了最後這片刻的機會,駱毅的聲音已經在門口響起:“這麽冷的天,怎麽開著門?”

羅啟立即轉身,一邊撲向門外,一邊口中怯怯地叫著:“駱將軍,王姐她……”

程鐵鞍濃眉一皺,忽然左手與右手一起用力,將梅兮顏的左手腕拉到自己胸前,然後雙足用力一蹬,將自己的身子彈出,也直撞屋門的方向。

鬼騎是何等身手,程鐵鞍被梅兮顏“一拳打飛”,竟先羅啟一步跌落在屋門口,正好將羅啟的路堵死,也打斷了他想告狀的心思。

在駱毅一臉驚詫的神色中,程鐵鞍快速爬起來,向梅兮顏施禮謝罪道:“屬下未盡到照顧關公公之責,國主懲罰得是!”

“這是……”駱毅身材沒有程鐵鞍那麽高大魁梧,被程鐵鞍一擋,隻看到梅兮顏一角大氅,不明所以地開口問道。

就趁程鐵鞍為梅兮顏拖延的這瞬間的功夫,梅兮顏已明白了程鐵鞍的用心——他怕駱毅看到自己這副模樣也把她當怪物看,所以故意跌出去,阻止羅啟,也阻擋駱毅,讓自己調整狀態。

眼底一熱,陷入野性的梅兮顏徹底恢複過來——這樣的兄弟,她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們!任何人!

“見過駱將軍。”程鐵鞍抬起眼睛,看到梅兮顏的左眼已恢複正常,便轉身麵向駱毅,順勢接過駱毅的問題,答道:“下官今年忘記修繕關公公這處屋子,今日大雪,竟壓塌了兩處屋頂,國主正在為此事氣惱。”

羅啟在一旁恨恨地握了握拳,程鐵鞍明顯是要將這事遮掩過去,他豈能讓他如願!

正要說話,駱毅不動聲色地對程鐵鞍點了點頭,也向梅兮顏施了一禮,說道:“國主息怒,這修繕之事……本是少府的分內事……”

故意說得吞吞吐吐,眾人卻都明白——少府泰予,泰嶽的義子,因為與羅琬合離之事,無顏繼續留在樞鑰,早已被泰嶽支到了外地,新少府上任後哪裏還想得到關棋的死活。

駱毅不著痕跡地打了個圓場,讓大家都有個台階下,實則,還是略偏心梅兮顏一些。

從長遠的態勢看,駱毅本應站在羅啟一邊,但他實在不忍對無辜的梅兮顏進行詰難,這姑娘的命實在太苦了。

以為揭過這破屋漏風之事,駱毅目光落到梅兮顏臉上,似要提醒她什麽,在一旁的羅啟卻突然紅著眼睛哭嚷道:“駱大人不知道,這屋頂本就是程鐵鞍踩踏的,他要殺——”

“我”字沒有出口,梅兮顏已閃身到了羅啟左側,“啪”地搧了羅啟一個嘴巴。沒有用力,但這巴掌也已打得羅啟左臉泛紅,立時閉了嘴。

“程鐵鞍要殺誰?”院門處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