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八章 遍地狼煙(中)

得到永靖關和孜州四城按照計劃到手的消息後,梅兮顏和呂青野已然可以預料曹通濟與呂青原最終大戰的結果。

雖然慘烈,但結果在自己的算計之內,總是好消息。

沒有時間等待呂國慘勝的消息,兩人率領訓練了近兩個月的一萬阡城和粟城百姓趕去杜若河,登上他們四處征集來的渡船和漁船,順水向南而去。

“不給曹通濟後退之路,成了困獸的樞國將士,是極為凶猛的。”梅兮顏站在船尾,看向北方浩渺的大地,淡淡地說道。

“他們已然反叛,再不是樞國人了。”呂青野也同樣極目遠眺,好似這樣便能看到柘城外的戰場一般,緩緩說道。

知道呂青野是想保護樞國的名聲,梅兮顏苦笑一聲,說道:“鄭統又沒有獨立成國,隻能說他是反叛,卻仍是樞國人。”

呂青野沒有堅持,眺望片刻,才幽幽說道:“連泰嶽和舒裏安都可以率領家丁反抗鄭玉卓,不讓呂國將士真正感受到鄭統的力量,他們又怎麽會拚死反抗呢。”

梅兮顏眼神一暗,視線轉向東北方,在遠處黛色山脈後麵更遙遠的地方,便是玉西城和玉東城,被梅兮顏脅迫後主動辭官的泰嶽和舒裏安,便隱居在這兩座城中養老。

鄭玉卓以迅雷之勢搶下這兩座城後,發了安民告示,倒也相安無事,一個月後,鄭家士兵對城中乖巧百姓的防備便鬆懈下來。不料就在這時,泰嶽和舒裏安相協,率領兩家的家丁和兩城中的樞國百姓一起反抗,差一點重新搶下玉西城和玉東城。

誠然,泰嶽和舒裏安是為了給兩子泰耀廷和舒慶報仇雪恨,但也不能否認,他們仍當自己是樞國人,更憎恨鄭統再次反水,所以才放棄秘密暗殺,轉而發動了大規模的暴亂。

可惜籌謀得太過倉促,兩個在王廷之上叱吒了半輩子的老人文鬥勇悍,武鬥卻力不從心。百姓雖有血性,但戰鬥力不及鄭玉卓的軍隊,最終到底還是被血腥鎮壓。

泰嶽和舒裏安效仿善城,也要放火燒城,但鄭玉卓走前已做了萬全的布置和囑咐,早有準備的鄭家將士及時撲滅了大火,最終,泰嶽和舒裏安不願屈服,更不願落在鄭家手中,各自在城中自刎而死,也算為樞國捐軀,死得壯烈。

呂青野和梅兮顏聽到消息時,極為震撼!

這兩人為梅兮顏製造了多少障礙,兩人皆知。梅兮顏在鬼門關前走過那麽多遭,多少與他二人有些必然的關係。然而,他們愛護樞國之心,卻至死不休,如何不令兩人動容。

由此,呂青野更感慨,呂國軍民與樞國軍民相比,實是缺了那股激烈到澎湃洶湧的血性。若不是醴州百姓連續遭遇水災得不到賑濟救援而生出恨意,自己和梅兮顏隻怕也難以聚集起這麽多的百姓。

而且,聽到呂青野說出此行的目的地後,阡城、粟城八萬百姓,肯跟著他們出行的,隻有一萬五千人。囿於船隻數量原因,他們隻帶了一萬人。

望著遠山,聽著水聲,梅兮顏感受著呂青野與自己並肩而立卻壯懷激烈的心緒,能清晰地體會到他對呂國百姓懦弱的遺憾。但兩人都知道,呂國百姓做出選擇是必然,他們所選的路太過艱難,普通百姓當然不可理解。

在心中微微歎口氣,梅兮顏暗自感歎呂青野的變化——經過呂國的變故後,呂青野雖然仍保持著溫和謙雅,但處事卻是越來越殺伐果斷,少了許多文秀氣和婦人之仁。用他自己的話說,被梅兮顏“帶壞了”,沾染了不想去除的匪氣。

他本該是呂國的王,奈何,卻與自己“落草成匪”。

沒有說話,梅兮顏隻是伸手握住了呂青野的手掌,與他十指相扣,表明自己的理解和感謝。

大量小船進入杜若河,日行夜歇,藪河灘的葛三徙已經探明了他們的行蹤,將野芃關給他的援軍派出了五千人,日夜疾馳地趕向杜若河,準備攔截他們,以免他們抄了葛三徙的後路,與武昭和張弓齊夾攻葛三徙。

是夜,船隊離藪河灘登岸點隻剩下四十裏地,因此沒有停下過夜,而是卯足了力氣前進。

葛三徙派出的暗哨在岸上根本來不及跟上船隻的速度,隻得抄近路趕回藪河灘去通知葛三徙。

南樞士兵頂著冬夜的冰冷,埋伏在藪河灘登岸點處,隻待杜若河上的船隻一到,便萬箭齊發,射殺他們!

然而,從漆黑的深夜等到朝陽初升,卻仍看不到船隻的影子。派出去的哨探尚未回來,眾人隻得繼續埋伏在原地等待。

又過了一個時辰,哨探才氣喘籲籲地跑回來,告知眾人,杜若河上一條船的影子都沒有,浩浩****的一萬呂國百姓和上百條船隻,竟在一夜之間消失不見。

等葛三徙接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稍一思考,葛三徙便拍案大叫:“不好!他們是去偷襲野芃關!”

李續宗死後,瑤城關便沒了守將,鄭統調坐鎮野芃關的鄭玉卓去守護瑤城關,此時野芃關在鄭家手中,且前有葛三徙,後有嵩州,處境最為安全,自然也就最易掉以輕心。

礙於樞國和呂國的政治因素,沒有人揭破梅兮顏和呂青野的身份,隻當他們是一夥土匪,但眾人內心誰也不敢小瞧他們二人。

葛三徙曾與梅兮顏和鬼騎交過手,更知道他們的厲害,猜到他們去偷襲野芃關,哪裏還坐得穩。立即分出一萬士兵偷偷離營,趕去支援野芃關。

雖然擔心野芃關的安危,但葛三徙內心更有一絲難耐的興奮。

梅兮顏與呂青野一直在粟城按兵不動,葛三徙覺得很不正常。他與武昭和張弓齊始終在藪河灘和荷葉城之間拉鋸,很可能梅兮顏的下一個目標便是從杜若河包抄藪河灘,支援武昭、張弓齊。

因此,他向鄭玉卓建言,一旦梅兮顏和呂青野趕來藪河灘,鄭玉卓便從瑤城關出發,再次攻打粟城。

有鄭玉卓指揮出征,這一次,粟城和阡城必然會落入鄭家囊中。之後再速攻芒州,打進苣州南部,與曹通濟一南一北,拿下苣州,占領呂國都城,呂國,自然便亡國了。

因此,鄭玉卓在瑤城關一直沒有表現出動作便是等梅兮顏和呂青野行動。

現在,雖然梅兮顏和呂青野很聰明地選擇了防守鬆懈的野芃關,但他們卻將粟城和阡城賣給了鄭玉卓,不止得不償失,更是斷送了呂國的命運。

強行按捺住擔心和興奮,耐著性子等到夜半,葛三徙接到野芃關的回報——野芃關安然無恙,並未受到任何攻擊,也沒有在野芃關附近發現可疑之人的行跡。

即便葛三徙有著獵戶般精準的直覺,此刻也想不出梅兮顏既不來斷自己後路,又不去偷襲野芃關,卻用上百條小船裝著這麽多百姓張揚出征的目的到底為何?

難道……她猜出了自己與鄭玉卓的計劃,故意帶百姓到藪河灘附近,然後利用船速甩掉哨探,又返回去,打鄭玉卓一個措手不及?

阡城和粟城百姓有八萬餘,這兩個月一直在接受梅兮顏的訓練,雖然比不上正規軍隊,隻怕,簡單的配合已然熟練,實在不能小覷。

而且,範有疆雖然被李續宗打敗,此時卻龜縮在阡城西南,難保他不會帶著殘兵支援粟城!

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有道理,若如此,鄭玉卓反倒因自己的計劃而陷入巨大的危機之中,不知道鄭統會不會責怪自己。

但粟城的消息可沒有那麽快能傳過來,葛三徙睡意全無,隻能提心吊膽地繼續等著。

夜深人靜之中傳來銅壺滴漏的細微聲音,在葛三徙超絕的耳力之下聲音被放大,越聽滴漏聲越是心亂如麻,葛三徙正在思考如果鄭玉卓被梅兮顏擒獲或殺傷,鄭玉卓和鄭統會如何看待自己,火塘即將熄滅仍未察覺。

正想著,一個侍衛匆匆跑來,站在他的營帳外,慌亂地叫道:“將軍,呂軍三千騎兵已到營邊!正在放火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