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章 最終目的(上)

一身男裝的梅兮顏正在城頭上巡視,早就發現他們靠近,此時不慌不忙地笑問道:“你老爹鄭統不顧城中將士和百姓,竟然遇到危險便立即棄城逃走,實在令人發指。雖然機關算計,但出城便被我擒獲,此刻早已正法,你是來步他後塵的?”

中氣十足的聲音從城頭鏗鏘地飄下來,落進鄭家將士的耳中。即便鄭玉卓就在隊伍最前麵,身處後側隊列的士兵仍忍不住小聲嘀咕起來……

聽到是女聲,鄭玉卓這才發現,眼前之人便是梅兮顏!五年不見,又身著男裝,一時竟沒有認出來。

一看到梅兮顏那副“小人得誌”的模樣,又聽到背後喁喁私語,鄭玉卓幾乎捏碎手中的馬鞭!

鄭統沒死,更沒有被擒住,昨夜被梅兮顏押上城頭的隻是一個替身!

當壽城四個城門都被打開時,鄭統便知道壽城已守不住,立即在心腹侍衛的掩護下趕去南城牆跟一個隱蔽的洞口處,準備逃離壽城。

很快,西城頭傳來鄭統逃走又被抓回的吼聲,心機深沉如鄭統,馬上便知道這是梅兮顏的詭計。

自己此時出現挽回不了大局,人數懸殊使得他們沒有戰勝梅兮顏的可能。壽城大勢已去,毫不猶豫和留戀的鄭統命令身邊的心腹侍衛搬開石塊,進入地下密道,匆匆而去。

從密道口出來向西走了十幾裏路,便聽到馬蹄聲響,正是鄭玉卓的援軍先鋒騎兵去壽城探路。

鄭統聲譽受損,極其影響軍心,鄭玉卓哪裏容得下梅兮顏如此蠱惑人心,連夜帶兵趕路到壽城,以期能在將士和百姓沒有徹底歸心梅兮顏前,揭開她的真實麵目。

從前便知梅兮顏牙尖嘴利,甫一相見便又被她搶了先機,再次當眾宣布鄭統的惡行,動搖他身後將士的軍心,鄭玉卓更是怒火攻心。

鄭統自遇到鄭玉卓後,便要他隱瞞自己的身份,因此將士們並不知道鄭統已經逃出壽城。但梅兮顏所說言辭的殺傷力極大,如果鄭統此時站出來反駁她,正可以佐證他逃出壽城。如果鄭統不出來反駁她,假鄭統臨陣脫逃被正法已是事實,壽城軍民心灰意冷,已然將鄭家諸人視作仇敵。

首領背信棄義的所作所為對城外的鄭家將士們也是一種打擊,使得一向謀定後動、狡猾如狐的鄭統左右難為。

但鄭玉卓到底經驗豐富,不會輕易被情緒左右。沉住氣,他絕口不提父親之事,佯作義憤填膺地斥責道:“梅兮顏,你詐死後叛國投靠呂國,現在又來犯我樞國,狼子野心,該受所有樞國百姓唾棄!”

梅兮顏左手撐在雉堞之上,狀極鬆弛地嗤笑道:“鄭玉卓,狼子野心四字,可以冠到孟定衡頭上,可以冠到鄭統頭上,可以冠到薑修頭上,卻永遠冠不到我頭上!”

“眾所周知,在你鄭家和孟家不懈努力地挑撥之下,北方王廷對南方的掌控力已越來越式微,我之前的兩代國主甚至無法對你鄭家做出實質性的命令,到第三代我這一代才努力想徹底解決南北問題,迎回南方百姓,然而造化弄人,又被你鄭家攪了局——”

話鋒一轉,梅兮顏犀利地逼問道:“莫非,你已忘了五年前你們鄭家與孟家掘開刈水河堤,水淹孜州,到處散播天祭謠言,一邊殘害百姓一邊煽動百姓與北方王廷作對之事?”

不給鄭玉卓出聲的機會,梅兮顏繼續斥道:“其後,你鄭家見我樞國兒郎壯誌激揚,難以匹敵,竟背棄同盟孟家,並以花言巧語迷惑羅啟。我當年病重,差點死在碧水原,遺憾壯誌未酬。羅啟年幼不知你底細,繼位後封你為安樞候,統管孜州和嵩州,更讓你在這五年成了氣候。竟貪婪到與薑國薑修秘密聯合,欲謀奪吞並樞國和呂國。這野心之貪婪,豈是豺狼可比,怕不是即將吞天,卻還敢在我麵前賊喊捉賊!”

雖然已經決意占領南樞,但梅兮顏仍忍住沒有指責羅啟。眼前的情勢如果不是羅啟當年故意“割讓”南樞給鄭統,自也不會亂成這樣。

鄭玉卓自然知道羅啟與他鄭家的交易,見梅兮顏不挑破,他也有意避開,冷哼道:“我鄭家是受過孟家的蠱惑,但好在懸崖勒馬,並未釀成大禍。這五年羅啟對南樞不聞不問,讓我們自給自足,卻又要我們繳納高昂的稅賦,我們未受過北樞的恩惠,又為何要繳納稅賦?”

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將過錯都推給了孟定衡和羅啟,鄭玉卓又理直氣壯地說道:“南樞多山,糧食產量不高,為了生存,搶些肥沃的土地有何不可?五大國形成今日局麵不也是互相搶奪而來麽!這本就是我鄭家起義並奪取呂國肥沃土地的原因,我身後諸位將士和城內被你蒙騙的軍民們皆知此事,從未隱瞞!”

話音一頓,揚鞭指著梅兮顏,厲聲指責道:“倒是你!即是我們樞國人,嫁了呂國弑父逆子呂青野為妻,竟大言不慚地要吞並南樞歸呂,叛家叛國,大逆不道,十惡不赦!竟也敢與我嘵嘵置辯!”

梅兮顏立即還擊:“樞國幾百年前便立下國策,從不主動對外發動戰爭,你鄭家偷襲呂國,更故技重施水淹醴州,將無數無辜百姓卷入戰爭和死亡之中,如此泯滅天良的侵略惡行,你卻粉飾成為生存而搶奪,簡直厚顏無恥!”

罵完之後,又道:“你鄭家假借羅啟之名搜刮民脂民膏,幾十年前便已開始,剛才你自吹自擂貼在自己臉上的金便是所有南方百姓的血汗!原本你們不來,我便要帶人去掏了你們的耗子洞,還給被你們剝削的百姓。既然你們來了,便再留下幾個活口,問出更多的耗子洞在哪裏。免得全殲了你們,鄉親們的血汗錢也成了你們的陪葬品。”

梅兮顏中氣十足,聲音響亮,城裏城外的軍士都聽得清清楚楚。加之昨晚奪城之後親自安撫百姓,沒有傷害一兵一民,城中百姓對她印象極好,並不畏懼她和她帶來的大軍,此刻也都擠到城門附近,或者坐在房頂上看熱鬧。

站在城下的好事者將梅兮顏和鄭玉卓所說的話一句句傳到城中去,百姓皆知。一聽鄭統搜刮他們的血汗錢已經被梅兮顏找到,各個眼睛放光,期待梅兮顏能言而有信,將他們上繳的錢財物資還給他們。

於是乎,城裏城外又一片嘩然。

鄭玉卓心頭一緊,忽然便緊張起來。

梅兮顏顯然是已經搜到了通往城外的密道,也搜到了密道之中的暗室,看到了他們藏在暗室之中的木箱——那密道和暗室是孟定衡留下的,裏麵本就藏有孟家的巨量財富。鄭統經過這五年的積累,藏物更多。

隻因昨晚鄭統慌於逃命,實在顧不得那些東西,以至於給梅兮顏留下了把柄,在此蠱惑、收買人心。

現在即便矢口否認那些東西不是他鄭家的,百姓也不會相信。

鄭玉卓是鄭家年輕一代裏文才武略皆出眾的領軍者。這一番與梅兮顏唇槍舌戰,互揭偽裝,並非想辯出一個你對我錯,而是竭盡全力揭露對方的惡意,以達到讓城內的壽城軍民和城外的鄭家將士相信自己才是合理、正義一方的目的。

沒有想到,最後到底被梅兮顏拿住了要害,這激烈程度比之刀光劍影更凶險無常!

鄭玉卓手心冷汗直冒,使得整雙手冰涼。

努力壓抑住緊張,鄭玉卓用力咬了咬下唇讓自己的雙唇不再顫抖,這才麵不改色地高聲說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鄭家做事不怕被人誣陷非議,隻求無愧於心——”

無力的否認並沒有獲得眾人的理解,身後的議論聲也已經越來越高。鄭玉卓雙眼凶光一露,突然想到之前梅兮顏一直刻意回避的問題,話鋒一轉,厲聲喝道:“我們隻是為南方百姓謀求更好的生活,而你,是將整個南方拱手讓與呂國!我們所有樞國人豈能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