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二章 最終目的（下）
鄭玉卓早就留意運送器械的步卒動向，此時見攻城器械已到，左嘴角向上一扯，卻立即掩飾住自己的得意，狡猾地反駁道：“我可從未說過人證在壽城，你如此套話，可是想要殺人滅口，繼續欺騙我樞國的百姓？”
挑撥點到即止，擔心呂青野又找出什麽應對的言語，鄭玉卓不給他反駁的機會，轉而語氣突然嚴厲起來，“讓你這欺世盜名者自立國家，百姓如何立足！今日鄭某便徹底收拾了你們這對叛國的罪人！”
言畢，從腰間抽出一支金色令旗，竟伸臂打出旗令，身後的士兵立即便擺開陣勢，隻等攻城器械推到跟前，便開始攻城！
轉眼，氣氛從唇槍舌劍變成了流彈飛矢，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呂青野正要說話，梅兮顏卻拉住他，暗示他不要說話。呂青野雖然剛到，卻看出梅兮顏已有部署，便不多言。
站在梅兮顏身後的連弟早就聽煩了鄭玉卓的胡說八道，禁不住嘀咕了一句：“真是條惡狗！狗仗‘軍’勢，立即就囂張起來了！”
她說的自然是鄭玉卓方才所做一切都在故意拖延時間，等待攻城器械。
梅兮顏卻好整以暇地說道：“別氣，今日他逃不掉！”
隨即佯作憤怒地伸臂指著鄭玉卓，斥罵道：“找不出人證便耍賴，你才是無恥之尤！”
轉而又對城下的大軍說道：“鄭家的將士們，服從軍令是將士們的天職，然而，你們的主將並不是值得跟隨之人，希望大家能遵從自己的內心，不要做親者痛仇者快之事！”
沒有人回答她，因為隆隆的攻城車、投石車已經推到了城下！
士兵熟練地將投石和火彈放入兜籃之中，隨著鄭玉卓一聲令下，投石的投石、點火的點火，巨大的石塊和火彈射向壽城！
與此同時，城頭上正對著鄭玉卓的雉堞間，突然閃現出一個人影，一線寒光如閃電般射向鄭玉卓的胸膛！
鄭玉卓鮮有敗績正因自身能力高強，發覺異狀危險立即便舞動戰刀，“叮”的一聲，右手虎口被震得生疼，到底將利箭彈開，自己卻嚇了一身冷汗！
他早在驅馬上前時便算準了距離，即便是強弓強弩，也不可能射到他目前的所在地。然而，這利箭不僅射到了他身前，還差點要了他的命，那是何等強大的臂力，挽動的又是怎樣的強弓！
冷汗剛剛浸出，寒光又到！
來不及打馬離開的鄭玉卓曉得這強弓的厲害，左手扔了馬鞭，雙手握刀舞成一圈，又是“叮”的一聲，雙臂整個一震，箭矢又被彈了出去。
沒有任何反應的時間，第三箭已經到了麵前，鄭玉卓隻是本能地繼續舞動戰刀，但他雙臂剛才被震動一下，力量短暫中斷導致戰刀舞動的速度不均衡，第三箭竟然穿過傳到形成的圓麵縫隙，“嗤”地貫穿了鄭玉卓的左肩窩，力道之強，將他整個人從馬上射了下去！
鄭家軍一陣慌亂，兩個副將連忙帶著一隊盾牌兵衝上前，盾牌支起擋住弓箭，兩個副將則將鄭玉卓扶起，快速退到後麵的隊伍之中。
直到確定脫離對方箭程範圍，鄭家軍才看清這箭矢的箭杆如成人拇指粗細，正避過鄭玉卓身上刀劍不入的堅韌鎧甲，射中肩窩，而且箭矢通體為鐵質，根本無法截斷！
這一箭，幾乎廢了鄭玉卓的左臂。帶箭的話，左臂不止不靈活，而且劇痛無比，但要拔出這箭杆，卻必須要花費軍醫一些時間，否則強行拔箭，造成傷口太大，隻怕會流血不止而亡。
梅兮顏，竟然藏著這樣陰毒的損招！
鄭玉卓狠狠地咬著牙，從牙縫中擠出一道命令：“圍死壽城，不得放一個活人自城中離開！”
洛英在城頭上盯著自己手中的強弓，惋惜道：“哎，這麽強的弓還真沒用過，如果北山在，可能會直接要了鄭玉卓的命！”
丁開卻安慰道：“但北山沒有你的眼力，看不得那麽細致，就不能準確穿過鄭玉卓戰刀的縫隙，射中他肩窩。”
城頭上射箭的自然便是他們二人。
梅兮顏也是從靈鵠部使用的強弓上得到的靈感。鬼騎向來注重輕巧和速度，不擅用這麽重的兵器。但鬼騎力量比靈鵠部戰士更強，如果能善加利用強弓，很可能在攻城戰或守城戰上射殺敵人的將領，從而改變戰局。
所以早在南門城時，梅兮顏便找到巧匠定製了兩把重弓，並鍛了幾十支鐵箭，隨時備用。今日看到鄭玉卓獨立上前叫陣，立即便打手勢要丁開和洛英埋伏好，聽她口令行事。
雖然沒有即刻要了鄭玉卓的命，但到底給他造成了很大的損傷，已算是成功。
“別感慨，下城頭，準備出城殺敵！”梅兮顏撇下一句話，已經轉身離開。
城門下，壽城百姓已經被護送著向城中心集中，避免被投石和火彈傷害。
但有一些膽子大的青壯和一些老人卻仍不肯離開，看到梅兮顏和呂青野下來，竟迎上去劈裏啪啦地問道：“國主，你們不會騙我們吧，這一回打敗了鄭玉卓，會給我們一個真正的家吧？你不會再詐死吧？”
即便梅兮顏已不是國主，但百姓們仍願意這樣稱呼她。五年前她戰死的消息傳出，樞國所有百姓主動為她帶孝七日，包括南樞這些百姓。隻是聽說她嫁給呂青野，又要將南樞拱手獻給呂國，這才抗拒。
“呂青野的誓言從不作假，如今我們不再是樞國國主和呂國世子，都是自由身。各位父老苦了幾十年，我們絕不會再讓你們苦下去！”梅兮顏與呂青野扶住他們，說道，“鄭玉卓不顧城中百姓安危，強行攻城，各位父老還看不出他鄭家的嘴臉麽！”
這話正說到眾百姓的痛腳處，本來還在猶豫到底站在哪一邊的百姓此時立即便死心塌地地擁護起梅兮顏和呂青野，自行組織人手轉移城中百姓到安全處。
梅兮顏在城下確定好壽城百姓已經轉移，城外的猛烈攻擊也終於暫緩，連弟已點好百姓，隨時可出城廝殺！他們現在人數遠超鄭玉卓，早已打定主意，要在此全殲鄭家軍。
原本呂青野兩日兩夜騎馬未歇，實該留在城中，但他和梅兮顏都沒有忘記他剛在城頭上的誓言，今日無論如何，他都要出戰。
梅兮顏極其果斷地與呂青野一起帶兩千騎兵，做先鋒，連弟留下指揮大戰！
不等鄭玉卓的大軍到達城門口，壽城西城門已大開，梅兮顏和呂青野的先鋒軍騎馬而出，衝向敵人的盾牌陣。
梅兮顏，苗華和丁開三個鬼騎，力量如同開山一般，首先撞開了鄭軍的戰陣，擋者披靡！
呂青野緊隨其後，率領百姓順著他們三人殺出的通道闖進鄭軍之中，迫使對方弓箭手再無用武之地，雙方短兵相接。
連弟等到梅兮顏他們徹底與敵人攪在一起，立即命令後續隊伍出城，支援梅兮顏和呂青野，同時在城頭點燃狼煙，向埋伏在城外的百姓釋放信號，通知他們趕來夾擊敵人。
梅兮顏率領的南門城、蘋城和吉城的百姓確有十五萬之多。搶下壽城後無法全部駐紮在城中，便命周定丘等人帶著八萬人駐紮在壽城東南的山中。
鄭玉卓雖知此戰艱難，卻不得不戰。如果不能爭取到壽城百姓的支持，他早已計劃好，要將壽城連人帶城全部毀掉，再聲稱這一切均是梅兮顏陷害鄭家。隻有這樣，才能洗清鄭統臨陣脫逃的惡名，繼續贏得南樞百姓的支持。
因此，這一戰鄭玉卓有不得不拚死以戰的理由，梅兮顏又何嚐不知，這才分兵駐紮，要憑此一戰解決南方的局勢。
多於鄭玉卓兩倍的兵力，又有梅兮顏和呂青野身先士卒，樞國百姓熱血沸騰，整個戰場都燃燒起來。
鄭玉卓為了鼓舞士氣，帶傷上陣，而城頭上的洛英正等著他出現。弓箭時刻瞄準著鄭玉卓，一旦他進入射程，冷箭便破空而至！
一邊殺敵，一邊又要防著冷箭，鄭玉卓分心二用，精神漸漸不支。
梅兮顏和呂青野隨時注意著洛英的冷箭，確認鄭玉卓的方位後，兩人配合著左右廝殺，在萬軍之中切開一條道路，直衝到鄭玉卓近前。
鄭家士兵立即如螞蟻回巢一般湧向鄭玉卓、梅兮顏和呂青野，顯然，對於這種直奔主將的攻擊，他們有應對！
圍繞保護鄭玉卓的侍衛雖然厲害，但又哪裏是梅兮顏和呂青野的對手！
當年梅兮顏和程鐵鞍，白葉三個鬼騎便敢衝向防禦完備的孟錫衛隊刺殺孟錫，並得手，現在，麵對已經進入戰團的鄭玉卓，兩人又何懼！
兩人殺得渾身是血，將鄭玉卓逼得四處躲避，幾次差點被洛英的強弓射中。
鄭家軍見主將被追擊得窘迫狼狽，極為焦急，如果他們輸了的話，南樞將無他們的容身之地，這是攸關生死的戰局，他們沒有退路，容不得失敗。
為此，所有人都拚上性命，哪怕已經受傷，或者隻剩半條命，也不肯後退半分，一定要拖上幾個對手同歸於盡才肯咽氣！
樞國人，血氣一旦上湧，便如同孤狼一樣，凶狠殘暴，城門之下，儼然一片屍山血海。
很快，周定丘帶著八萬百姓快速趕到，殺得興起的鄭家軍看到對手增援，焦躁化為妒恨，更不畏生死，也就更加暴戾。
一陣驚呼自戰團中傳來，是梅兮顏衝到了鄭玉卓身邊，二人交起手來！
呂青野在她身旁為她掠陣，將如狼似虎般衝上來救助鄭玉卓的士兵全部擋在陣外。
梅兮顏這一陣強殺消耗了大量的體力，鄭玉卓又使一柄長柄戰刀，占了兵器的優勢，竟然被鄭玉卓勉強抵擋住了她的攻擊。
這已是最關鍵的生死戰——鄭玉卓被殺，鄭家大軍必然土崩瓦解，梅兮顏和呂青野被殺，戰局也會即刻逆轉，南樞重新歸於鄭家，也會鼓舞還在野芃關和雙峽口的鄭軍。
三人顯然都知道這個結果，所以，鄭玉卓拚命硬撐，等著他周圍的侍衛耗掉呂青野的體力，殺了呂青野，梅兮顏便不再成為威脅，必會死在他們的亂刀之下。
而呂青野則咬牙支撐住自己的身體，全力劈砍著靠近他們的敵人，讓梅兮顏能夠專心對付鄭玉卓，爭取一招斃他性命。
呂青野已三天三夜沒有合過眼，經過兩天馬上奔波，又進行這麽激烈的廝殺，倏地眼前一模糊，隻聽梅兮顏急促地提醒一聲“小心”，一杆長戟便刺中他後背！
身體本能地向前一伏，避免長戟刺入過深，左臂翻過去便握住了戟杆，用力一擰，將長戟奪了過來。
長戟在手中轉了半圈，**開刺過來的各種兵器，呂青野順勢將長戟甩給梅兮顏，說道：“接著！”
梅兮顏眼觀六路，左手馬刀挑住鄭玉卓的刀頭，與他在臂力上僵持，右手長劍猛地擲出，刺穿一個正要偷襲呂青野的敵人的胸膛，再一把扯過長戟，迅速刺出！
從呂青野被刺奪戟到梅兮顏接過長戟刺出，不過一眨眼功夫，全賴兩人心有靈犀的默契和對彼此的了解。
鄭玉卓還在用盡全力與梅兮顏的左手角力奪刀，冷不防寒光便到了胸前！
正要後躲，梅兮顏左手用力挑扯他的戰刀，使他無法回避。“哧”的一聲，長戟劃過鄭玉卓左臉，留下一道血痕，卻被他偏頭躲過，隻挑掉了他的頭盔。
然而，梅兮顏右手手腕一擰，長戟的橫鉤突然翻轉，又往回一帶，竟勾住了鄭玉卓的後脖頸！
涼意自脖頸傳來時，鄭玉卓已看不到身邊廝殺的人群，隻能看到蒼白的天空和流星般劃過的投石，接著，所有的人都倒立著，卻還在靈活的戰鬥……
耳邊聽到一個女人在嘶吼：“鄭玉卓已死！投降者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