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逢場作戲

梅兮顏與呂青野快速穿過淵華宮,沿原路返回崇雲宮。

在崇雲宮後牆外,原本不曾被屠寂監視的死角竟然出現了一個人影,兩人都是精明之人,立刻明白宮裏出了問題,大概也能猜出是左寒山鬧騰出來的,故意驚動了宮外這群暗哨。

梅兮顏撿起地上一根枯樹枝,想彈出去驚動暗哨,將他引開。還沒動出手,那人竟然將頭轉向他們藏身的樹叢裏,目光不停地逡巡著樹叢,似乎發現了他們。

梅兮顏暗暗驚詫,屠寂手下竟有這般人物?猛地想起,他們身上的熏香粉末味道可能暴露了他們的位置。

呂青野拉起梅兮顏手腕捏了捏,示意她跟著自己走。兩人離開崇雲宮一段距離,躲進一處假山縫隙中。

“脫了熏香的衣服,香味太明顯。”呂青野壓低聲音說道。

梅兮顏原本脫掉的衣服,離開淵華宮後又穿了回去。仔細想了想,說道:“暫時不要脫。他們守住了宮牆,我們進不去,這身衣裳也許會成為我們的掩護。”

“不脫沒辦法回去。”

“脫了就有辦法?”

“暫時沒有。”呂青野露出一絲挫敗的表情。有是有,但需要梅兮顏去做,以梅兮顏的聰明,她會想到的。

果然,梅兮顏歎口氣,說道:“我去引開那個暗哨,你先回去。我們出來有一個時辰了,看這架勢,隻怕左寒山正在裏麵為難呂湛和呂澈呢。”

“你怎麽辦?”

“你一現身,他們的注意力就會轉移到你身上,我再趁亂溜進去。”

不等呂青野點頭,梅兮顏已經動了。

梅兮顏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化成一抹黑影快速掠過宮牆,果然把牆角的暗哨引了開去。

繞著崇雲宮跑了一圈,追蹤的人早已失去了目標,卻盡責地朝著崇雲宮前方搜索而去,梅兮顏繞回原來的宮牆處,抱著一團外衣翻牆潛進後殿。

遠遠便看到呂青野的住處一片燭火通明,躡手躡手靠近,聽到呂湛正在搪塞左寒山,便趕緊退回來。

抬眼一看,呂青野的身影就出現在前方陰暗的長廊中,看起來似乎正在等自己。這個時候沒有落井下石,算他有心。

走近一看,他果然也脫了外衣抱在懷裏,看到自己從背後出現,貼在她耳邊說道:“要暫時委屈你一下。”

說罷,拉著她便直奔浴室。

拖過浴桶,呂青野一邊迅速從水缸裏舀水倒進浴桶裏,一邊小聲說道:“快把頭發拆開打濕。”

梅兮顏心領神會,雖然不喜歡他這臨時應變之計,卻也再沒他法,隻得照做。

拆散了頭發,直接彎腰把頭浸在水缸的涼水裏,等徹底浸濕之後才直起腰,用外衣將頭發擦了個半幹。

此時呂青野已經用水將浴桶內壁都潑濕了,再把水灑滿地,造成沐浴的假象。

“剩下的我來,你處理一下頭發,時間不多,呂湛也沒有辦法拖下去。”

兩人從長山共患難後,雖然有時會覺得當時過於曖昧,但目前這樣的身份,想避嫌也有些困難,所謂虱子多了不覺咬,睜一眼閉一眼也就這麽厚臉皮地挺過來了。

呂青野拆了頭發,二話不說就一頭紮進水缸裏,急得已經感覺不到水的冰涼了。

梅兮顏將浴桶的水倒進浴池中,浴池裏有專門通往下水的孔洞,自然排流到外麵去。忽地問道:“你平日裏洗澡都不用婢女燒水伺候的麽?”。

“不用,都是呂澈燒水的。”呂青野擦著頭發回答。

不過片刻功夫,兩人將自己都重新偽裝一番。

呂青野低頭查看是否有遺漏,忽見腳上的黒靴,連忙遍處尋找其他鞋子,這裏隻有一雙靸鞵,供他沐浴時使用。

“我抱你回去。”呂青野當機立斷。

梅兮顏也不扭捏,立即脫了外靴,左腳白色足衣的腳踝處卻赫然出現一條血跡。

“怎麽傷了?”呂青野大為驚訝,快速回憶一遍,烈溪並沒有傷到他們兩人才對。

“那個畜生的爪子好厲害!你看看你的手臂!”梅兮顏低頭沉思片刻,突然說道。

呂青野拉高袖口,果然,被烈溪蹬踹的右臂處,也有六七道短短的劃痕,血跡殷然。

呂青野驚出一身冷汗,小說道:“還好這畜生不是尖爪,若是換成了老虎豹子,豈不是被撕出好多傷口!”

“先說現在怎麽辦?”梅兮顏皺起眉頭,足衣上有血跡,腳踝上有傷痕,都不能外露。

“穿我的!我光腳好了。”呂青野更是幹脆,立即便把自己的兩隻足衣脫了下來,遞給梅兮顏。

梅兮顏略一猶豫,呂青野卻說道:“幹淨的,我每天都換洗的。嫌棄的話,直接套在你的足衣外麵。”

梅兮顏被呂青野說中心事,臉上稍稍一紅,一把扯過呂青野的足衣,當真套在了自己的足衣外麵。

呂青野一哽,這種被排斥的感覺莫名有些難以接受。暗自腹誹:殺人濺得滿臉血都不嫌棄,竟然嫌棄我洗幹淨的足衣!轉而想到剛進宮那晚梅兮顏被迫跳進他的浴桶,莫名有種小孩子惡作劇般報複的快感。

見梅兮顏已穿好足衣,呂青野也收斂心思,換上靸鞵抱著梅兮顏出了浴室,梅兮顏抱著兩人的外衣和鞋襪,讓呂青野拐進旁邊的火房,將衣物藏在隱蔽角落,隨後走回自己的房間。

梅兮顏長這麽大,從未依靠過任何人,鬼騎訓練如鬼門關重生,她也是一個人硬挺過來,至多讓其他弟兄攙扶一下。被異性或背或抱的經曆,都發生在呂青野身上,當時事急從權無可奈何,而且也沒人看到。現在要堂而皇之地走到他的房間去,本就是做戲給左寒山看倒也罷了,還有呂湛和呂澈,梅兮顏覺得十分有損自己鬼首的形象。

實在不知道該拿出什麽樣的表情來才合適,麵對生死仍談笑風生的她,在呂青野懷裏僵硬得像一個木頭人。

抱著梅兮顏走了幾步,呂青野突然心中突然生出一個疑問:個子這麽高,倒是不重,手臂和腿上的肉緊實而有彈性,並不粗壯,那麽大的力氣是哪裏來的,劈人跟劈柴似的。

其實在長山也不是沒有背過梅兮顏,在雪洞和陷坑裏也曾經把她護在懷裏,但當時都是情況危急,根本注意不到這些,逃命保命才是重中之重,現在雖然也有危機在眼前,卻一定要用優哉遊哉的步伐輕鬆地走過去,因此還有工夫瞎想。

感覺到梅兮顏的僵硬,呂青野小聲建議:“把右胳膊搭我肩膀上會顯得自然一些吧。”

梅兮顏紅著臉,嫌棄又無奈地抬起右臂掛到他肩膀上。

偷眼看到梅兮顏臉上紅成一坨,呂青野又起了報複之心,平日裏都是她伶牙利口地捉弄自己,今晚也捉弄捉弄她。

“畢竟是兩人一起從浴室出來的,至少表情應該親密一些吧。”

梅兮顏抬眼,瞪著他。

“逢場作戲而已,堂堂樞國國主,總不至於這個都不會吧。”呂青野不著痕跡地撇了一下嘴。

梅兮顏咧開嘴,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原來呂世子深諳此道,卻不知在鐵壁城是否也和梁姬逢場作戲了。”

“你不是說沒有婚配麽,說得好像什麽都知道似的。”

梅兮顏臉上的紅暈瞬間染到耳朵根,哄哄熱氣似乎已烤到了呂青野的臉上,抱在懷裏隻穿著單衣的身體也透出一股熱量,在寒夜裏覺得分外暖和。

突然後背一痛,竟然是梅兮顏的右手在擰他,力氣極大,疼得他一哆嗦,差點失手把梅兮顏摔下去。

梅兮顏隻覺他手臂力道一鬆,木然的身體要滑落,瞬間反應是伸出左手勾住他脖子,全身用力縮緊。而呂青野此時也咬緊牙關手臂用力,又將她摟回懷裏,兩廂力道疊加,梅兮顏的額頭直接撞到他左肩頭,微微吃痛。

而外人看來,兩人像極了打情罵俏的小情侶。

呂青野心血**的玩鬧,結果誰也沒討到便宜,後背疼得要命,肯定被梅兮顏擰得淤青了,但他心裏卻莫名地開心,口中肅然說道:“別動,左寒山看到我們了。”

梅兮顏的臉貼在他懷裏,自然看不到外麵,隻能紅透了耳朵繼續保持這個姿勢,惹得呂青野又在心裏一陣得意的笑。

快到房門口時,呂青野輕笑著說道:“這次忘了帶鞋子,下次一定記得。”

兩人就這麽親昵曖昧地進了房間,彼時呂湛、呂澈和左寒山正在冷戰僵持。

“大半夜的,你們怎麽在我房裏?”呂青野一臉訝異地問道。

呂湛、呂澈正無法解釋兩人的失蹤,見他們這副模樣出現,呂湛即刻領悟,說道:“世子,梅姑娘,你們回來了。”

“一出來就發現呂澈不見了,不是讓你守在浴室門口的麽。”呂青野輕斥道。

呂澈反應雖然比呂湛慢一些,卻也知道輕重,訥訥地小聲回應:“世子和梅姑娘在裏麵,屬下怎麽好總站在門口……”

呂青野和梅兮顏都不做聲,片刻後呂青野目光轉向左寒山,問道:“左侍衛,這麽晚出現在我房間,是有什麽重要事情麽?”

左寒山自見到他們出現,便了然已無法逼迫梅兮顏露出馬腳,頓了頓,歉然地說道:“是在下的錯。晚間公主的婢女遇到在下,托在下帶話給梅姑娘,明日辰時三刻馬場見。怕呂世子這處沒有梅姑娘合身的馬服,所以送來兩套。晚間忘記了此事,直到入睡後才想起,這才驚動了兩位侍衛。”

說罷低下頭、將捧在手裏的包袱恭恭敬敬地遞向梅兮顏。就這一低頭的瞬間,看到梅兮顏腳上不合尺寸的足衣上,略略透出一抹痕跡,似乎是紅色的,而呂青野卻光著腳,從他們身上,還能勉強聞到一絲熏香味道,不由得一皺眉。

梅兮顏倒是除了麵色異常紅潤外,一切如常,微笑道:“謝謝左公子。”

正待伸手去接,左寒山已經鬆了手,包袱擦著梅兮顏的手指掉了下去。

呂青野眼明手快,托著梅兮顏腿彎的手快速伸出,一把撈住包袱,說道:“左侍衛小心,這是公主饋贈的馬服,失手掉落實屬不敬。”

左寒山隻稍微分心打量了兩人的足衣和光腳,便將目光一直盯著梅兮顏的手。包袱落下的一刹那,她的手指手掌沒有任何變化,也即是從未想過去接包袱。若不是她早有準備或者自控力極強,那麽隻能說她確實不是反應敏捷的鬼騎。

不知怎的,心中不僅有失望,還有無法消除的憤恨,嘴上卻鄭重地說道:“是在下一時失手,多謝呂世子。夜已深,不敢再打擾呂世子及梅姑娘休息,在下告辭。”

梅兮顏從呂青野手裏取過包袱,說道:“明日見到公主,我再當麵謝她。”

門未關,梅兮顏脆生生的聲音傳出去很遠,足夠那些藏在院牆和樹間的人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