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動手

呂青野心裏一涼 ,士兵們首先想到的該是保家衛國,之後才會因勝利而得到功勳,除了窮兵黷武之人,誰願意拋家舍業、主動去沙場上建功立業呢。

從尹沐江到尹扶之,一直是戰爭的發起者。這些年為了避諱聯合約定,在出兵時總會找些借口,所以其他國家也便睜一眼閉一眼就隨他去了,畢竟發展自己的國力才是正事,誰有工夫再費時耗力為別國出頭。

“那些大丈夫的心胸,非我所能及。”呂青野敷衍了一句。

“可是你平日裏習文練武,倒是樣樣精通呢。”尹扶之自然不信他的話。

“打發時日而已。日後回了呂國,父王問起,也有交代。”呂青野一副隻是搪塞而已的語氣。

尹扶之在心中冷哼,打發時日都練得精熟無比,若是當真用心練習,天下還有可匹敵之人麽?越發憎恨呂青野的虛偽,表麵卻越笑得豪爽,道:“離春蓃還有五日,你和梅姑娘可要準備好,這回我是一定要打敗你們搶到頭籌的。”

“我可不是世子的對手。”呂青野說完,故意伸展手臂,擴胸疏背,深深呼吸一下,躍躍欲試地說道:“但我與世子想到一起去了,雖然梅姑娘是以狩獵為生,從小到大的經驗積累比我們豐富許多,但仍想再和她決個高下。”

“好,看看最後誰更勝一籌!”尹扶之大放豪言,卻另有所指。

“拭目以待。”呂青野回應,也帶了一語雙關,隻是尹扶之聽不出來。

呂青野送尹扶之出宮門,梅兮顏從廊下轉出,站在海棠樹下沉思他們二人的對話,好一會兒才明白尹扶之今日所來的目的。

越國的主臣們還不知道她已偷聽了他們的計劃,更不知道呂青野已經有了應對策略。左寒山是尹沐江從親侍衛隊裏抽出來監視呂青野的,卻偏偏被“呂青野”打成重傷,幾乎喪命。加上外間關於她和他的流言,這事情原本相當嚴重,足可讓越國借題發揮,大張旗鼓地討伐呂國。但越國因為計劃的原因不能打草驚蛇,隻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然而按越國一貫的對外處事原則,出了這種事情如果不興師問罪或者百般試探,更會讓呂青野懷疑,所以才有了今天這一出故作探問的表演。

梅兮顏猜得不錯,尹扶之的確為此而來,但也並非隻為此而來。

偷襲洛津的計劃已定,呂青野和梅兮顏都是他們計劃的一部分。正在這個時候,被屠寂收買、監視梅兮顏的青柳突然摔傷失去了記憶,讓屠寂倍感蹊蹺,更沒想到幾日之後青柳竟然又滑倒摔死了,左寒山也被打傷。屠寂聽過暗哨的描述,懷疑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加之日益細致的市井傳言,生怕是呂青野也正有什麽針對越國的計劃,和屠一骨商量之後,請尹扶之出馬,特意選擇今天這個不早不晚的時間過來試探 。

在屠寂心裏,早已認定梅兮顏是樞國奸細。若尹扶之來得早了,呂青野以為越國來興師問罪,直接站到樞國一邊,搞不好會在把他安靜地帶到洛津前就鬧出什麽亂子。若提前禁錮他們,呂湛沒有按時出宮回府,洛梒一定會懷疑。再為了掩飾而滅了呂湛闔家上下,終究會引人懷疑。

若來得晚了,實在與越國平時的作風相差甚遠,尤其是在對待梅兮顏身份之事上,向來都很在意。遲遲不見他們出現,豈不是正說明他們心中有鬼,不敢聲張麽。

選擇尹扶之也有麻痹呂青野的意圖,因尹扶之一直是負責征討西貘的,這種既定的印象結合尹扶之的應對之語,不會讓呂青野產生懷疑。

雖然尹扶之仍不願意修改計劃去偷襲洛津,但尹沐江給他的《西貘紀事》也動搖了他狂妄自大的信心。既然自己準備的並不充裕,幫助屠一骨等人對付呂青野也無可厚非。畢竟日後屠一骨和屠寂都將是自己的武將,現在保持好關係是必須的。所以今天由他出麵來穩住呂青野,順便試探他對樞國羅敷女的看法,能挑撥一下更好。

尹扶之身上的脂粉香味可不是隨便沾染的,乃是為了掩飾另一種藥物的味道。如路戰所說,若他們吃了王宮膳房供應的食物,聞到這個味道將會渾身癱軟,結果與呂青野說了半天的話,他仍舊沒什麽反應,尹扶之已猜到呂青野對他們有了防範,便不動聲色地離開了。

饒是梅兮顏再聰明,也想不到尹扶之的另一個目的是來下藥的。

在海棠樹下轉了一圈,發現竟有兩朵海棠花不畏霜雪,傲然綻放。淡粉的花瓣在白雪的裹挾之下,顫巍巍、俏生生地挺立著,看著便覺生機盎然,心情舒暢。南方,她終於也要去往那片不安定的土地了。

深夜,洛梒與顧曉通過密道來到小暖閣,與眾人一起商議洛津計劃。

正在低聲討論洛梒等人何時撤出乾邑最為妥當之時,梅兮顏和顧曉突然神色一變,在門口放哨的呂澈此時也已經毫無聲息地竄進小暖閣,小聲說道:“有情況。”

洛梒與顧曉立刻躲進密道,呂湛掩蓋好密道口,也已聽到窗邊有極其細微的踩在雪上發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響。

“你和呂澈去外間我的炕上。”呂青野當機立斷地吩咐,自己卻伸手便要去拉梅兮顏直。

梅兮顏一錯步便將他絆倒,擒住他原本拉著她的手腕。呂青野強忍痛楚,委屈地輕聲說道:“總不能讓我們三個大男人擠到一個炕上去睡吧,一看就是假的。”實則心中還有一句沒有說出——她的反應實在太快,鬼騎難道時時刻刻都在防備有人暗算麽。

梅兮顏不情願地放開手,呂青野反手繼續拉住她的手掌,快速卻無聲地撲到火炕上,麵對麵側躺,口中還輕歎一聲:“看來尹扶思到底沒能阻止尹沐江的計劃。”

其實他們都沒真心相信過尹扶思會成功,這會兒也就是單純感歎,再無其他意義。

四人偽裝完畢,卻始終沒有等到有人敲門來“叫醒”他們。正在納悶,梅兮顏便聞到一股異樣的味道。

“迷香。”她隻輕輕提醒一句,順手便將炕邊的一卷舊書拿起,隨意翻開一頁,攤在她和呂青野之間。

呂湛、呂澈是侍衛,和衣而眠並不奇怪,但她和呂青野的“風流事”早已在越國王宮傳遍了,若什麽都不做也和衣而眠卻是怎麽也說不過去,隻好做一做臨時補救。

梅兮顏雖然體質有異,但迷香對她仍有一定作用,吸得多了也覺得頭腦有些發沉。迷迷糊糊之中,感覺有人走到他們身邊,把落在他們身體中間的書籍拿起扔到一邊,然後綁了他們雙手、雙腳,捆得很結實。

殘存的意識下,梅兮顏忍不住暗暗發笑,算來算去也沒算到在越國的王宮裏,這些人會使用最下三濫的迷香手法來抓他們。

讓她更沒想到的是,沒多久便有人捏開他們的嘴巴,強行把一粒藥丸彈進他們的喉嚨裏。藥丸遇到唾液,很快便溶化開,滑入腹中。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有人走過來分別抬起他們的肩膀和雙腿,出了房間便感覺到一股寒意,梅兮顏徹底清醒過來。

聽腳步聲,有十二個人,其中八個負重,想來是抬著他們四人。

梅兮顏感受著早春深夜的透骨涼意,任由他們走著彎彎曲曲的路線,不久竟聞到了馬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