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關心(下)

呂青野多年來在越國鍛煉的波瀾不驚的性格終於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即便輕柔的氣息吹拂耳朵,呂青野仍舊繼續猛咳不止,心裏一個勁提醒自己耳邊的不是梅兮顏在說話,隻是有春風在吹。

但不可抑製的,耳朵正在逐漸漲紅。

外麵又傳來捶打箱子的聲音,呂青野眼見自己的偽裝要被梅兮顏識破了,趕緊鬆開手,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口順氣,再裝出嘶啞的嗓音,輕聲回答道:“被你嚇的……能說……咳……話了。”

天可憐見,他其實和呂湛他們是一起恢複說話能力的,但為了能多和梅兮顏接觸,建立良好的聯盟氛圍和……感情——是的,他是有一點私心的,他不想欺騙自己,他對梅兮顏有好感。早在長山第一次遭遇那些追殺者,梅兮顏拚命救他的時候,他便動心了,隻是當時還不敢確定。

隨後回到越國王宮,梅兮顏不停挑撥他和越國的關係,他很是生氣。等到呂澈建議他和梅兮顏聯姻,他雖氣惱,實則已發現自己內心的小秘密。最後兩人徹底攤牌後,他才敢確認,自己一直不忍心傷害梅兮顏,隻是因為動了心。

自從被塞進這口“活棺材”裏,他確確實實能從梅兮顏的言行之中感覺到,梅兮顏對他也不是無情。但他們的身份注定很難走到一起,所以兩人都克製著。

如果他們隻剩下這一段去往洛津的路是可以並肩同行的,呂青野希望能給自己多留一點美麗的回憶,哪怕隻是偷偷摸摸的。所以他想到了繼續裝啞這個笨方法,這樣便可以光明正大地握住梅兮顏的手。但這件事,打死也不能承認!

不知道梅兮顏什麽表情,呂青野斷斷續續地輕咳著,不敢停下來。

梅兮顏收回左手,狐疑地打量呂青野,實在也看不出有什麽古怪之處,但就是覺得他不對勁。她雖然能在黑暗中視物,但卻很難辨別出顏色,所以完全看不出呂青野的耳朵已經紅透了,就要燒起來。

雖然很喜歡呂青野在她手心裏寫字的感覺——輕輕托著她的掌緣,一筆一劃的用力,到處都能體會到他的用心,不讓自己覺得尷尬,又能拉近兩人的距離。她知道呂青野擔心嗓子不能說話,會影響兩國的聯盟,所以要用這種方式來穩固交情。

是的,交情。她明知自己動了情,卻仍強迫自己認定那隻是聯盟者之間的交情。感情,那是她沒資格擁有的東西,她不怕自己受傷,但她不想傷害呂青野……

仔仔細細端詳了半天,到底還是沒有找出呂青野的絲毫破綻,梅兮顏雖然不喜歡呂青野騙她,但這件“懸案”隻怕也隻能這樣無疾而終了。

伸手拍了拍還在時不時咳幾聲的呂青野的後背,梅兮顏心中暗歎,卻柔聲說道:“好點了麽?說句話試試。”

“好……好多了。”呂青野知道自己蒙混過關成功,故意磕磕巴巴地說道。

“喝水麽?”梅兮顏到底還是忍不住關心呂青野,拿過水囊問道。

“喝。”呂青野應道。

他生怕梅兮顏還在試探自己,不知道想了什麽歪主意,這個節骨眼,不喝也得喝。

梅兮顏安靜地看著呂青野喝了幾大口水,看來是真的渴了。

呂青野見梅兮顏收了水囊不說話,自己也就不說話。

休息了一會兒,梅兮顏才問道:“為什麽不能殺他們?”

呂青野這才想起來,就是因為梅兮顏提出要殺了正甲他們,自己才忍不住暴露了能說話的事。不得已又輕咳兩聲清清嗓子,將之前未完成的話續下去:“還不知道……咳……他們在哪裏交接我們……也不知道交接的時候……咳……是否有什麽暗語。”

覺得說了這麽多,應該可以恢複正常語速了,呂青野不再咳嗽,卻仍舊慢悠悠地說道:“而且這次偷襲洛津隻怕還有其他的死士參與,不知道他們互相是否通氣,若是到了目的地卻沒有看到這四個人,恐怕會引起接頭人的懷疑,所以暫時不能動手。”

梅兮顏作為鬼騎,深知死士的隱秘,因此不同意呂青野的看法,說道:“正甲已經說過他們就是專門送我們到屠寂那裏去,作為尹沐江的秘密死士,身份該是有些特殊的,不可能隨意見麵或者打聽其他人的任務,尹沐江也不會讓死士知道他的全盤計劃。”

“為什麽你會這麽想?”呂青野皺眉問道。

梅兮顏立即侃侃而談:“尹沐江給我一種極度獨斷和掌控的感覺,在昭明殿上他一直聽我們爭辯卻幾乎不參與,表情也總是淡淡的相當隱忍和高深莫測,把所有心事都藏起來。作為越國最強的國主,若沒有充分的自信,他不會有那麽淡定的表現。

“在靖心殿那次偷聽他們說話時,也是如此。他其實早已有了計劃,所以在聽完尹扶之和章靜言對西貘的策略後,便馬上否決了他們。之前屠一骨還堅持針對樞國,沒幾天便轉了方向,竟然變成了呂國,而且表現得相當熱衷,我總覺得他轉變得太快,而能讓他轉變的隻有尹沐江。

“堂堂越國第一戰將都表現得如此恭迎,可以想見尹沐江的手腕有多麽強硬和有效,所以性格定然強勢且獨斷專行,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把自己的計劃向一群死士全部和盤托出呢。從古至今,死士作為最穩定的棋子的存在向來是基於最極端的獻身任務,無須考慮更多因素,隻要誓死完成任務即可。”

雖然梅兮顏的分析極有道理,但呂青野仍不想冒險,這一次洛津之行對他來說,絕對不能有一點紕漏。

捂著胸口輕咳了一聲,這次是真的嗓子幹澀才咳起來,呂青野說道:“再等等吧,尹沐江性格喜怒無常,難以捉摸,這次洛津計劃對我實在太過重要,不能冒進。”

梅兮顏看著他不停撫著胸口的手,說道:“你的傷如果這麽拖下去,到了洛津隻怕也很難實施後麵的計劃。”

她到底還是在意呂青野的傷勢。雖然她不懂醫術,也摸不出脈搏裏的學問,但就本身對傷情的經驗而言,呂青野即便沒有受到內傷,也一定受了不輕的外傷,言下之意是需要路戰盡快為他治療。

呂青野當然聽出了梅兮顏的意思,明知沒有結果,卻仍是忍不住心裏泛甜,微微一笑問道:“你這是在擔心我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