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矯情的大老爺們

跟他回去?

回去了還回得來嗎?

華輕雪果斷低下頭,“千戶大人若是嫌麻煩,也有簡單的法子,將受傷的手浸泡在酒裏,每日浸泡一個時辰左右,也可以止痛消紅。”

祁連琤挑著眉,饒有興致的上下打量她,“你懂的不少,難道家裏有學醫的人?……唔,也不對,如果真有學醫的,也不至於住在這麽寒酸的地方。”

大齊的皇帝對技術類人才很看重,連帶著整個社會風氣對這類人都十分尊崇,尤其是學醫抓藥的,就算沒病人可看,衙門也會定期方法津貼,絕不至於潦倒至此。

“隻是民間土方罷了。”華輕雪小心答道。這一點她還真沒騙人,看到祁連琤的燙傷之後,腦袋裏自動冒出來一堆針對燙傷的土方,貌似,它們全部來自於……民間土方百科大全?

不過好奇怪啊,為什麽沒有正經醫學方麵的內容?難道是因為她腦袋裏沒有收錄醫用書籍?

……不過,就算收錄了,知道了內容,她也看不懂吧?那些醫學術語……

祁連琤斜眼晲著她,嘴角勾著一抹邪邪的笑,“看你呆頭呆腦,沒想到知道的還不少……行,我回去試試,要是你的方子管用,回頭爺單獨賞你。”

華輕雪還能說什麽呢?

“謝千戶大人抬愛……”她違心又勉強的說道。

祁連琤笑笑,說了句:“過幾天再來找你。”然後灑脫的揚長而去。

他一走,華輕雪整個人都放鬆下來,看著手裏的大包袱,心情複雜。

既然祁連琤說過幾天要派人來取衣服,這院子是不能退了……唉,這人怎麽就陰魂不散呢?雖說沒對她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可是這樣冷不丁冒出來,真的很恐怖啊!害她總是心驚膽戰,唯恐被他看出來什麽。

遠處隱隱又聽到雞飛狗跳的聲音。

華輕雪現在對這類聲音避之不及,就怕遇著什麽尋釁滋事的人,身邊沒有傅廷燁這麽個身高馬大的男人,她真的是極度缺乏安全感。

不敢多耽擱,華輕雪慌忙收拾了屋裏的碳灰包針線盒,拎起包袱走出門去。

路經院牆邊時,她看了眼自己放在角落裏的肥皂們。好不容易做出來,扔在這兒不管的話總歸是有些心疼,華輕雪咬咬牙,把屋裏的床單撤下來裝肥皂,打了個結拎起來——

好重!

“……”華輕雪一手拎著皂,一手拎著包袱和碳灰包、針線盒,站在原地緩了緩,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出院門外——

一路上走十步歇三步,終於回到住處,華輕雪隻覺得手腕子酸麻得無以複加,最要命的是,小腹更疼了,下麵更是不斷湧出黏濕的東西。

可是她不敢歇,把所有東西放進柴房,然後拿著碳灰包和針線盒進屋趕緊做月事帶。

月事帶結構簡單,很容易做,隻是縫的時候針腳要密,否則內裏的碳灰容易漏出來。

碳灰畢竟是很久以前的,而且放在被子裏那麽長時間,說不定就滋生了什麽細菌,華輕雪不放心,拿了碳灰又用灶火燒了一遍,算是高溫消毒,這才小心翼翼往月事帶裏填充。

等換上月事帶之後,她捂著肚子無力的坐在木凳上,小腹抽痛,渾身疲憊,再也不想動彈了。

傅廷燁回來後,便見華輕雪有氣無力坐在屋裏,臉色很差。

他皺眉,問:“怎麽了?”

華輕雪輕輕搖頭,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隻是想起遇著祁連琤的事,應該和傅廷燁知會一聲,便輕聲說道:“我回去拿東西,碰巧遇到祁連琤……就是上次我跟你提過的那個遼兵,他特意過來,又拿了一包衣服讓我洗,還說過兩天會派人去取。”

傅廷燁眉頭皺得更深,遼兵太過注意華輕雪,這不是什麽好事,隻會在他們出城時橫生波折。

責怪華輕雪?……這事卻也不能怪她,對方明顯是奔著她而去,一次找不到她就會找兩次,兩次找不到恐怕就會起疑心……

瞥眼看見床榻上多了一件嶄新的棉衣,傅廷燁微微一愣,問道:“你買的?”

華輕雪捂著肚子搖頭,有氣無力答道:“是那個遼兵送我的,說是免得我凍瘡更厲害,唉,這人奇奇怪怪的,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麽……”

傅廷燁的眼神幽暗,一時沒作聲。

先是送藥膏,現在又送棉衣……難不成,那遼兵對華輕雪起了心思?

這念頭浮現腦海,讓傅廷燁有些不是滋味,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何不舒服……

他一麵細細想著,一麵目光不由得落在華輕雪臉上。

華輕雪給他的印象一直都屬於比較病弱的類型,因為她的臉色總是蒼白,嘴唇也很少看到血色,唇瓣上甚至幹裂出不少細細的血口子,頭發也時常零散的一縷縷搭在麵頰兩邊,仿佛一直處在一種狼狽奔波的處境裏。

但是不得不說,她確實算是個美人,五官並不多麽精致,合在一起卻給人溫潤嫵媚的感覺,倉促一瞥或許不覺得什麽,但是越看,便越是驚豔……

……驚豔?

傅廷燁猛地回過神來!

他剛才在幹什麽?!竟看一個女人看得癡了?!

傅廷燁咳嗽了兩聲,想要掩飾自己的窘迫。咳完再看華輕雪,她壓根就沒看他一眼!此刻顰著眉弓著腰,貝齒緊咬下唇,一副苦苦忍耐的模樣。

傅廷燁看華輕雪臉色實在太差,說道:“既然不舒服,就去炕上躺著休息。”

炕上暖和,華輕雪有些意動,可是她又擔心會弄髒被褥。以前用的那些衛生巾一個個說自己帶防側漏防各種漏設計,最後要漏的時候還不是照樣漏?現在這麽簡陋的月事帶,她連站起來大步走動都不敢。

“我……先坐一會兒……”華輕雪沒有直接拒絕傅廷燁的好意,虛弱的笑了一笑。

“要不要給你叫個大夫看一看?”傅廷燁問。

“不用了,我沒事的。”華輕雪趕緊搖頭,“我在這裏歇一會兒就好。”

以往來例假也疼,每次疼上個大半天也就慢慢好了,隻是這次……好像格外疼……

傅廷燁沒勉強她,轉身準備出去,正要走,又停下來,對華輕雪說:“你我現在……畢竟掛著夫妻的名分,有些東西收也就收了,隻是下次還是需謹慎些好……”也不知道為什麽,這話說完之後,他覺得心虛得厲害!

他正想說幾句話為自己描補,華輕雪卻很認真的點了點頭,附和道:“相公說的是,其實我也覺得不妥,隻是當時心裏慌張,不曉得怎麽拒絕他,下次我定會注意的。”

傅廷燁:“……”

他心情複雜,低聲說了句“好好休息”,而後轉身走了出去。

一出房門,傅廷燁沒來由的鬆了口氣,垂眸看了眼手掌心,竟出了一層細汗,頓時覺得自己可笑。

他一個大老爺們,對陣殺敵都不曾緊張過,怎地如今變得矯情起來?

就因為一件棉衣?真是荒謬……

不過,以前隻知道她身段婀娜纖細,今天才發現,實在是因為她穿得太單薄。華輕雪身上幾乎沒有一件厚衣服,全是舊得看不出顏色的衣服層層疊疊裹在一起,隻怕裹了有七八層,這樣單薄的衣裳就算全疊在一起,也不如一件厚棉襖來得暖和。

他與她住了這麽些天,竟然從未注意到這點,反倒讓一個遼兵上了心。

當傅廷燁意識到這點後,心裏那種不舒坦的滋味,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他蹙起眉,清除掉腦海裏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徑直走出外門,去了廚房。

傅廷燁每日大部分時間在兵營裏,打交道的都是粗漢子,不懂怎麽體貼女人,他去廚房將昨日的剩菜剩飯熱過之後,才忽然想起,應該給華輕雪倒杯熱水才是。

傅廷燁把飯菜端進堂屋,擺在桌上,回屋一看,隻見華輕雪弓著腰,一手提著屋裏的茶壺,正慢慢往外挪著步子,頓時很有些過意不去——

是他馬虎了。

“我來吧。”傅廷燁不敢多看她一眼,從華輕雪手裏拿過茶壺,匆匆去了廚房,又飛快的燒了一鍋水,灌滿茶壺,這才回到屋裏。

滾熱的茶水倒入杯中,捧在手裏暖烘烘的,華輕雪覺得整個人好像又活了過來,她舒服的眯起眼睛,喃喃道:“謝謝將軍……”

隨後又好像反應過來,補了一句:“謝謝相公。”

稱謂什麽的,一時想要習慣還是挺難的。

傅廷燁在一旁坐下,看著她小口小口啜著杯裏的水,覺得她像隻小貓……

大約是察覺到傅廷燁的視線,華輕雪抬眼迷惑的看向他。

不知是不是因為隔著一層朦朧的白煙熱氣,她的眸子顯得特別清亮澄明。

傅廷燁有些不自在的移開目光,說道:“我看你穿得衣服陳舊……當初進城時,怎麽不買一件像樣的冬衣?”

華輕雪笑了笑,“那時我沒有衣裳穿,是太子給了我一件暗衛的外衣避寒,進城之後我和太子與暗衛走散了,兩眼抹黑什麽情況都搞不清楚,幸好遇著一位姓嚴的廚娘,贈給我許多舊衣裳,還教我去當鋪……”

她說到這裏,麵色微僵,“早知會惹出這麽大的麻煩,那個時候真不該當掉太子的衣服。”

傅廷燁不知為何突然起身,沉著臉色轉身出去。

華輕雪見他走出房門,有些黯然的想:這人果然還是怪我拖累了太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