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乖孩子

天色暗沉下來的時候,雪花驟然降落。

華輕雪站在屋簷下方的位置,仰著腦袋張望漫天的雪景,臉上洋溢著淡淡的笑意。她披了一件軟軟的裘袍,上麵有銀絲繡成的吉祥結圖案,在有些黯淡的天光照射下依然閃亮。

“師傅!”梁文晟大步跨進別院,臉上洋溢著興奮:“您瞧瞧?”

他這麽說著,揚起了攥在手裏的一個小物件。

華輕雪隻覺得自己眼神兒還是很好使的,在別院尚未亮起燭火的情況下,她一眼就瞧見梁文晟手裏攥著一個亮晶晶的東西。

“是什麽?”華輕雪好奇的發問,同時就想邁步湊上去。

“回來。”男人剛硬不容拒絕的腔調自身後響起,硬生生的將華輕雪的腳步阻斷。

華輕雪隻能悄悄地吐吐舌頭,側過身看向站在屋內的傅延燁,有些不滿的開口道:“有什麽不可以?”

傅延燁沒有回答,隻是臉色有些難看。

這麽冷的天氣,此刻又起了大風,要不是落雪的緣故,他才不願意讓華輕雪在外麵吹冷風呢!

況且同意賞雪,也是允許華輕雪站在屋簷下麵避風口的位置。

想到這裏,傅延燁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看向梁文晟的目光中有著明顯的不滿。

梁文晟接收到了自家將軍略帶敵視的眼光,隻覺得後背一陣發毛,又沒那個膽子直接詢問,隻能悄悄打消了靠近師傅的念頭,轉而賠著笑臉繞到了一側。

華輕雪隻覺得莫名其妙,怎麽好端端的非要繞著圈子走路?不過她很快被梁文晟手中的東西所吸引,開口問道:“你拿的是什麽?”

梁文晟聽了問話並不回答,隻笑著攤開手掌,那是一個通體剔透晶瑩的八角玻璃杯。

這杯子乍一看沒什麽特別,但稍稍湊近一些就能發現,杯壁透亮的有些不同以往,看得出是經過精心打磨鍛造而成。

“這是紹文剛做好的成品。”梁文晟將杯子遞給華輕雪,“這是他特地送給師傅的。”

“送給我?”華輕雪將那杯子拿過來,在手中把玩著,“嗯……的確是爐火純青的工匠手藝,這普天之下,難能找到第二個鍛造玻璃的高手。”

“可不是嗎?我大齊人才濟濟。”梁文晟笑道:“師傅今天試炸成功,紹文想著也不能落後。”

華輕雪點點頭,滿心歡喜的打量著八角玻璃杯,然後抬頭看了看傅延燁,發現後者正滿眼寵溺的望著自己,不由得心頭一熱,回饋一個大大的燦爛笑容。

瞧著師傅和將軍的溫情畫麵,梁文晟自覺地扭開了臉,同時在心裏暗暗感歎,未來時日也都能這般該有多好。

……

鄭淑玟端坐在金雕玉琢的鳳椅上,神色肅穆的闔著眼皮。旁邊服侍的宮女附身湊了過來,將塞了新炭的紫金手爐遞出去:“娘娘?”

聽得到宮女的呼喚,鄭淑玟並沒有睜開眼睛,隻幽幽的長歎了一口氣,便伸出手來。

宮女見狀,立刻將手爐送到太後的手中。她自然是不敢直視這位尊貴之人,隻能用視角餘光瞥見接過紫金小爐的那雙手,雖依然算得上白皙嬌嫩,但是也有了一些明顯的細紋。

“皇上那邊,派人去傳話了?”太後將手爐放在膝上,再抬起雙手圍攏住爐壁,有些微微發燙的暖意自此傳遍全身,極為舒坦。

“回娘娘,皇上……”宮女剛想要作答,突然聽到寢宮大門處有什麽喧嚷的動靜,於是下意識的噤了聲。

果然,外麵緊接著就響起一個洪亮的聲音:“皇上駕到!”

李景楠趕至太後寢宮,瞧得見宮殿內的太監宮女都齊整整的站成兩排,其中並沒有小豆子的身影。他暗自冷笑了一聲,抬腳邁進殿堂的大門,朝著臉色不佳的太後行了一禮。

“楠兒。”鄭淑玟睜開了眼睛,定定的看向李景楠,似是在等什麽答複。

“兒臣參見母後。”李景楠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畢恭畢敬的開口道。

鄭淑玟見皇上這樣子,精細的兩條眉毛微微蹙起。她朝身邊服侍的宮女遞了個眼色,那宮女頓時了然的俯身行禮,旋即帶著在場的多餘人等都退出寢宮。

李景楠起了身,便看見鄭淑玟走下鳳椅,雍容華貴的朝自己走來,那張臉上浮現的神色看起來並不讓人感到溫柔。

“如何?”鄭淑玟開口,自己都能覺察到聲線有著細微的顫抖。

“一切順利。”李景楠隻淡淡的答了這四個字,算是講出了結果。

鄭淑玟並沒有表現出預料之中的欣喜,反倒是愣了片刻,最後才輕輕地勾了一下嘴角,勉強表示滿意。

“楠兒,也不是母後愛絮叨。”似是了解一樁心事,鄭淑玟的麵色有所緩和,拉著李景楠繞到了後殿的軟塌邊坐下:“尊卑之事,豈能兒戲?”

這口吻仿佛是在說李景楠的終身大事。

李景楠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努力維持表麵的平靜:“母後這話嚴重了,我何時有將此事當做兒戲?倒是某些人,把朕的話,朕的身份都當做童言童趣。”

這話意有所指,雖不是衝著鄭淑玟,但也讓這位太後不由得麵色一僵。

“聽說,司兵夫人今兒個有恙?”鄭淑玟正了正臉色,開口將話題繞回去:“腦子一時糊塗,直呼了聖上名諱?”

李景楠對此早有心理準備,聽了這話也不過是冷哼了一聲,道:“又是哪裏來的小人在背後亂嚼舌頭?”

“怎麽?母後所聞之事有假?”鄭淑玟見李景楠似是有意爭辯,語氣也有些不善:“若是誹謗落在常人身上,那也當是為了討個賞錢。可你是當今聖上,誰能有這個膽子?”

李景楠不願與鄭淑玟鬧得太僵,隻能態度放軟了一些:“那母後不妨將此人喚來,我當麵聽聽他究竟說了什麽?”

“說了什麽,難道你不清楚嗎?”鄭淑玟似乎真有些不痛快,擺出嚴厲的架子,開口道:“怎麽?今日去找了那傅延燁,連說過什麽做過什麽都記不得了嗎?”

話已經說到這份兒上,李景楠實在是也沒必要繼續多費口舌。

想來今天在場的人,除了他自個兒和華輕雪,就隻剩下傅延燁和小豆子了。

且不說那兩個人在宮外,就算是在眼前,也沒必要辦這種蠢事。

李景楠想到這裏,已經危險的眯起了眼睛。小豆子既然選擇忠於太後,那就沒辦法繼續放任不管了……

“楠兒?你在想些什麽?”鄭淑玟不滿的聲音傳來,打斷李景楠的思緒:“母後與你講話,你可有聽到?”

李景楠回了神,草草的點點頭,想要應付了事。

誰知鄭淑玟卻不肯罷休,擺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架子,繼續說道:“你現在可是大齊的皇帝,除了母後,誰還能有這個資格和地位,去直呼你的名字?”

李景楠神色默然,他點點頭,露出一副乖順的模樣。

“母後平日裏,也隻是私下裏喚你的小名兒。”鄭淑玟見他這副樣子,心裏舒坦了一些:“可若是有別人在場,母後還是要以皇上作為代替。”

鄭淑玟這麽說著,李景楠已經在腦海裏浮現出華輕雪的模樣。

那不拘束於身份地位,大大咧咧直呼自己名字的人,這天下也隻剩下華輕雪一人了吧?

他才不會介意,甚至樂意得很呢!

“母後尚且如此,他人又怎能逾矩?”鄭淑玟隻看著李景楠在低頭沉思,並不知道其腦子裏究竟在想什麽,還以為是自己的話起了作用,不由得放柔了語氣:“況且是你皇上,君臣之間還是有一定距離的好。”

最後一句話提醒了李景楠。

他想起今日裏與傅延燁密謀的另一件事,又思忖了一下傅延燁背後的實力,再聯想到傅延燁與華輕雪目前的關係,一個念頭悄然出現又悄然隱匿。

“母後教訓的是。”李景楠微微頷首,露出知錯就改的乖孩子模樣,表情也極為誠懇:“是孩兒疏忽了。”

他這麽說著,腦海裏卻不自覺浮現出華輕雪呼喚自己的笑臉。

嗬,君臣之道可不適用於所有人,他不打算真的看到一個對自己畢恭畢敬的華輕雪。

“你能保證這樣的事情不再發生?”鄭淑玟問道。

“華輕雪之事,還請母後放心。”李景楠誠懇的說道:“孩兒會提醒她尊卑之別,並讓她對皇室保持尊重。”

鄭淑玟點了點頭,這事兒總歸是算過去了。

出了太後寢宮,李景楠便向自己的正殿走去,遠遠就瞧見有個步伐匆匆的小太監是朝自己的方向趕來。

“參加皇上!”小太監熟練地跪倒在地上,穩穩當當的叩了一個響頭。

李景楠認得這是服侍正宮的太監,不由得有些詫異:“何事如此慌張?”

“回皇上,禦林軍總管陳遠陳大人請求覲見。”小太監雖然走路匆忙,但是語氣很是平穩,聽起來並不像是真的著急。

“哦?”李景楠有些意外,隨後又露出了然的神色,命太監平了身去回複陳遠在正宮門外候著。

這顆一直隱藏著的棋子,也許比想象中要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