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鸝轉身, 緩緩推開暗室的門,她怔了一瞬,隨後走了進去。

她的腳步聲很輕, 整個人也很安靜。

待到走到殷予懷身前時,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麽, 手開始向前摸索。鎖鏈碰撞的聲音又是響起,無論他如何用力, 手都碰不到她。

她與他之間, 隔著他所不能跨越的一步。

即便他手腕, 腳踝, 脖頸都染了血痕,依舊沒有辦法,邁出著最後的一步。甜膩的香讓殷予懷整個人越來越昏沉,他無法再向前, 卻又不想向後。

他站在距離她最近,卻依舊碰不到她的地方。

他的手抬起, 手腕上的傷口已經有些猙獰,聽見輕微的響動聲時,他整個人就像被驚動的青蝶,眼睫瞬間抬起,又陡然僵硬。

腦中混亂的一切讓他反應不過來,但是直覺告訴他,此時鸝鸝就在他身前。就在纏住他的鎖鏈繃直的那一瞬, 他突然感覺到一陣溫熱的呼吸。

隨後,一雙手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

有些冰涼, 卻還是很柔軟。

梁鸝望著殷予懷, 她輕輕地向前邁了一步。

在那道殷予懷所不能跨越的溝壑中, 梁鸝不再沉默得恍若雕塑,她很安靜地,向前跨了一步。從這一刻開始,那些因為過往而生出的距離,終於被彌補和消散。

他們終於,開始處在同一個時差中。

感受著同樣冰寒的秋夜,和此刻相握住的,能夠傳遞思念的手。

她望著殷予懷,安靜而沉默。

可好像,一切又都不一樣了。

在她的手握住他的那一刻,殷予懷的眸,怔了一瞬——

隨後,幾乎是沒有思考地,他直接將人拉進了懷中,緊緊地抱住了她。他很少抱她這樣緊,很少如此直白地表達言語所不能傳達的一切。他的雙手被鎖鏈困住,最後隻能交疊在她肩後,殷予懷將梁鸝緊緊抱住,向後輕退了一步,梁鸝也就被帶著,向後退了一步。

她沒有說話,隻是認真地看著他。

隨著她被他帶著向後退了一步,他被鎖鏈困住的手,終於能夠真正將她擁入懷中,在他的手徹底環住她的那一刻,交疊的鎖鏈聲在她耳畔響起。

從遠處看去,層疊的鎖鏈之中,不僅有一個渾身是血的少年,還有一個被少年困住的,安靜而沉默的少女。在恍若銀輝的長而細的鏈條之下,他們相擁著,少年的頭,伏在少女的脖頸之間。扣在少年身上的五條鎖鏈,遠遠望去,卻像是困住了兩人。

在銀輝的交疊之下,她們緊緊地相擁。

甜膩的香縈繞在兩人鼻息之間,梁鸝靜靜地看著他,隨後輕聲說道:“殷予懷,想起來了,是嗎?”

殷予懷很少不理會梁鸝。

就連此刻,應該也算不得。

他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她恍若凝玉的脖頸上,被帶出一道道血痕。殷予懷看不見,卻閉上了眼,輕柔地吻在了她的額頭。

他品嚐著她的安靜與沉默,在梁鸝抬眸的一瞬間,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他聲音很輕:“鸝鸝,在下看不見,所以接下來的一切,你也看不見,才公平。”

在他話音落下的一瞬間,他彎頭,吻在她的唇邊。

他隻是很輕地親了一下,隨後一隻手遮住梁鸝的眼睛,一隻手牽著梁鸝,向後退去。待到將人抵在床邊,白色的紗,覆在兩人的身上。白紗勾勒出他們纖細的輪廓,殷予懷輕柔地向懷中的人吻去,他垂著眸,溫柔而虔誠。

梁鸝怔了一瞬,隨後,很乖巧地閉上了眼。那個輕柔的吻上來的那一瞬,她生澀地回應著他。她的鼻尖,是一股甜膩的香混著淡淡的甜腥,可能是因為那藥她也吃了很久了,這一瞬,她的思維也開始遲鈍起來。直到被殷予懷帶著扣在床榻邊,她被壓在床柱前,腰間那雙手,順著她的蝴蝶骨,緩緩向上。

她沒有絲毫的抗拒,甚至伸出手,勾住了殷予懷。

待到脖頸被勾住的一刹那,殷予懷有一瞬的怔住,隨後,他鬆開了她腰間的手,撫上她的臉,抬起她的頭,加深這個吻。

梁鸝被壓著踮起腳,唇上,眸中,都是一片水光。

她泛紅的眸,殷予懷不曾看見,但最後,那個綿長的吻,停在她的眼中。殷予懷輕柔地將她鬆開,隨後將遮住她眼眸的手放下,低下身子,伏在她耳邊,聲音有些啞:“鸝鸝,你燃的什麽香?”

甜膩的香縈繞在兩人鼻尖,梁鸝張口,一句話還沒說出來,殷予懷直接吻了上來。這個吻,他比上次還要放肆些,昏暗的燭火中,兩個人的身影不斷交|纏,殷予懷扣住她的手,不斷的加深這個吻。

這一次,他沒再說什麽“公平”。

梁鸝眼尾泛出淚光的一瞬,刹那間看見了麵前的殷予懷,他臉還是有些蒼白,但眉骨的地方泛著紅,她抬起手,想要去感受一下其中的溫熱,卻在抬起手的那一瞬,瞬間被壓了回去。

不止...她的手。

*

到底,是殷予懷。

即便親得再深,也溫柔地緊,即便是霜鸝這般用藥調養過的身子,一番溫存後,也沒有留下一絲紅痕。

暗室內見不到光,但算了算時辰,梁鸝知曉,天應該已經亮了。

此時,殷予懷已經睡了。他的身子本就弱,催眠香燃了半宿,更是熬不住了。但即使昏睡著,他也牽著梁鸝的手。

昏暗的燭火下,梁鸝望著身旁的人的臉。

她的指尖,順著他的額頭,緩緩向下,最後停留在那張姣好的唇上。她怔了一瞬,輕閉上眼,靜靜地吻了上去。

殷予懷像是有所知覺,梁鸝待了許久,卻也未等到他醒來。

她突然輕聲一笑,有些掩不住自己的歡愉。

隨後,她緩緩閉上眼,聲音很輕:“現在,我也看不見了,很公平的。”

*

隔日,殷予懷再醒來時,梁鸝已經不在暗室內了。他依舊什麽也看不見,眼前隻有茫茫的一片黑。

五條細長的鎖鏈讓他的行動有些受限,手腕處傳來的疼痛讓他知曉,他如今並不在一場夢中。

殷予懷輕聲一笑,渾身有些溫柔。

是啊,世間哪裏有如此美好的夢呢。

他從來不敢,未經過鸝鸝允許,擅自在夢中擁有她。

他的眼睛不知道還能不能好,多半是鸝鸝給他下了什麽藥。那股甜膩的香還在燃著,但對殷予懷的影響,已經沒有那麽大了。

知曉她一時半會應該不會回來,他又垂上了眸,鎖鏈纏著他的手腕,他安靜地入睡。

梁鸝端著午膳回來時,看見的,便是又昏睡過去的殷予懷。

她放下手中的東西,上前一步,坐在床邊,俯下身子,認真地探著殷予懷額頭的溫度。他眉骨處泛著紅,又昏睡著,看著很像是染了風寒。

她的手放上去的那一瞬,殷予懷便醒過來了,意識尚且模糊的時候,他一把抓住了她要抽回去的手,直起身子,溫柔地抱住了她。

知道他沒有發燒,梁鸝也就不擔心了,她輕撥開他的手:“要吃藥了,你先鬆開我。”殷予懷裝作聽不見,眼眸輕眨了眨。

梁鸝輕聲一笑,嗔道:“殷予懷!”

殷予懷鬆開了手,聽著腳步聲,望向了梁鸝的方向。

她端著一碗藥,小心到了床邊,輕聲說道:“要我喂你嗎?”殷予懷甚至沒問是什麽藥,就點了頭:“要。”

梁鸝很少如此耐心,但此刻,卻又很是耐心。

將最後一勺藥喂入殷予懷口中的時候,她突然從一旁拿了塊小小的飴糖,用勺子送入殷予懷口中,輕聲說道:“喏,乖乖喝藥的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