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殷予懷, 一旁的青鸞瞬間握緊了手中的劍,手指蜷曲按在劍柄處。
梁鸝被青鸞一番動作逗得發笑,眼神便也沒有再在殷予懷身上停留, 那淺淺的一眼,很快被一扇緩緩關上的窗隔開。
梁鸝彎著眸, 清悠地端起桌上的酒盞,輕嗔了聲:“青鸞, 如此無禮。”
青鸞握住劍的手瞬間變緊, 隨後緩緩鬆開:“青鸞錯了。”
梁鸝沒有說話, 隻是輕輕飲著杯中的酒, 最後在青鸞滿是擔憂的眸光中,輕笑著看向緊閉的窗。
“要紅鸚去查的東西,她查到了嗎?”梁鸝眼眸緩緩垂上,嘴角揚起的弧度, 微微下垂了些。
青鸞心中一顫。
比小姐溫柔一笑,更可怕的事情, 是小姐不笑了。
梁鸝見青鸞不吭聲,便也知道了結局,沒什麽情緒地放下了手中的酒盞:“那先讓紅鸚停下來吧,我也不是一定要...”
說到這,梁鸝聲音緩緩低了下來,最後沒有說出後麵的話。
睜開眸的一刹那,梁鸝輕輕地歎了一聲, 微微揚起了些:“還是不行啊,那便讓紅鸚繼續查吧。如若一個冷宮嬤嬤的身份和過往, 紅鸚都再查不出的話, 你便告訴她, 此生都不用回幽州了。”
還有一句,青鸞輕輕替梁鸝補了:“也不用,來見小姐了。”
看似輕飄的一句,卻是對她和紅鸚最大的懲罰。
過了許久,梁鸝才又看向那扇窗,隨後輕柔地從青鸞手中接過了滿是劃痕的玉墜,手緩緩地撫摸上滿是裂痕的玉,柔笑著歎息了一聲:“真可惜。”
*
“咚——咚——”
青鸞望向門外,輕聲過去開了門。
一陣輕聲的交談後,敲門的人迅速離開。
梁鸝用手撐著自己的頭,輕笑著看著青鸞。
待到青鸞轉過身的那一刻,便看見的是一雙含笑的眸。
溫溫柔柔的,還帶著些春日的明媚。
青鸞心微微一愣,突然聽見梁鸝輕笑著道:“青鸞,你看鸝鸝,學的像嗎?”
青鸞心抽疼,細碎的心疼,一點一點,讓她不自覺曲起了手,從前那些事情又混上一起,湧上心頭。
但青鸞不敢表現出來分毫。
她和紅鸚,自出生之際,便是小姐的人。
當年,是她和紅鸚,輕信別人計謀,武力又不濟,沒有護好小姐,才讓小姐被人拐走。
是她們的錯,才讓小姐變成如今的模樣。
無論是她還是紅鸚,這些年,需要做的永遠隻有一件事——順著小姐。
無論小姐是對是錯,她們都是小姐最堅實的矛。
所以即使她在暗處看著宮中那些畜|生如此欺負小姐,她咬牙切齒,手指緊死死掐進了血肉中,也不敢貿然出手。
因為一旦打亂了小姐的計劃,待到小姐恢複記憶後,等待她和紅鸚的,便是被遺棄。
這是她們至死都不能接受的東西。
如若小姐當年沒有出事,如今小姐也應該是這副明媚的模樣吧。
於是,青鸞認真點了點頭:“很像!”
梁鸝輕聲笑了一聲,輕怨著:“青鸞就是無趣。”她語氣很軟,一點都聽不出來是在埋怨人。
青鸞心軟的一塌糊塗,偷偷勾了勾嘴角。
小姐是她和紅鸚在這世間最怕的人,也是最愛最想保護的人。
青鸞上前,將一旁的酒盞扶正,低下聲音:“小姐,殷予懷已經入住了,一切如小姐所料。我們派去監視的人說,殷予懷此次出行,隻帶了一個隨從,還有...”青鸞哽了一下,梁鸝撐著頭:“嗯?”
青鸞緩緩說道:“還...帶了一棵桃花樹,已經被栽種到他從前的府邸中了。”
梁鸝輕輕點頭:“這樣...”
隨後便不再說話,柔軟的手輕輕地劃過桌麵上的長痕,眼眸溫柔地望著盛滿酒的酒盞。梁鸝輕聲呢喃了一聲:“...殿下。”
隨後便輕笑著,閉上了眼眸。
殷予懷。
幽州可不同汴京,幽州是她梁鸝的天下,從殷予懷踏入幽州的第一刻起,他所有的行蹤、動作,暗中都會有人監視和記錄,然後再逐一上報給她。
想到明日,梁鸝溫柔地笑了笑。
“終於要見麵了呢,殿下。”
從眉眼到嘴角,她溫柔得,恍若死在那場大火之中的霜鸝。
*
殷予懷決定去幽州,並非一時興起。
從和書青打下那個賭之時,殷予懷便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是輸。
贏了書青又如何,在廢院那場通天的大火之中,他已經,輸得什麽都不剩了。
但即使如此,殷予懷還是應下了書青的賭。
作為大殷的儲君,有些事情,有些責任,是他無法逃脫且無可避免的。
他得用這半年,用他的離開,為他的離開,為大殷鋪好後麵的路。
待到這一切做完,殷予懷勾起淺淺的一個笑。
他便能...去見他的鸝鸝了。
廢院的半年,讓他在這半年中所做的一切,都變得十分順利。
而在與書青打賭的半年中,殷予懷安排好了一切。
半年之後,賭約結束,他便是要做最後一件事情。
去幽州。
*
在出發之前,殷予懷去了一趟廢院。
說也神奇,一場大火,廢院幾乎全部化為廢墟,唯有院角的一棵樹,勉強留了下來。
殷予懷走近,平靜地看著這棵樹。
這是,鸝鸝當時救活的那棵桃花樹。
一瞬間,他仿佛又看見,鸝鸝跪在地上,輕輕撥開樹上的積雪,然後像是意識到什麽,轉過身,彎著眸衝他笑笑。
陡然想起,從前的一幕幕時,殷予懷並沒有多驚訝。
在這半年中,無論有意或者無意,逃避或者麵對。那些回憶,都在他腦海中放映了無數次。他記得他對她的每一個謊,也記得她最後輕笑著轉身離開。
記憶的最後,總是那場通天的大火。
他甚至沒有來得及看見那場大火,鸝鸝留給他的,隻是滿地的廢墟和一具殘|破的身體。
殷予懷手指靜靜地拂去桃樹上的雪,冬日嚴寒,這棵樹,眼見著就又要死了。
這一次,鸝鸝不在了,沒有人可以救活這棵樹了。
尋來宮中擅長治樹的宮人楊三,宮人也隻是歎氣著搖了搖頭:“殿下,樹不比人,醫不好了。”
殷予懷沒有強求,隻是看著這如他一般同樣苟延殘喘於這世間的樹,輕聲說了一句:“那可有法子,再讓它活些時日。”隨後頓了一下,繼續道:“三個月便好。”
宮人楊三猶豫許久,說可以試試。
殷予懷便在廢院中等了宮人楊三一夜,在天剛剛破曉的時候,宮人抹著汗跑過來,口中滿是哈出的白氣:“殿下,有法子了...”
不知為何,殷予懷心中鬆了一口氣。
許久之後,殷予懷才明白。
隻是因為這棵樹,是鸝鸝和他在人世的唯一羈絆,他實在不想看見樹在他之前枯死。
不需要枯木逢春,隻是...再陪他三月吧。
從前他答應了鸝鸝,如若有時間,要帶她去幽州看看。
鸝鸝他已經帶不走了,便帶著這棵樹,一同去幽州吧。
他會替鸝鸝,好好地看看幽州的一切。
然後,他便該去陪她了。
*
出發去幽州時,書青前來送行。
前些日子,書青聽從殷予懷吩咐,在朝中製造出了一些事情,便需要一位官員去幽州處理相關的事物。幽州不同於其他地方,幽州王的勢力是皇帝都需要忌憚三分的。若是普通官員去,明麵上去,如何都討不得好。
於是,這個任務便順殷予懷心意地到了他的手中。
上麵的詔書暗中下了,殷予懷這一趟去得“理所當然”。
書青沒有再同從前一般說什麽,隻是看了眼殷予懷身後的樹,悲傷到極致,竟然有些發笑:“堂堂的太子殿下,重回居住了十二年的幽州,便隻帶一棵...樹?”
殷予懷眼眸淡淡的:“不是,還帶了一個人。”
書青抬頭,就看見殷予懷望向了船那邊的方向,那邊恭恭敬敬站著一個宮人。
書青:“宮中的?”
殷予懷點頭:“是,那宮人說,他能讓這樹再活三月。”
書青沒有再說什麽,這半年以來,他已經說的夠多了。書青心中明白,他勸不醒殷予懷。
看著船隻遠去的背影,書青愣愣地看著遠方,許久許久。
兒時相伴,幽州的十二年,他們一同回到汴京,又是八年。
他看著殷予懷一步步登上高位,一步步在手中攥緊權勢。
算計,權謀,那些曾經與殷予懷朝夕相伴的東西,在這半年之中,距離殷予懷無限地近,卻又距離殷予懷無限地遠。
近是為了離開,遠是離開後的結局。
書青永遠忘不了殷予懷那日的模樣。
殷予懷散著玉白的衣帶,從滿是酒盞的窗台上跌落,最後傾倒在一片酒香之中。
零落的酒,失意的人,四處滿是酒盞,人恍若七分醉意。
他知殷予懷千杯不醉,故而一切都是謊言。
也便知道,殷予懷這半年來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某一日的離開。
不止是離開汴京,也不止是離開幽州。
而是,卸下所有包袱,風輕雲淡地離開這世間。
唯有殷予懷於這世間風輕雲淡,才是...去尋他心中的那個人。
書青看著船隻慢慢飄遠,他看見一棵幹枯的桃樹,在他眼中晃啊晃,晃啊晃,仿佛下一刻,便要落下來粉色的花。
*
從宮中帶出來照料桃樹的宮人,名為楊三,最初有些害怕殷予懷。
那是皇城的太子殿下,是大殷的儲君,本該是他一個小小的樹奴一生都見不到幾次的貴人。但是如今,他楊三卻和這位貴人在同一艘船上,還要一同去幽州。
最初,楊三是有些害怕的,但是後來,又過了一兩日,楊三便一點都不怕了。
在楊三眼中,他總是淡著眸,沉默地坐在船隻之中,一坐便是一天。
就像,他身旁那棵枯樹一般。
就像,他就是那棵枯樹一般。
早已,等不來春日。
冬日寒涼,去往幽州,他們本不該行船。
那時殷予懷隻是淡淡問了一聲:“水路和陸路,誰能更快一些?”
楊三思索一番:“水路,水路快一日。隻是冬日,水路寒涼,陸路會舒適一些。”
殷予懷沒有怎麽猶豫,便輕聲說道:“那走水路吧。”
主子有令,楊三如何敢不從。
他們便走了水路。
水路真的很冷,楊三駛船時,總是會對殷予懷說:“殿下,外頭冷,您快些進去。”
殷予懷每次都隻是淡淡搖搖頭,望著輕輕劃開波痕的水麵:“孤不冷。”甚至在有一次楊三說多之後,輕輕飲下了杯中的酒:“不冷,反而太熱了。”
那時細雪飄落他的肩頭,他仰起修長脆弱的脖頸,淡淡地飲完了一壺酒。
偶爾,他看一看身旁半枯不枯的桃樹,用手輕輕地撫摸它幹枯的樹皮,看著手一碰便要掉下來的樹屑,眼眸也如同那些向下墜的褐色的樹屑一般,緩緩地向下垂。
酒盞也就緩緩墜在地上。
楊三這時候再看過去時,便發現殷予懷恍若醉了般,但是過些時候再看過去時,眼眸中又隻有淡淡的一片。
如霜如雪,淡漠而貧瘠。
在殷予懷身上,楊三沒有看見宮中那些貴人的高高在上。
隻是覺得,如何看,殷予懷那棵如枯木一般的心,也不在這世間。
直到殷予懷被那個身著素淨白裙的女子撞到之前,楊三都是那般想的。
*
酒樓大堂中。
殷予懷淡淡用起了膳,即便他隻是身著一席雲白錦袍,頭上簡單簪了根木簪,也吸引了許多人的注目。
畢竟,清貴的氣質,是衣飾掩不住的。
楊三有些忐忑地看著周圍,心中歎了歎氣,是他的問題。
他從前不知曉,原來這種大酒樓的包房,是需要提前訂的。
那時,店小二滿懷歉意上來:“兩位客官,包房如今已經沒有了,隻有大堂有位置了,您看——”
楊三剛想拒絕,殿下什麽身份,怎麽能在大堂用膳。
楊三還未張口,就聽見一盤的殷予懷淡淡說:“那便大堂吧,不麻煩了。”
小二連連道歉,楊三心中提起一口氣,待到殷予懷在大廳坐下時,楊三心中還是覺得不可置信。
他小聲說道:“殿下。”
殷予懷沒有抬頭,淡淡說了一聲:“出門在外,別這般喚我。”
楊三立馬改口:“公子,幽州酒樓很多,小人為換個酒樓。”
殷予懷淡淡搖頭:“不用了。”說著頓了一下:“你也坐下吧。”
楊三忐忑坐下,便看見一向不怎麽說話的殷予懷,罕見地同店小二交談了起來:“小哥,我們初來幽州,對膳食不太熟悉,小哥能夠幫我們推薦一二?”
不等殷予懷看過來,楊三忙將銀兩遞了上去。
店小二臉上綻開笑:“用不了這麽多,我立馬用這些去為公子布置一桌膳食。”
楊三忙接道:“麻煩小哥,剩下的就給小哥了。”
殷予懷沒有再說話,隻是看著茶水倒影中,他頭上的那根簡陋的木簪。
他眼眸柔和起來,輕聲在心中說道:“鸝鸝,你看,我們到幽州了。這裏是幽州最大的酒樓,聽說膳食,能媲美宮中廚子...”
一桌酒菜上桌,還不等殷予懷東筷,一道纖細素白的身影突然摔了過來。
沒有摔到殷予懷和楊三身上,隻是...摔了桌子。
桌子不穩,滾燙的湯直直向著那道素白身影淋過去,萬鈞一發之際,殷予懷將那道素白身影拉了一下,待到瓷碗落地的聲音響起,他鬆開了拉住女子衣袖的手。
一旁的楊三忙將帕子遞了上去。
殷予懷接過帕子,擦拭著自己的手指,轉身欲離開之際,就聽見後麵傳來一道女子害羞的聲音:“公子請留步。”
殷予懷眸中沒有什麽情緒地看著手中的白帕,待到聲音傳過來時,眼眸停滯了一瞬間。
和鸝鸝的聲音...有七八分相似。
楊三原以為殿下定是轉身就走的,畢竟剛剛觸碰到了那個女子的衣袖,按照這些日子他了解的殿下的習慣,回去怕是要淨十次手。
但是楊三驚訝地發現,殿下居然轉過了身來。
那素淨女子見殷予懷轉過身來,忙眸中含起笑:“剛剛奴家一時沒有站穩,多謝公子相助。壞了公子的膳食,實在心有歉意,奴家所定的包間便在樓上,還望公子賞臉一番。”說著,素淨女子手向著樓上一處抬去。
殷予懷轉身,看見這素淨女子的容貌時,衣袖中的手微微一動。
不僅是聲音相似,連...容貌,衣著,都有七八分相似。
為何會如此?
殷予懷呆愣了一瞬,隨後聽見那女子繼續道:“奴家名為霜萋萋,公子喚奴家萋萋便好。”
殷予懷本沒有應聲,直到聽見了這女子的姓。
他輕啟唇:“你說...你姓霜?”
霜萋萋彎眸,行了個禮:“奴家霜萋萋是也。”霜萋萋眼眸彎起,眸中閃過一絲得意,她便不信,幽州有誰沒聽過她霜萋萋的美名。
殷予懷淡淡望著霜萋萋,眼眸中那一絲波動平複下來。
最後,在楊三詫異的目光中,輕聲說道:“那便麻煩小姐了。”
直到殷予懷隨著霜萋萋上了樓,楊三才從驚訝中反應過來,忙追上去,待到了殷予懷身旁時,輕聲嘀咕:“公子,桃樹今日還需澆水,我們得早些回去...”
殷予懷沒有說什麽,隻是淡淡地看著前方的霜萋萋。
待到霜萋萋轉過頭,同他一笑時,殷予懷也清淺回了個笑。
楊三:...是他多嘴了。
待到包間的門關上,酒樓另一處房間內,青鸞的呼吸直接滯住,手狠狠按住刀柄,眼眸睜大。
霜萋萋,她怎麽敢的啊!
咽了咽口水,青鸞緩緩將頭轉向小姐的方向。
梁鸝站在門邊,手上拿著一支冰透的紅玉簪。她輕輕地抬眸,麵上沒有什麽情緒,淡淡地看著,對麵包間的門,緩緩地關上。
“砰——”
青鸞閉上眼,突然感覺麵前呼吸熾熱了些。
剛睜開眼,就發現自家小姐正踮著腳,將那隻紅玉簪輕輕地插|進|她的發髻中。
頭上陡然多了一隻紅玉簪,青鸞楞在當地,小姐眼眸淡淡地抬起,望著她,隨後輕聲說道:“閉眼幹嘛,我又沒生氣。”
青鸞一邊紅臉,一邊應聲:“沒,沒,小姐沒生氣。”
隨後趁著梁鸝轉身,青鸞摸了摸頭上的簪子,輕輕地咽了咽口水。
沒生氣...就怪了。
*
包房內。
殷予懷與霜萋萋對坐著。
霜萋萋一邊斟茶,一邊試探性地問道:“公子可是來幽州遊玩?”
殷予懷看著霜萋萋與霜鸝七八分像的臉,聽著霜萋萋同霜鸝七八分像的聲音,輕輕應了一聲:“是。”
見殷予懷看了她許久,霜萋萋心中了然,不免有了一絲得意。
這便是梁鸝暗中派人追尋行蹤的公子麽?
可惜不小心給她聽見了,她不在意這公子什麽身份。畢竟,隻要是梁鸝想要的,她霜萋萋便是要搶上一兩分。
這是她梁鸝,欠她霜萋萋的。
那兩年,她明明都已經取代了梁鸝了,如若她梁鸝十歲那年沒有回來,她就會被姑父過繼過去,成為幽州王唯一的女兒。
為什麽,梁鸝還要回來呢?
嗬,一想到梁鸝都去了那種地方了,回來身上還是一身傲氣,霜萋萋就覺得諷刺。
再一想到,今天她這番舉動,梁鸝定然會生氣,霜萋萋笑意都揉進了眼眸。
況且,霜萋萋抬眸望向了對麵的殷予懷。
這公子看著就非尋常人,臉也生的好看,即便是真的將計就計...
殷予懷望著霜萋萋,有些發愣。
為何會如此相似?
容貌,聲音,裝扮...都像了七八分。
但是很快,殷予懷就垂下了眸。
不,不一樣。
即便她已經掩飾得不錯,但是殷予懷向來擅長的東西...
便是看透人心。
她遠沒有鸝鸝眼中的單純與明媚。
殷予懷抬眸,輕聲問道:“小姐家中,可是有別的姊妹?”
霜萋萋很快便搖頭:“萋萋是家中獨女,沒有姊妹兄弟。”一邊說著,霜萋萋一邊看著殷予懷的神情,但從始至終,除了剛開始時殷予懷怔了一下,後麵神情和聲音都很淡,讓人看不出分毫情緒。
這時,店小二從外麵敲門:“敢問包間內可是霜小姐?”
陡然聽見“霜小姐”這三個字,殷予懷突然有些不想在這裏呆下去了。他原是想看看這人同鸝鸝是否有何關係,畢竟鸝鸝當初是為了假冒一位死去的秀女才入的宮,被那個大人救下來之前,鸝鸝就失憶了。
此人同鸝鸝如此相似,他原以為能從她身上尋到些鸝鸝從前的事情。
但是這一聲“霜小姐”,他實在不太歡喜。
即使心中如此想,殷予懷麵上還是淡淡的。他輕輕品著茶,像一塊完美的玉。
那邊小二還在繼續敲門:“霜小姐可在?”
霜萋萋轉身望過去,隨身的婢女打開包間的門,就看見店小二不好意思地用肩上的布擦了擦額間的汗,然後進了包廂。
店小二顫著臉,對著霜萋萋說道:“霜小姐,煩請您把手中的茶杯給我。”
殷予懷淡淡看著,霜萋萋有些發愣,手中的茶杯隨意遞過去之後,就看見店小二直接利落地將茶杯摔到了地上。
茶杯碎了一地,碎瓷片滾到了霜萋萋腳邊,她正要發作,就看見店小二對著殷予懷說:“公子,你,你的茶杯也煩請給...小的。”
殷予懷淡淡地放下手中的茶盞。
然後茶盞剛剛到了桌子上,就被店小二端起,直接了當地摔到了地上。
摔完之後,店小二顫顫看向門外。
霜萋萋臉色頓時變了,以為是梁鸝,剛想發作時,就看見青鸞走了進來。
青鸞麵色霜寒,看著麵前的殷予懷和霜萋萋。她沒多說話,就說了一個字:“滾。”
霜萋萋臉色直接變黑:“青鸞,你是個什麽東西,即便是她,敢對我這麽說話?”
青鸞直接用腳踢起了地上的碎瓷片,手隨意地接住,然後不過一瞬便到了霜萋萋身前,手中尖銳的瓷片直接抵住霜萋萋的脖頸。
長長的一道血痕頓時顯現出來,霜萋萋失聲尖叫,還不等她威脅出口,就被冰涼的瓷片陡然刺入血肉。
窒息的疼痛和威脅讓霜萋萋渾身發抖,不可置信地看著青鸞,顫抖了起來:“青鸞!你,你瘋了嗎!”
青鸞眼眸極冷,像是冬日厚厚的冰,她一手控製住霜萋萋,一手橫著瓷片在霜萋萋脖頸間。她冷眸看著霜萋萋顫抖,手中的瓷片緩緩移動,任由霜萋萋痛苦地掙紮出聲。
“啊——”
“啊————”
一旁的殷予懷原本隻是淡淡地看著,但看著青鸞越發過分,輕輕地看了一眼楊三。
見殷予懷有所動作,青鸞也不冷漠了,嫌惡地對著殷予懷“呸”了一聲:“多管閑事。”
說著,青鸞將手中的瓷片狠狠地摔到地上,隻見瓷片狠狠地插入地板中,地板周圍一層都緩緩裂開。
殷予懷輕聲笑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青鸞看著瑟瑟發抖的霜萋萋,冷眸警告:“霜萋萋,你以為小姐不動你,你就真的無法無天了嗎?一個贗品,沒被主人家趕回家去,就該感恩謝德。小姐不願同你這般人計較,但是我和紅鸚可不是。今日是我,你隻是傷了,如若是紅鸚,你覺得你今天還走得出這個屋子嗎?”
說著,青鸞嫌惡看了一眼殷予懷。
殷予懷沒有說話,這些人他都不認識,也不關心青鸞口中的小姐和眼中的嫌惡。
阻止也隻是因為,因為霜萋萋和鸝鸝有七八分相似。
他還有一些事情要查清。
青鸞鬆開霜萋萋,對著店小二道:“把這幾人給我趕出去,我們淮臨樓不歡迎這種偷雞摸狗之輩。”
青鸞說的嫌惡,說到“偷雞摸狗”時,眼睛死死地釘在霜萋萋身上。
霜萋萋咬著牙,等她回了幽王府...一定,一定...告訴姑父,一個丫鬟,竟然敢...
青鸞沒有再看兩人,頭上的紅玉簪在日光的照耀下泛出紅色的玉澤。
殷予懷的眼神在紅玉簪上停留了一瞬,隨後緩緩移開。
青鸞瞥了地上的霜萋萋一眼後,轉身離開。
店小二一臉忐忑地對著地上的霜萋萋說道:“霜姑娘,您看...”
霜萋萋脖頸生疼,聞言直接不耐煩諷刺道:“梁大小姐要我們離開就離開,你們淮臨樓又不是她梁鸝的。”
一邊,店小二有些猶豫地吞吐出聲:“可,可就...是梁小姐的了,梁小姐剛剛...買下來了。”
另一邊,殷予懷緩緩抬頭,眸色不清地問了一句:“你說,她叫什麽?”
*
酒樓另一包間中。
梁鸝看著桌上酒樓的地契,輕笑著一聲:“青鸞,私房錢還有剩下些嗎?”
青鸞紅臉:“沒有這回事。”
“那你用的誰的錢?”梁鸝眼眸含笑,一針見血地問道。
青鸞臉更紅:“...紅鸚的。”
梁鸝被逗笑,輕輕地笑了起來,隨後輕聲說:“其實不用的。”
青鸞忙應:“小姐說的對,但是尋到了紅鸚的金庫,不用總是覺得有些可惜。霜萋萋定是從哪裏聽到了風聲,才會故意等在這酒樓之中。若是要青鸞說,小姐就該——”
梁鸝耐心聽著,隨後輕輕搖頭:“不哦——”
青鸞咬牙撒嬌道:“小姐!”
梁鸝又是輕搖了搖頭。
隨後彎著眸,溫柔地看向酒樓下那熟悉的身影:“青鸞,霜萋萋今日回去後,定是會向爹爹告狀,你最好好好想想,你該如何向爹爹說。”
青鸞輕聲嘀咕:“有小姐在,家主不會動我的。”
梁鸝起身,輕輕看了青鸞一眼,輕聲說道:“青鸞,彎下腰些。”
青鸞不明所以,彎下腰,就感覺自己頭被摸了摸。
梁鸝輕柔地在青鸞耳邊說道:“今日謝謝青鸞呢,乖。”
青鸞臉爆紅,同手同腳,然後結巴說道:“沒,沒有,紅鸚的錢,小姐的勢,青鸞就是,就是出個力氣。”
“那也很謝謝青鸞了呢。”
梁鸝柔柔地笑著,輕輕地又摸了一下青鸞的頭。
直到回王府時,青鸞的麵上都有一層淡淡的紅。
*
另一邊包房內。
殷予懷看著已經被止住傷口血的霜萋萋,眸色淡淡地問:“梁鸝?”
霜萋萋憤憤不平:“對,那個婢女的主子就是梁鸝。”
“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殷予懷頓了一下,輕聲問道。
霜萋萋捂住自己的傷口,有些可憐地說道:“公子你也看見了,隻因為萋萋寄人籬下,所以那個梁鸝就這麽欺負我。梁鸝啊,公子你隨便去幽州問問,誰不知她梁鸝脾氣不好,喜怒無常。要知道,她八歲那年啊,被人拐賣到了賊窩裏,兩年後才回來...誰知道她...”
霜萋萋的語氣嫌棄萬分,眼眸中都是厭惡。
殷予懷原本淡淡聽著,聽到後麵,輕輕的看了霜萋萋一眼。
這人話語間對梁鸝滿是厭惡,實則滿心滿眼都是羨慕。
就當看個樂子,殷予懷自然也不點破,他聽霜萋萋說了梁鸝許多事情。
隨後他狀若無意地問道:“那這些年,梁鸝是一直在幽州嗎?”
霜萋萋像是尋到了樂處,忙說道:“不是,梁鸝啊,八歲那年被人拐到了賊窩,十歲的時候才回來,誰知道那賊窩在哪裏呢,梁鸝那,是一句話都不肯說。”
殷予懷心頓時沉下,完全對不上,一瞬間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辭別了霜萋萋,沉默地離開了酒樓。
他沒看見酒樓上那道對著大街半開的窗,梁鸝在窗後,淡淡地看著他緩緩走遠,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的盡頭,梁鸝才輕輕關上窗門。
殷予懷走在大街上,眼眸中多日的淡漠終於還是被打破了。
他做不到無動於衷。
見到霜萋萋第一瞬,他心真的怔住了。
他知曉霜萋萋絕不會是鸝鸝,但是,但是...他不可避免地想到鸝鸝。
如若鸝鸝還活著,也應當能,穿著好看的衣裳,戴著好看的首飾,明媚地活在這個人世間。
她也會遇見很多很多事情,也會有很好的一生。
如若沒有入宮...
如若,沒有遇見他。
這一切,本是可以實現的。
殷予懷怔住,冬日蕭瑟的風從他的眼眸下緩緩而過,寒霜親吻著他。
他的眼眸生疼,發澀。
他第一次,在這人世喧鬧之中,留下了淚。
為他曾經的自私,和永不可被原諒的罪惡。
是他的高傲,讓他不肯承認自己會愛上身份低微的霜鸝。所以他逃避,他在離開院落時,沒有將她帶走。
是他的貪欲,讓他即使不承認愛上了鸝鸝,明明知曉鸝鸝留在宮中會有危險,也想要下意識地想留下鸝鸝。所以為了迷惑李太後和李家的視線,讓她們不對鸝鸝下手,他假意對鸝鸝冷漠至極,將鸝鸝囚|禁在那個他們曾經朝夕相處的廢院之中,整整半個月。
而他,甚至沒有去看過鸝鸝一次。
後來鸝鸝來尋他時,微微顫動的屏風後,是父皇和李太後。
他能屏退所有臣子,但是卻無法屏退父皇和李太後。
可這又如何呢。
都是他冠冕堂皇的借口。
沒有他,鸝鸝根本不會經曆這些,更不會如此絕望地奔赴死亡。
她本應該像霜萋萋、梁鸝一般,好好地生活在這世間。
他的鸝鸝,會明媚地恍若春日的花。
會有,很好很好的一生。
殷予懷顫抖著眸,臉色愈發蒼白,唇邊流出烏黑的血,意識徹底昏迷,暈倒在街邊。
他對書青說了謊。
他的確服了毒。
他會和那棵桃樹一般,死在,下一個春天徹底來臨的時刻。
他不配。
再擁有一個春天。
作者有話說:
火葬場進度:3/100
本來是要更1W5的,但是今天這本書被人舉報了,浪費了一點時間,所以沒寫完QWQ,過兩天我放假回家之後,給寶子們把今天欠的補回來。
不會有替身梗這種東西,絕對不會有的,大家不要擔心。
謝謝大家的支持,啾啾,明天繼續日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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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一本友友的文:《錯撩了男扮女裝的蛇君》——扶霜
歲謠穿進一本萬人迷女主小說,她的師姐是萬人迷,而她是炮灰女配。
【係統建議,盡快攻略愛慕女主的三位大佬,逆轉炮灰命運】
歲謠:?
在萬人迷文裏攻略男人是沒有出路的,美女貼貼不香麽?
係統:師尊視你為工具人,終會將你煉製成溫養女主劍魂的容器。
歲謠:討好女主卻拿我當犧牲品?
她轉頭就對女主打小報告:師尊他一點不愛你,換作是我,一定親自為師姐拿靈體溫養劍魂。
係統:妖皇視你為朱砂痣,卻終會為白月光女主取你內丹。
歲謠刺出一劍:是心口一抹紅的那種朱砂痣麽?
妖皇心口被捅了個對穿,鮮紅的血液噴薄而出,卒。
她捧著妖丹給女主:師姐,這個更好!
係統:道君愛上女主,最終卻選擇與你合靈再殺你破除情魔。
歲謠:當初你說若背叛我就修為盡廢,永生不得修煉。
歲謠在他碎裂的目光下斬斷其道脈:你這種渣男配不上我師姐,爬!
歲謠成功和美人師姐貼貼,逆轉炮灰命運的某一天。
臨翡卸下偽裝,化出原形。
歲謠一睜眼便看到自己抱著大反派邪蛇的尾巴,直接傻掉:大反派吃了我香香軟軟的師姐?
臨翡好笑的用尾巴纏緊她的身軀,懶散道:“抖什麽,我親愛的小師妹,你不是每晚都想和我貼貼?”
歲謠:!
【不想努力隻想抱大腿的沙雕甜妹x真兩幅麵孔大腿本腿蛇君】
大家有興趣可以去看看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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