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 殷予懷度過了他人生中最平靜的兩個月。

柳愔愔為他安排好了到江南的一切。他和楊三,隨著一隻商船,出了幽州, 在下一個渡口上岸。隨後,尋了四處為家的船夫, 搖著一隻悠悠晃晃的小船,一路到了江南一代。

渡口早有柳愔愔安排好的人, 殷予懷隨著那人, 到了一處有垂柳和池塘的小院中, 這是柳愔愔的人為他們安排的院子。

江南這邊的風景, 同汴京和和幽州不大相同,殷予懷最初看見滿是垂楊柳的小院時,也不由得驚訝了一番。

入目隻覺,溫和, 婉約,很像柳愔愔給他的感覺。

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 也難怪,柳愔愔是那樣的性子。

殷予懷先是休息了半月,隨心所欲地逛了逛江南。待到有些倦了,便開始為柳愔愔,管理江南這邊的事務。

在滿是垂楊柳的小院中,殷予懷總是捧著一摞賬本,認真地計算一切。

於他而言, 柳愔愔要他做的事情,不過是他從前, 身為儲君, 需要掌握的, 很小的一部分。

不困難,而且,很輕鬆。

離開了幽州,放下了那些被太多情愫纏住的過往,殷予懷感到前所未有的愜意。

那些曾經濃烈的一切,在垂楊柳拂來的風中,變得平淡。

甚至,他再也沒有想起那個名字。

偶爾,殷予懷會想,就這樣,長居在江南,也是很好的選擇。

楊三看日常照料著殷予懷,他最能感知到殷予懷的情緒。當楊三感受到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時,不由得紅了眼眶。

楊三沒敢給殷予懷看見,默默地尋了個角落。

殷予懷認真地翻閱著手中的賬本,時不時筆尖蘸上些墨,在賬本一處做個標記。待到完成今日的事務時,殷予懷彎起眸,抬頭,看了看天色,還早。

秋日,本應該是蕭瑟的,但江南的秋日,讓人感受不到一絲的寒意。

殷予懷撐著手,在溫柔的風中睡著時,唇間有著清淺的笑意。

他本就是一個溫柔的人,如今到了江南,在滿是垂楊柳的柔風中,渾身更是溫柔了些。

在大起大伏,幾經生死之後,那些愛恨,開始變得極淡。

*

便是梁鸝也未猜想到,殷予懷會離開得,如此悄無聲息。

她靜靜地坐在秋千上,腿悠悠地晃**著,她麵色平靜,已經讓人看不出情緒了。

她身後的青鸞,默默地守在她身後,眸中,是從未有過的擔憂。

此時夜已經深了,梁鸝抬起眸,望著小院門口那一盞散發著微弱光的燈。

她的聲音很輕:“青鸞,幽州尋不到殷予懷了,他離開了。”

青鸞不敢說話,她實在怕刺激到小姐。

梁鸝也不太在意青鸞是否說話,她靜靜地望著前方空**的一切,聲音更輕了些:“青鸞,讓紅鸚從汴京回來吧。”

青鸞的手,撫上了秋千的繩:“是,小姐。”

梁鸝從秋千上下來,望著天邊的月色,她緩緩地,緩緩地,勾起一個諷刺的笑。

殷予懷,不過如此。

你的愛意,不過如此。

離開了幽州又如何,殷予懷,你真當,我尋不到你麽?

梁鸝平靜著眸,推開了門,步入了一片黑暗。在漫天的寂靜之中,她像是被時間遺忘。

*

接到命令,紅鸚回來的很快。

跪在房間外時,梁鸝正用著餐盒中的點心。

她麵無表情地咬下一口,隨後,輕輕咽下。直到一盒點心都用完了,她才緩緩起身,打開了房門。

她沒看地上跪著的紅鸚,隻是輕聲說了一句:“進來吧。”

青鸞守在門外,看著紅鸚進去,關上了門。

兩個人視線對視的那一刻,在對方的眸中,看見了同樣的擔憂。

她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紅鸚沉著眸,轉身那一刹那,藏好了眼底的情緒。她向著前方的小姐望過去,此時她麵前的小姐,格外地平靜。

但在這樣極端的平靜之下,是極致的怒火。

紅鸚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這樣的小姐了,她向來清冷的眸,不自覺顫了一瞬。

梁鸝抬眸望去,蹙眉:“紅鸚,你現在同青鸞,越來越像了。”

這不是一句好話,紅鸚直接跪下:“請小姐責罰。”

梁鸝無趣地看著麵前的一切,聲音平靜:“起來吧。”

紅鸚起身,恢複了冷靜:“小姐,汴京那邊的事情,已經全部安排好了,如今隻需要小姐一聲令下,那些消息,全部都會放出去。隻要那些消息傳了出去,無論殷予懷在何處,都會回到汴京的。小姐,我們可以守株待兔,在回汴京的必經之路上設下埋伏,彼時...”

梁鸝搖了搖頭:“汴京那邊的事情,牽涉太大了,如今,還沒有到時候。況且...也不需要。”說完,梁鸝垂下了眸,她靜靜地看著地上的毛毯,輕聲念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柳愔愔。”

她的聲音很輕,恍若和微暗的燈火融為一體,她輕啟唇:“紅鸚,三天之內,我要看見所有的東西。”

紅鸚眉間一冷,輕聲應下:“是,小姐。”

梁鸝閉上了眼,向著床榻走過去:“出去吧,我倦了。”

紅鸚一瞬都沒有猶豫,行禮之後直接離開,在小姐心情最不好的時候,隻有一條原則。永遠,永遠不要反駁和違抗小姐分毫。

紅鸚推開門,看見了眸中滿是焦急的青鸞,她輕輕打了個手勢,示意青鸞隨她來。

青鸞向身後看了一眼,跟上了紅鸚。

待到了紅鸚的院子之中,青鸞眼眸中的擔憂,再也掩不住了。

紅鸚的情緒,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紅鸚,小姐剛剛吩咐你去做什麽?”青鸞打破了沉默。

紅鸚頓了一下:“小姐讓我去查一個人。”

“同殷予懷有關嗎?”

“我不知道。”

紅鸚垂著眸,聲音還算平靜:“不過,明日便知道了。這些日子我在汴京,幽州的事情不太了解,你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給我聽。”

紅鸚望了望月色,輕聲道:“是所有事情。”

青鸞沒有猶豫,將紅鸚走之後的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說了。

期間,紅鸚的眸色顫動了一瞬,但很快,又平靜下來。

紅鸚知道,在她和青鸞之間,如若一定要有一個人是平靜的,那隻能是她。

青鸞停下來的那一刻,兩個人都發現了問題。

紅鸚望著青鸞,青鸞也看著紅纓。

紅鸚啟唇,聲音很輕又很靜地說了一句:“青鸞,這個人不能是我,也...不能是你。”

如若真的要有一個人打破殘局,這個人,絕對不能是她們兩個之中的任何一個。

青鸞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紅鸚的意思,她握緊拳頭:“可是...”

紅鸚靜靜看著青鸞,直到青鸞的眼眸和骨頭一起軟下來。

在這一瞬間,她們達成了共識。紅鸚上前,幫青鸞整理了額邊的碎發。

青鸞怔了一瞬,隨後手腳有些僵硬地離開。

紅鸚在身後,看著青鸞的背影。

她顫抖地閉上了眼眸。

她開始回想青鸞說的一切。

她有些頹廢地坐在了地上,那些平日的清冷,碎了一地。

她的心,疼的恍若炸裂。

紅鸚已經不知道,她多久沒有如此大的情緒起伏了。

但是這一次,她真的,再也控製不住了。

她的小姐,為那人做了那麽多,卻一聲不吭。

*

殷予懷不知道即將發生的一切。

江南的生活,很愜意。

他每日大概會花上四五個時辰,翻閱賬本,其他時候,便會出去走走。

他的眸光,總是落在一排又一排的垂楊柳上。

江南,真的有很多垂柳。

作者有話說:

紅鸚:“偶爾,我‘厭惡’沉默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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