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醒來時, 殷予懷動作很慢地,收拾著房中的一切。

他騙了楊三。

最開始來雲城時,柳愔愔的確給他安排了兩個奴仆, 但是第一天,他便讓那兩個奴仆回去了。

楊三走了, 小院中,便隻有他一個人了。

燃起藥爐, 尋來藥, 殷予懷耐心為自己煎著藥。

雖然他的身子, 還能熬一兩個月, 但是不吃藥,他日日能夠清醒的時間,便太少了。

等到藥煎好,殷予懷又耐心地等它放涼, 最後慢慢地飲下。

他其實,也沒在猶豫什麽。

從一開始, 他便做好了選擇。

*

三日後。

再踏入幽州時,殷予懷眸色很淡。

其實,他暫時也沒想好,他回來做什麽。

那個他雇來的船夫,將他送到了幽州渡口,便離開了。此時楊三,也應該到了雲城了, 這倒也算,他第一次, 獨自一人, 在這幽州。想到這, 殷予懷不由得笑了笑。

他的笑,很輕很淺,恍若下一瞬,就要消失。他麵色淡淡,臉上戴著一方銀質麵具,向著客棧而去。

小二熱情地迎上來:“客官,請問住幾天啊?”

殷予懷從懷中拿出一包銀錢:“一個月便好。”

小二的手有些顫抖:“客官,這,這,最好的房間也多了。那,小的,剩下的錢,幫客官安排一日三餐吧?”

殷予懷點頭:“多謝小哥,午膳就夠了,剩下的,小哥拿著便好。”

小二捏住錢袋的手發緊:“那,客官同小的來。”

殷予懷看著客棧一眼,此時還是清晨,沒有什麽人,應當也不會被什麽人看見。

小二在前麵領著路,殷予懷慢著步子,隨在小二身後。

半晌之後,小二打開一扇門:“客官,這是我們這最好的房間了,如若還有什麽吩咐,客官盡管說。”

殷予懷清淺一笑:“的確還有一件需要麻煩小哥的事情,能否麻煩小哥為在下買個藥爐。在下身體不好,這些日子,需要熬些藥。”

小二一拍腦袋:“客官放心,小的現在就去。”

殷予懷輕聲道謝,待到小二走遠後,關上了門。幾乎是在關上門的一瞬間,殷予懷扶住門的手就顫了一下,若不是另一隻手扶著一旁的椅子,他這便要摔到地上。

他混沌了半天,才清醒過來。

但清醒過來之後,他神色也很淡。他像是看不見自己身體的頹敗,隻是上前,推開了窗,靜靜地望著窗外。

等到小二將藥爐買回來,殷予懷道了謝,將小二送到門口後,殷予懷從裏麵關上了門。

一個下午,就這樣隨意地過去了。

發現自己在發呆的那一瞬間,殷予懷閉上了眼,在軟榻上,緩緩地昏睡過去。

他的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若是仔細看,昏睡之中,他的額間,滿是細碎的冷汗。

*

青鸞接到下麵報上來的消息,怔了一瞬,隨後向著小姐院子的方向走。

停在房間前時,她猶豫了一瞬,但是還是敲響了房間的門。

梁鸝輕聲應了一聲,青鸞便推開門,走了進去。

見到是青鸞,梁鸝放下了手中的書:“怎麽現在來了?”

青鸞的麵上閃過一絲猶豫。

梁鸝看著青鸞的躊躇模樣,等了半晌,青鸞卻一句話都不說。梁鸝垂上眼眸,無奈道:“若是不想說,便出去吧。”

青鸞忙開口:“小姐,你知道,青鸞沒有這個意思。”

梁鸝眸中含著淺淺的笑:“那青鸞是什麽意思?”

青鸞頓了一下,隨後上前,跪坐在梁鸝身前:“小姐,青鸞隻是在想,怎麽和小姐說。”

梁鸝捏了捏青鸞的臉,手幫她整理了一下額邊的碎發:“那你想。”

青鸞頓時,又說不出話了。

梁鸝沒有再催促,她其實已經猜得差不多了,能夠讓青鸞露出如此表情的人,除了殷予懷,不做他想。

隻是,她都已經等了兩個月了,如今等個青鸞開口,也不耽誤什麽事情。

青鸞應該足足猶豫了一刻鍾,才輕聲說道:“小姐,殷予懷來幽州了,今日到的,如今住在東街那邊的客棧之中。”

即便一早便猜到了,但此刻,梁鸝的眸,還是怔了一瞬。

反應過來後,她輕笑了一聲:“青鸞,你說,他是為誰回來的呢?”

青鸞攥緊帕子,她之所以不想同小姐報這件事情,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梁鸝眸中含著笑,溫柔地望著房梁:“青鸞,你說,殷予懷是何時,發現幽州這邊的異樣的?”

青鸞搖頭:“小姐,青鸞不知道。”

梁鸝緩緩從軟榻上起來,手撐著自己的臉:“我好像也不知道。青鸞,你說,如若殷予懷回來,是為了救柳愔愔,我該如何是好呢...”

青鸞咽了一下口水,小姐口中說著“我該如何是好”,她聽著,卻像是“我該如何處置他呢”。

青鸞搖頭:“小姐,青鸞不知道。”

梁鸝被逗笑,手又捏了捏青鸞的臉:“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青鸞誠實回道:“因為小姐什麽都知道,青鸞不用太聰明。”

一言一語中,那個人的影子,仿佛消失在了這個房間中。梁鸝垂上眸,揮了揮手:“我知道了,下去吧,莫要再吵醒我。”

青鸞點頭,輕聲關上了門,在關上門的最後一刻,她望向了軟榻上的小姐。

小姐此時,正彎曲著身體,垂著眸,將自己埋在薄被之中,

青鸞扣上了門,眸中多了一絲茫然。

其實,就算是她,也不知道,小姐究竟準備如何處置殷予懷。

如若當時...殷予懷沒有離開就好了。

她當時明明已經感覺到,小姐開始慢慢放下一切了。

小姐甚至...一想到那日的場景,青鸞就不由得閉上了眼。

殷予懷,至少,不該在那時離開的。

那是,小姐,絕對不能忍受的。

*

待到夜深,梁鸝提著一盞燈,獨自向著暗室而去。

即便有著燈火,暗室也是幽暗一片。

雖然梁鸝腳步很輕,但她推開門的那一刹那,柳愔愔還是被驚醒。

梁鸝上前,放下手中的燈,望著麵前的柳愔愔。她溫柔一笑:“愔愔,還記得我是誰嗎?”

柳愔愔茫然著手,手中的鎖鏈發出聲響,許久之後,搖頭:“不,不知道...愔愔不知道...”

梁鸝歎了口氣:“愔愔,我前兩日,才來看過你,現在你便記不得我了嗎?”

柳愔愔眸中滿是茫然,一直下意識搖著頭:“愔愔,愔愔不認識姐姐...”

梁鸝眸中的笑更溫柔了些,打開了提來的餐盒,將手中的點心遞上去:“沒事,記不清了,就算了,愔愔先吃些點心。”

紅鸚在暗影處,沉著眸看著。

這是鬱岑研發的新藥,能夠逐漸讓人忘記過去的事情。

今天是柳愔愔服藥的第二十四天,柳愔愔如今的記憶,已經隻有八歲了。

梁鸝溫柔笑著,看著柳愔愔狼吞虎咽吃著點心。

偶爾,柳愔愔吃得急了,梁鸝還拿起帕子,為她擦幹淨嘴角:“不急,沒有人同你搶的。”

柳愔愔眸怔住,暗中閃過一絲陰冷,隨後天真地望向梁鸝:“還有一塊,姐姐吃,愔愔不吃...”

梁鸝不由得笑出來,上前一步,垂頭拿盒中的點心時,一雙枯瘦的手突然直接掐住她的脖子。

紅鸚見狀,立刻拔出劍,上前:“柳愔愔,放開。”

柳愔愔神情早已沒了八歲孩童的天真,她的眸中閃過一絲瘋狂之色:“滾,滾出去,否則,我現在就掐死她。”說著,柳愔愔開始用力,手不斷地捏緊梁鸝的脖子。

紅鸚將手中的劍握緊:“快放開小姐,柳愔愔。”

柳愔愔和紅鸚對峙著。

見到紅鸚不出去,柳愔愔又是掐了一下梁鸝脖子,她的指甲,甚至已經劃入梁鸝脖頸間的軟肉:“快,你快讓她出去,不想死,就讓她出去。”

梁鸝沒有理會紅鸚。

即便她已經開始逐漸不能呼吸,脖頸間已經有幾道深入肉的指甲印,柳愔愔掐住她脖子的手還在不斷鎖緊。

可從始至終,梁鸝就那樣,靜靜地垂著眸。她像是柔弱,人人可欺的小白兔,獵人掐著她柔軟的脖頸,她甚至沒有力氣反抗。

紅鸚衣袖中的手已經準備好暗器,隻要...

梁鸝的無動於衷,刺激到了柳愔愔,她的另一隻手抓住梁鸝的頭發:“讓她出去啊,你不要命了嗎,讓她滾啊!”

“嗬——”

寂靜的暗室突然響起一道輕笑聲。

是被掐著脖子,生命危在旦夕的梁鸝。

她的聲音很輕:“柳愔愔,用些力氣,這般的力道,掐不死一個人的。”說著,她抬起頭,手緩緩覆在柳愔愔的手上:“要我教你嗎,要這樣...手裹住我的脖子,然後,緩緩地,緩緩地,收緊...”

一邊說著,她一遍掐緊柳愔愔的手。

柳愔愔掐住梁鸝脖頸的手,也就被迫,不算收緊。

紅鸚已經紅了眼,手中的暗器,蓄勢待發。

但梁鸝,從始至終,隻是淡著一雙眸,認真看,甚至還有淺淺的笑意。

柳愔愔從一開始的張狂,到驚惶,到最後的顫抖,她不住拍打開梁鸝的手:“瘋子,你個瘋子...放開,你個瘋子...”

梁鸝溫柔地笑著,聲音很輕:“柳愔愔,隻要你用些力,便能掐死我了...”

柳愔愔顫抖著身子,掐住梁鸝的脖頸的手瞬間鬆開。

梁鸝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溫柔著眸:“怎麽,不敢嗎?”

柳愔愔癱軟在地,她甚至說不出一句求饒的話,她不敢再看向梁鸝。梁鸝太可怕了,她從未見過...如此瘋狂,又不把自己命當命的人。

梁鸝有些可惜地歎了一聲:“我原以為,你的心,可以狠一些的。”

柳愔愔喘著氣,紅鸚已經上來,將柳愔愔的手腳全部捆住。

梁鸝坐在柳愔愔身前的軟椅上,手中的帕子,輕輕地擦拭著脖頸間的傷口,白帕子上瞬間多了幾道血痕。梁鸝卻毫不在意,甚至沒有看白帕子一眼。

她輕笑著,望著麵前的柳愔愔:“你知道,你哪裏錯了嗎?”

柳愔愔眸發紅,渾身都在顫抖,發狠又害怕地望著梁鸝。

見柳愔愔看了過來,梁鸝的手,隔著帕子,輕輕將最後一塊點心碾碎:“柳愔愔,你是一個商人,做任何事情,應該懂得一個道理。你做任何事情,都應該是為了得到。”

柳愔愔顫抖著,望著她。

然後就聽見她輕笑著說道:“當你無論做什麽事情,都無法得到你現今想的的東西時,愔愔,便不要去做啊...掐住我的脖頸,留下傷痕,除了發泄兩口怨氣,你還能得到什麽呢?用我的生命威脅我去幫你的情郎,還是掐住我然後放過我讓我心存感激去極北之地解救柳大人?”

“柳愔愔,什麽都做不到,你就該,繼續裝傻啊。”

梁鸝溫柔著眸,蹲在柳愔愔麵前,指甲隨意地,劃過柳愔愔的臉:“愔愔,做錯了事情,便要付出代價,告訴我吧,什麽時候恢複記憶的?”

柳愔愔眸中滿是怨恨,她盯著梁鸝:“滾,我不會告訴你的。”

梁鸝又是搖了頭:“愔愔,乖一些,少受些苦。”她溫柔笑著,隨後恍若魔鬼一般,在柳愔愔耳邊呢喃:“愔愔,我舍不得動你,便隻能去動那位極北之地的大人了...”

柳愔愔頓時失了魂魄,那些倔強的怨恨,在這一刻,全然消散。

她顫抖地望著麵前的梁鸝,她怎麽忘了,麵前這個人,就是一個瘋子。

梁鸝眸中依舊是溫柔的笑,她甚至拿起帕子,為柳愔愔擦拭著臉上的傷痕:“愔愔,是姐姐下手重了些...”

柳愔愔顫抖著眸,她甚至不敢再躲。

最後,在梁鸝的帕子止住的那一刻,柳愔愔徹底妥協:“昨日,昨日恢複的...”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梁鸝輕聲一笑:“嗯,全恢複了嗎?”

柳愔愔搖頭:“沒有,是慢慢恢複的,現在...有些東西,我還是想不起來,我也不知道,以後還想不想的起來...”

見到柳愔愔如此乖巧,梁鸝也站了起來。

柳愔愔像是失去了渾身的力氣,沉默許久之後,才抬眸向著梁鸝望去:“梁小姐,我知道,你不是一個壞人。”

梁鸝拿著帕子的手,輕輕地頓了一下:“多謝誇讚,可我,也不是個好人。”

柳愔愔緩慢移動著身子,最後跪在梁鸝身前,重重地磕下一個頭:“梁小姐,是我錯了,都是我錯了,隻要梁小姐能夠...救一下柳大人,梁小姐如何處置我,都可以。”

梁鸝垂著眸:“錯在哪了?”

柳愔愔的身子頓了一下,隨後輕聲說:“我不該,不該利用那位公子,不該,不該設計梁小姐,是我錯了,我不該將那位公子和梁小姐,牽扯到我的事情之中,梁小姐,我真的知道錯了,隻要你救柳大人,我,我隨便你處置。”

梁鸝眸中的笑意,漸漸淡了下去:“柳愔愔,你還是不懂。你已經設計了他,然後牽扯到了我。如今一句錯了,便能抵消了嗎?你給了我什麽,我為什麽,要幫你?”

柳愔愔搖頭:“柳大人是一位...是一位一心為民的大人,他,他很好的,他每個月,都會將俸祿,分給城中的貧苦人家,日常還會...還會去教巷子中的孩子們認字...他很好的,他是一個很好的大人...”

梁鸝眸色複雜地看著柳愔愔,隨後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柳愔愔:“當初既然做了那些事情,現在為何又要裝作深情?一個一心為民的大人,因為你,背負了貪官腐敗之名,滿是罪名地被流放到極北之地,生死未卜。如今裝作深情,又有什麽用?”

柳愔愔滿眸都是顫抖,匍匐在地上:“小姐,人都會犯錯,我已經知錯了...知錯了啊!我知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後不會了...小姐,你總要給一個人,被原諒的機會。”

梁鸝怔了一瞬,不知為何,她想起了殷予懷。

她知道柳愔愔這番話中,有千百個漏洞,但她沒有再反駁。

柳愔愔還在繼續說著:“梁小姐,利用和算計那位公子,是我錯了。我不是故意的,隻是,隻是,我的確沒有尋到更好的辦法。如若我知道那位公子的身份,我一定會去求他的。我不是什麽都沒有付出...他為我研製的煙火,這世間存在的,我身邊有的,唯一與他有關的東西,我贈給了那位公子的...”

“梁小姐,很好看的...‘桃花’很好看的,很漂亮的,你也看見了吧,那個煙火,是我贈給公子的,我沒有,沒有算那個煙火的錢...那對我來說,是無價的。我知道不夠,但是,那真的已經是我最珍貴的東西了。”

梁鸝怔了一瞬:“桃花?”

柳愔愔急忙解釋道:“就是花燈節,公子為你準備的煙火的,最後一個煙火,那個最美最美的煙火,那個,就是‘桃花’。隻有一件,隻有一件的。”

“花燈節。”

“煙火。”

“殷予懷為她準備的。”

一瞬間,梁鸝明白了一切。她衣袖下的手,輕輕地向前伸了一瞬,隨後又緩緩握緊。

柳愔愔跪在地上,滿眼是淚:“我不知道梁小姐如何同公子吵架了,但是,但是公子為了那次花燈節的煙火,真的準備了很久。花燈前一個月,公子就尋到我了。燈火的樣式,時間,順序,地點,都是公子安排的。他前前後後,為這個,忙碌了半個月。小姐,公子他真的很愛你。是我錯了,我鬼迷心竅,花燈節那日,公子滿身的雨和血,被那小侍帶到了我的客棧之中,昏迷了一天一夜...是我鬼迷心竅,才,才做下這些事情...小姐,你隨便怎麽我,但是求你,救救柳大人...”

梁鸝垂下眸,沒再說什麽。

轉身的時候,梁鸝最後看了柳愔愔一眼。這應該,是她最後一次,來見柳愔愔了。

她不知道她到底是心軟了,還是心太硬。

柳安寧已經故去一年的消息,她沒有對柳愔愔說。

或許有一天,柳愔愔會發現這件事,或許此生,柳愔愔都發現不了。梁鸝提起來時的那盞燈,走出了暗室。

紅鸚跟在她身後,關上了暗室的門。

一聲絕望的嘶吼聲,從身後的門傳來,梁鸝沒有回頭,隻是提著燈,緩緩回了房間。

她看見了桌上那隻紙兔子,用朱砂勾勒出的鮮紅的眼,在這寂靜的夜中,靜靜地看著她。梁鸝拿起那隻兔子,突然發現,兔子的肚子處,好像有字。

梁鸝怔了一瞬,隨後輕輕拆開。

一個簡單的方子出現在她麵前。是殷予懷的字,是花瓣糕的方子。

梁鸝放下了那張紙,轉過頭,過了一會,又轉回頭,望向那張紙,來回幾次,梁鸝一把將紙揉成一團,怔了一瞬,又緩緩將方子打開。

她突然想起柳愔愔那句。

“小姐,你總要給一個人,被原諒的機會。”

梁鸝垂著眸。

可是,她給過的。

隻是,殷予懷,沒要,罷了。

*

此時客棧中,殷予懷正在給自己熬著藥。

來了幽州兩三日,他其實還沒有想好,他要——

手陡然都藥爐燙紅,殷予懷回轉過思緒,看向了一旁的銅鏡。他好像...有些太瘦了。如若...會嚇到她吧。

殷予懷沒有管顧燙傷的手,他沉默地,恍若這晚秋的深夜。

待到喝下一碗藥,天已經亮了,這時,殷予懷才剛剛上床。

過了一兩個時辰,小二送來了早膳,殷予懷接過,道了謝。

看著一整盤的肉包子,殷予懷蹙眉。

他拿起一個,細嚼慢咽,好不容易吃下了一個,盤中還有四個。

平日裏,他都是用半個,便不用了。

但是想著昨日在銅鏡中看見的臉,殷予懷又拿起了一個。

...

待到將第二個包子最後一口咽下去,殷予懷突然彎下腰,直接嘔了出來。

他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喉腔中恍若千瘡百孔。

那種從心中泛起來的惡心,開始緩緩地蔓延到他全身。

那一瞬間,他眸光渙散,腦中一片空白。

待到反應過來之際,殷予懷的視線,緩緩地轉向盤中剩下的三個包子,殷予懷先是漱了口,隨後,開始一次又一次勉強自己。

不知吐了多少回,漱了多少次口,殷予懷才將剩下的包子,全都咽下去。

吐完最後一次,殷予懷開始漱口,隨後整理剛剛因為痛苦打翻的茶杯。

他的手,直接撿著地上的碎瓷片,看見指尖溢出血,他也沒有停頓一刻。

整個過程,他都平靜地可怕。

*

而殷予懷不知道的是,此時,有一道目光,正淡淡地看著他。

梁鸝在迎春亭中,透著一扇相對的窗,靜靜地看著殷予懷的背影。

他看起來,好像瘦了很多。江南的生活不是很愜意嗎,他怎麽會瘦呢?

不等梁鸝想出個原因,殷予懷突然佝下了身子。

梁鸝的心,緊了一瞬,過了很久,她才看見他抬起身子。她看見他開始漱口,隨後,繼續吃那個包子。

隨著盤中的包子不斷減少,他佝下去的次數越來越多,抬起身子的時間越來越慢。

咽下最後一口時,殷予懷又吐了,這一次,昏天暗地。

許久都沒有看見殷予懷直起身,梁鸝衣袖下的手,緩緩地握緊。

“殷予懷,你是不是有病。”

是在心底問出這一句話之後,梁鸝才陡然意識到。

殷予懷,是真的,有病的。

他體內的毒,還沒有解開,鬱岑說過,毒未解,如若斷了藥,那毒素就會開始擴散。現在殷予懷的情況,明顯就是在江南那一段時間,斷了藥。

梁鸝的手捏的發白,眼眸緊緊垂上。

頹玉上前,將窗關上,淡淡說道:“小姐,去用膳吧。”

明顯小姐已經心情不好,頹玉還在這點火,在一旁的青鸞不由得蹙眉,直接說道:“頹玉,滾下去。”

頹玉眉一挑,真就下去了,推開門,隨後關上門,走之前,他還意味不明地望了梁鸝一眼。

頹玉關上了窗,梁鸝沒有再開,她看著桌上的早點,突然也有點泛惡心。

青鸞看出了梁鸝的異樣,連忙將桌上的早點那下去,隨後端來了一杯茶水:“小姐,用些茶水,壓壓肚子吧。”

梁鸝垂眸,接過青鸞手中的茶水。

她淡淡地向緊閉的窗望了一眼,沉默地閉上了眸。

青鸞上前,緊緊地抱住了她的小姐。

便是連她,都感受到了小姐的節節潰敗,那小姐呢?

作者有話說:

火葬場進度:78/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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