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員上任,誰送上任誰去接待,都是有官場潛規則的。

徐德從京城出發,是長孫無忌送的,三高官官,國朝宰輔,徐德前往“湖南”不可謂不風光。

到潭州之後,恰好忙得不可開交的江西總督房玄齡“恰好”跑去調研,然後就“恰好”接待了一下“湖南土木大使”徐德。

落地“湖南”,徐德的體麵也不可謂不光鮮。

隻一個照麵,“湖南”諸州縣的長官都很清楚,這位徐大使,屬於典型的“上頭有人”。

靠山大大的。

至於江湖流傳徐大使的女兒還跟江漢觀察使定了親,他們倒是覺得屬於無稽之談。就湖州徐氏這個南朝落魄之家,也配跟張使君結親?

“孝德初來‘湖南’,且先熟悉此地民風,其餘諸事,可以先放一放。”

房玄齡一般不賣人麵子,但麵對徐德,還是很“折節”了。饒是徐德在漠北跟尉遲老魔頭混了這麽多年,又滾去京城地方來回倒騰了一年多,本該見了天王沒什麽畏懼,可見過房玄齡之後,他才知道尉遲恭是多麽好相處的一個人。

論及打交道,還是跟尉遲恭相處要簡單的多。

人粗暴,但直接啊。

但房玄齡卻是不一樣,不但粗暴,還不直接。世人印象中的房玄齡,應該是美髯飄飄文士模樣,實際上根本大相徑庭,論砍人技術,一般人還真比不上他。四大天王也就杜如晦稍微“弱”一些,但一箭射死個把蟊賊,也不是沒有過的事情。

“多謝房相體恤,德自當盡力。”

“不必盡力。”

房玄齡一抬手,看著徐德道,“孝德此來‘湖南’,老夫送你一句‘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諸事交由旁人去做就是。”

“……”

粗暴,相當的粗暴。

要不是房玄齡一副我說話就是這個樣子的,徐德差點以為房玄齡專門來長沙就是為了打他臉。

好在此事早就溝通過,這麽個“湖南土木大使”的臨時差遣,就是給人刷資曆的,並不需要徐德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一應事物,都是江西總督府包辦,“湖南土木大使”不過是配合江西總督形式,做個“看門狗”,盯著“湖南”的工程進度。

硬要說的話,這也是非常重要的位子,一般都是給“心腹”來操作。房玄齡舊部不知道多少,門生故吏跟長孫無忌有得一拚,如今兩個巨頭都沒有染指“湖南土木大使”,反而給了徐德,究其原因,徐德自己心中也清楚。

一輩子辛苦,妻族薑氏也是落魄門第,原本也就是胡混,能全須全尾退休就算不錯。

可萬萬沒想到“時來運轉”,到如今一發不可收拾。

隻說帝國內部的各個山頭,他徐德能說得上話的,不在少數。甚至已經有人打起了他小女兒的主意,琢磨著是不是提前先聯姻。

若非現在徐氏聯姻也頗有點“身不由己”的意思,徐德現在光靠賣小女兒,起碼幾十年吃得苦,一朝就能回本。

原本徐德重回中樞的希望是無限低,但有了這麽個“湖南土木大使”,長孫無忌給他暗示過,高了不敢說,工部侍郎沒問題,再發發力,工部尚書也不是沒有希望。畢竟,現在正處於六部堂官動**期,鬼知道弘文閣會不會成為常例,老板的一係列操作,讓不少六部堂官都有些忐忑,準備“以退為進”“以靜製動”。

這種時期,一夜被提拔成侍郎甚至尚書,都是可以理解的,隻是想要坐穩,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是,德謹記房相教誨。”

“教誨談不上,老夫既為江西總督,所謀之事,無非功業。孝德也算是親近之人,老夫便直接了一些。換作旁人,老夫又豈會前來長沙?不外是妨礙老夫之輩,盡數拿下就是。”

“……”

粗暴,很粗暴,精神上來說,比尉遲恭粗暴多了。至少人尉遲老魔頭隻有肉體上的粗暴,而且根本不畏懼任何對手的暴力對抗。

當對抗變成單方麵的碾壓,什麽反抗都是笑話。

毫無疑問,相較在漠北的尉遲日天,房天王在江西同樣不虛,而且因為治下人口更多,尤為顯得狂霸酷拽,讓徐德麵對房玄齡的精神壓力,前所未有的大。

“年前‘湖南’主要還是通告各地州縣,隨後囤積物資。春耕之前,先行布置淥口戍,至於其它事務,武漢自有專人前來報到。”

“是,德牢記在心。”

技術人員和專業工程隊全部交給武漢,這是總督府針對“湖南”的會議結果,畢竟要講究效率。而因為“春耕”的存在,抽調“湖南”民力在這個時期是不可取的,加上諸苗山寨農事,都要看漢人作業為指標,壞了“春耕”,直接可能導致苗寨動**,一係列的後遺症,鬧大了會讓房玄齡“英明掃地”。

所以總督府既要保證效率,更要保證“安全”,這樣綜合起來,顯然把事情交給武漢,要靠譜的多。

當然了,為了維持“湖南土木大使”的“權威”,武漢方麵凡是借調前往“湖南”做事的一應人員,都要前往徐德那裏報到。流程總歸是要走的,就算的的確確隻聽江漢觀察使的命令,可“點頭相公”也是相公,“人形圖章”也是圖章。

有沒有“湖南土木大使”蓋章簽發,手裏的公文其效力,就是兩回事。

房玄齡提到了“武漢自有專人前來報到”,就是告訴徐德,來這裏刷資曆,並不會讓他顏麵無存,江西行省各地,絕對照顧他的麵子。

這多少讓徐德內心鬆了口氣,連最後一點小糾結都去了個幹淨。

盡管對於張德這個“準女婿”曾經有過無數的“怨念”,搞不好自己的女兒這輩子都有可能沒辦法“過門”,但此時此刻,心中知曉刷資曆鐵定成功,徐德還是很感激張德這個“準女婿”。

畢竟,湖州徐氏自南陳覆滅,到如今,數代人已過,本來最大的希望,就是借皇族之力“東山再起”。而現在不僅沒有借助天家威嚴,家族“榮光”也恢複的七七八八,論及積累,徐德更是自信,自己“一人之力”,就創造了數代先人不能做到的“成就”,可以說是“足慰生平”。

如今他徐德做官上任,有當朝中書令護送,到任時,有尚書左仆射接待,徐氏先祖哪有他這般的“風光”?

有念於此,徐德竟是內心相當的愉悅。

“孝德能有操之為佳婿,較之舊年‘東床’,有過之而無不及啊。當真是羨煞旁人,若非孝德捷足先登,當朝諸公,欲嫁女操之者,不知有多少。”

房玄齡笑嗬嗬地說起了徐德的“準女婿”,頓時讓徐德臉皮一抽,內心那點愉悅,瞬間就**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