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怎麽說?”

“怎麽說?說他娘個娼婦!”

手按在腰刀刀柄上,一身勁裝的漢子叫罵了一聲,“他娘的現在沒錢,說是敦煌宮用度早已擬定,想要增派,得有朝議。議他娘的祖宗——”

“將軍,那咱們是留在京城?還是返轉?”

“再等等看吧,老子托了熟人,看看還有沒有轉機。如今皇帝班師回朝,當是個好機會!”

“眼下王氏、蔣氏的人,都已經到了敦煌,要不要……讓王氏、蔣氏的人幫忙說項?”

“走了,管恁多屁事!”

朝廷給了“天使”名額,王氏、蔣氏的人現在到了陽關,隨時過西域入天竺。而關隴薛氏、李氏之流,又跟著兵部尚書兜兜轉,顯然是琢磨著依靠王師來玩“一夜暴富”的戲碼。

有這心思的,不是一家兩家,即便是皇帝剛剛過幽州,就有人托了關係,讓人遞了好處給中官,就指望中官幫忙在皇帝老子麵前美言幾句。

這年頭打仗,還不是皇帝說打誰就打誰?

“朝廷不可能沒錢啊。”

“錢有去處,哪能拆東牆補西牆,就兵部的人是人?別的不說,禮部這幾年也沒少收錢入庫,署理番邦諸事的衙門,別的不說,羊毛和紅景天那是多少錢?還有‘河中金’,這可是鴻臚寺和禮部都有份子的。總不能都顧著兵部,別家監寺都吃糠咽菜吧!”

“說的也是,眼下要弄錢出來,還真是不容易。”

“要緊的地方就在錢上,又不是以前,給口飯吃就能讓廝殺漢賣命。這幾年,羽林軍那都是有正經餉銀的。還拿從前的規製,這不是自作聰明嗎?”

一般來說府兵都沒有餉銀,有也是以“賞賜”的形式下放,貞觀朝前期府兵的主要好處是“永業田”,大部分時候都是自帶幹糧加裝備投軍。

但現在“永業田”算個鳥,放社會上連中等收入都不算。再想用原先的套路,那就不成了。以前府兵相對普通百姓,那是有“特權”和“優勢”的,現在一年下來還不如工坊打工的,這還有個鳥毛意思。

貞觀二十二年天下各道軍府府兵,大部分地方府兵早就退化,轉而開辟新的技能和業務。

正經具備戰鬥力的武裝部隊,依然隻是皇帝直屬和各大邊防軍。又因為地方膏腴之地逐漸人口富集,偏僻地區的府兵即便戰鬥力不行也不妨礙,保住膏腴之地即可,對李皇帝的江山社稷而言,談不上有什麽損失。

最多賬麵上的府兵數量有點虛,但李皇帝根本不在乎賬麵上到底是幾個兵,正兵精銳在手,根本沒什麽好琢磨的。

二三年經略遼東,皇帝親自督建“環渤海高速公路”,使得退伍老兵能夠從皇帝那裏,混到一個兩個莊園,雖說地理位置是偏了些,但實打實地有賺頭。而且王師登錄扶桑,“東海金”就在眼前,要說不想做個淘金客給子孫後代攢點老本,那些退伍的廝殺漢自己都不信。

搏命半輩子要的什麽?不就是升官發財死老婆子孫滿堂?

皇帝老子拿朝鮮道和扶桑的土地人口作為賞賜,放以前自然是看都不想看,那都是什麽狗屁玩意兒,老子就要中原的三百畝永業田,老子牛逼!

但這麽多年下來,就算再怎麽沒文化不識字,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皇帝老子自己都在折騰呢,更別說什麽亂七八糟的“耕讀傳家”地方土豪,全特麽跟著在海上浪。

一條船能撈多少好處,別人不知道,滾去遼東、朝鮮的老兵會不知道?

皇帝老子要搞扶桑,盯著金銀銅鐵那是挪不動腳,可這些個上了岸的王師,吃喝拉撒睡難不成靠老天爺賞賜?光靠搶劫也搶不了多少口糧,換做以前,那些個倭奴殺了就是殺了,省得還占一口吃的。

現在那是不成了,奴隸就是錢啊,一個莊園,要是種桑,采桑繅絲要是一起來,怎麽說一二百個奴工要的。從老家帶鄉黨那也得有地位,老兵哪來這個臉麵?再說了,鄉黨信不過,還是奴隸最放心。

牛進達梳理朝鮮道諸軍事的光景,不少老兵因為跟某些人有交情,就在朝鮮道南州黑齒部混了點土特產,自己受封的莊子搞點石材,居然就碰上皇子老子要修建平壤宮。

一夜暴富不是做夢啊!

有了榜樣,盡管朝鮮道行軍總管對此事是相當低調處理的,但還是透露了消息。沒辦法,發了財不裝逼那還是人嗎?

財不露白那是商賈做派,老子縱橫沙場幾十年,你就是個王子公孫,來搶老子也得掂量掂量老子手裏的橫刀快不快。

可以說因為種種原因,不管是利益還是榮譽,總之,琢磨著李皇帝再來一回“巡狩”哪兒旮旯的老兵並不在少數。

同樣的,希望再跟著皇帝老子吃一波福利的各地商會也不在少數。

可惜這幾年李董搞奇觀搞的有點嗨,花錢如瀑布,雖說都是花出去都是國家的錢,李董也不心疼,但這就導致再想繼續搞事,就得琢磨是自己出出血還是攢老本。

“噯,聽那幾個城北老兵的口音,不像是洛陽本地的?”

“看打扮,應該是敦煌的。”

“西軍?”

“八成是。”

“這是來作甚的?”

“大概是想讓朝廷再用兵吧,這兩年西軍雖然也打,但大多都是收拾一下突厥殘黨,還有那些個不服王化的雜胡。”

“瞧他們那模樣,怕不是兵部提都不想跟上頭提?”

“沒錢鬧的。”

“沒錢啊……”

洛陽城內,好些人家多知道西軍來了人,跑來攛掇著要搞一票。不過好像兵部拿沒錢懟了回去,軍頭是不敢正經拿這個事情說話的,鬧不好治一個意圖謀反,那簡直就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杜公,這兵部沒錢是不假,可這市井之間,不是有錢麽?”

“甚麽意思?去民間搶錢?”

“搶錢不行,可以借錢嘛。”

“借?讓兵部跟民間借一筆錢,信不信皇帝殺了兵部上上下下?”

“杜公,話不能這麽說,兵部借錢,也未必要這般。杜公如今是工部侍郎,在魏王那裏又頗有情麵。不若杜公說服魏王,讓魏王在弘文閣美言幾句,弘文閣可以代為商議,到時候,可以效仿‘湖南土木大使’故事,發個債票嘛。”

“債票?”

“朝廷要發兵征討甚個地方,便發個債票,周轉個一年半載,也沒甚麽。略微貼點利息,總之是有人要的。旁的不行,洛陽還能不行嗎?這裏可是京城,天子腳下,信不過誰也不會信不過朝廷啊。朝廷還怕沒錢還債?”

“嗯?”

杜楚客聽了這想法,眼前一亮,然後壓低了聲音道,“若此事能成,倒是個好主意,倘使大獲成功,首倡之人何嚐不是有功之臣?”

隻是杜楚客又冷靜了下來:“不過,債票倘使散賣,怕是沒甚意思,收攏資金不知道要到甚辰光……”

意味深長的一番話,便等著說客開口。

隻聽那人對杜楚客咬耳小聲道:“杜公,中牟縣那裏,倒是有不少現款,就等著杜公幫忙。若是事情能成,旁的不說,‘長樂公學’一套臨街大房,杜公要是不嫌棄吵鬧,偶爾也可以回長安小住一陣。”

“噯,求學之地,每日起來能聽見朗朗讀書聲,何嚐不是一件樂事?”

“杜公風雅,下走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