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忠臣,在皇帝老子麵前說什麽都是可以理解的,於是“弘文閣”諸學士的臉都綠了。當然情緒上跟帽子綠了也差不多,原本以為杜構就是個落水狗,沒想到它在水裏撒尿拉飛機線啊!

孽畜!

李董並非不知道這群老油條是打算“以大欺小”“以老欺少”,杜如晦前腳死,他們後腳就敢折騰杜構……這人品,必須是朝廷棟梁啊。

然而杜大郎的表現,超出了李董的預料。在登萊時候的杜構,見了皇帝那是誠惶誠恐,屬於全麵跪舔五體投地的狀態。

而此時此刻的杜構,帶著一股子不可名狀的狠勁。

“好啊。”

李董很是高興地點點頭,眾臣也不知道老板到底在說什麽好。但李董看著杜構的眼神,那是相當欣慰的。

“克明後繼有人啊。”

這一聲讚歎,可以說很高了。

實際上沒人會認為杜氏後人還能有誰及得上杜如晦,別說外人,就是杜氏內部,那也是很清楚的。杜如晦這樣的天才,那是杜氏幾百年攢人品攢出來的。更讓杜氏子弟絕望的是,他們在智力手腕上,已經很難達成杜如晦的成就。

除此之外,連做好人好事積攢功德,都不可能比得上一點半點。

旁人懵懵懂懂的,隻以為杜相公這一趟靈車漂移真好看,墳頭蹦迪的場麵也很熱鬧。卻不知道杜相公這一手公開的浮誇“薄葬”,關洛一二百萬人要謝他。

那種開喪守喪一趟就要舉債導致赤貧的人家,在貞觀二十二年,真心是鬆了口氣。

至於寒門中的有識之士,則是瞧的更深遠一些。杜相公在“禮法”上的狂放不羈,簡直是就是摁著關洛豪門的臉**,更帶勁的是,杜相公他不怕。

為什麽不怕?

因為他都死了啊!

有種考古了他的墳包去!

於是乎,恨杜相公賭咒杜氏的人雖多,感恩戴德的卻是十倍百倍。杜氏的“功德”,在這一刻是立了起來的。

此時還不覺得如何,但幾十年上百年,一代人兩代人,隻要杜氏門生沒有死光。這“功德”在史書上,就是厚重的一筆。

當然了,史書自然是不會說杜相公的靈堂可帶勁了!

“聖上謬讚……”

杜構老老實實地等候發落,他是不怕的,也沒什麽好怕的。越怕這幫老東西越要踩著杜氏,越怕越會招來惡狗在身上胡亂攀咬。

“少待朕留你問對,現在先行退下吧。”

“臣遵旨,臣告退……”

絲毫沒有拖泥帶水,杜構轉身出了大殿,又一次回到了廊下,此刻,廊下的護衛們看他眼神都不同了。

“蔡國公,怎麽地又到廊下來了?”

廊下站著小黃門,正是傳消息入京的歐文,手裏的拂塵稍微揮了揮,把杜構衣衫上的灰塵撣幹淨之後,這才重新站好。

“歐內官,適才怎地沒見你。”

“嗨,我也是剛領了腰牌,如今調來這裏。”

說話間,歐文麵有得色,混到這會場外麵,那是典型的近侍。不出意外,如果要外放,那也是頂級的天使。

以前去外地,那是辛苦差事,可現在交通工具得到了極大改善,加上“水土不服”這種病症的治療,也有了極大的提高,這使得歐文連闖**四海的心都泛出來一點點。

別人不知道四海行情,他是誰?他是在江漢觀察使府也能入席吃吃喝喝的啊。這光景正是“宣政總製院”整理人事的要緊時刻,歐文從“幹爹”康德那裏,也是打聽了不少消息出來,這要是扶桑地有了一家兩家衙門,他要是過去,怎麽地也要混成個“太監”,皇命在身,鬼神辟易不敢害呐!

至於金銀財寶什麽的……身外之物,絕對的身外之物。

杜構剛才出了一口惡氣,心中正爽,這光景見了歐文,頓時來了精神,他一個老實人,居然也眼珠子微微一動,顯得有些狡猾,看得歐文一愣一愣的。

“歐內官。”

“噯,蔡國公,叫我小文即可。”

“萬萬不可,構如何敢當?”

說著,杜構看了看左右執戟士,然後湊近了小聲道:“歐內官想去東海還是南海?”

“嗯?”

歐文猛地一愣,接著又聽杜構來了個勁爆消息。

“適才陛下問我些許東海事體,構雖非能臣,卻也知忠心二字,便是有一說一,問什麽答什麽。一時心直口快,便舉薦東海大豪王萬歲為陛下辦事。”

王萬歲?!

知道啊!

而且歐文知道的比杜構還多一點,猛地來了這麽些,歐文腦子轉的飛快。他是閹人不假,可也是有雄心的。往常倒還罷了,去了一趟武漢,大開眼界之餘,那見識,簡直是蹭蹭往上漲。

“王東海……”歐文嘀咕了一聲,他一個內臣,跟杜構本就不該如此嘀嘀咕咕,不過眼下也顧不得那麽多,歐文直接對杜構小聲道,“公爺,你可知道,倘若沒有‘宣政總製院’一事,其實已經有人準備讓‘王東海’為一州刺史?”

“甚麽州?!”

杜構也沒想到啊,他本以為歐文就是個小閹奴,能懂個卵。

可怎麽可能呢,一個陰陽人死太監,掏出來比他還大!

“羈縻州,築紫島及伊予銅山……這‘銅山市’,原本就是要升格為縣,一應人員都已妥當,連奏疏都寫好了的。”

這消息當真勁爆,歐文一邊說額頭上一邊冒汗,他擔著極大的風險。這是要賭一把,賭贏了杜構人品,那他大賺;要是輸了,死路一條。

其實歐文賭性並不大,可睡覺杜相公在天之靈給力呢。歐文兄弟二人固然是閹了做皇家奴婢,可也是有族人的,杜相公這一出,當真是給他們家族減輕了不少壓力。杜相公死了尚且給人便利,這人品,是可以賭一把的。

更要緊的,歐文在武漢見識過杜荷這個渣滓,杜相公的兒子,不可能都是渣滓吧。杜二郎這麽個人形垃圾人憎鬼厭的,杜大郎要是再矬,整個杜氏有杜相公也鎮不住啊。

除此之外,杜相公的一應喪葬,過手的是誰?

歐文一聽說是張德,當時就斷定,杜相公跟張使君,那必須是有勾當。承襲蔡國公爵位的人是杜構,那將來杜氏溝通,必然也是杜構和外界。

於是不難得出一個結論,杜大郎跟張使君,那也未必關係清白。

既然不清白,那就妥了。

“若是如此……”

杜構嘀咕了一聲,眼睛一亮:老子他娘的走對了路?嘿!

也難怪許敬宗要急眼,許氏原本在“王下七武海”中也有份子,倘使“宣政總製院”在扶桑地的衙門一把手成了王萬歲,董事長和朝廷固然沒什麽損失,可“王下七武海”的日子,那就真的不好過了。

一時間,杜構和歐文麵帶微笑,很含蓄,很內斂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