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稅是個大事,有了共識隻是基礎,具體到條款上落字成文,那是一個複雜又冗長的事情。

皇帝盯著的不是過程,而是結果。進奏院院士們固然在盯著過程,但落實過程跟他們無關,背後“金主”們有什麽要求,一天一個樣。

焦頭爛額的人不少,弘文閣大學士馬周就是其中之一。

“相公,商稅增補,怎麽增,怎麽補,不是說說就算的事情。要讓商賈把錢掏出來,光靠欽定征稅司衙門,不夠啊。”

幕僚們也是急,業務壓力太大了。要是年前沒做好,這個年就別想好過。不過和幕僚們比起來,馬相公更急。

什麽稅最好增?農稅。

因為土地不會飛走,稅官到了秋收農忙的時候,連夜就給農戶提前“征收”,也不是沒有的事情。

可商稅哪是那麽容易盯著的,大宗貨物還好,各大碼頭撒網就是。可還有大量的商人一直在路上,這就惡心了。

“叫軌道局的人幫老夫留一班去長安的車。”

“是。”

幕僚一愣,卻也沒有多言,轉身就去預定車廂。

馬周揉了揉太陽穴,將老花眼鏡放下之後,整個人坐在那裏休息。

“相公,喝點大棗茶吧。都是磧南的大紅棗……”

雞蛋大小的特種紅棗被泡的發散開來,棗香撲鼻,裏頭還有七八顆枸杞,便是參須也有一二根。

“有勞。”

馬周點頭致謝,他已經留宿衙門有半個月了。班師回朝最輕鬆的一段時間,居然是在杜如晦的靈堂前默哀……這他娘的!

外頭,幕僚們在辦公桌前也是一臉愁容,皇帝三天兩頭差人過來問進度。很不滿意的樣子,不過內官們也沒有耀武揚威。這一回內府也要出人,康德也是焦頭爛額,皇帝主子讓他一個家奴辦事,他還能怎樣?

可內府一向就沒打過這個交道,要是勒索農戶,哪怕是勒索鹽戶鹽商,都要容易一些。天下諸道諸州,舉凡鹽司,都有他們陰陽人死太監。

現在麽……聽天由命,抱著馬相公的大腿走一步算一步吧。

渾身的豬隊友,馬周也是前所未有的辛苦。皇帝因為集權的最後一步被人用“九鼎”給恐嚇了,要說心情愉悅,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開打剿滅叛逆又沒把握,加上家大業大的,不比從前,總不能“千古一帝”就做個十來年就不做了吧。

如今一切的努力,都是希望趕緊把錢攢起來,夠本之後,能幹死叛逆最好,幹不死也要幹殘他們。

“弘文閣那群吃閑飯的,便隻盯著本職,身為閣臣,就是個應聲蟲瞌睡蟲,半點正經事也不幹!相公當真是受累。”

“相公現在去長安,是要作甚?”

“公幹?”

“公幹要連夜去?”

“那依你之見呢?”

“照我看,相公是要去找救兵。”

“……”

“……”

大家都是想到了什麽,一時間有點沉默。雖然不想承認,可“帝國祥瑞”畢竟還做過馬相公的上司,怎麽算也是敘敘舊吧。

弘文閣那幫閣臣簡直是坑爹貨,馬相公帶豬隊友實在是帶不動了,也隻能另外想辦法。

“最近遴選閣臣,都是一幫甚麽東西!也不知道……”

“哎,口無遮攔。”

同僚略微提醒,但兩邊都是滿肚子的怨念。皇帝也不知道怎麽想的,一幫皇親國戚塞進弘文閣混飯。原本弘文閣的諸學士就夠水的了,像孔穎達、褚遂良、許敬宗之流,隻盯著自己的本官職位,部門有什麽事情,他們忙的起勁。

輪到弘文閣要拍板了,一個個縮卵不說,目光全看向馬周。

很複雜的目光,誰叫馬相公是“閣揆”呢?

羨慕嫉妒恨,活該!

衙門裏正忙碌著,外頭有人過來稟報,說是板軌車廂已經定好。馬周聽到之後,便出來喚道:“都隨老夫往長安走一遭吧。”

幕僚們應了一聲,跟上去之後,有人開口問道:“相公,可是去尋張梁豐?”

猶豫了一下,馬周還是點點頭。

眾幕僚鬆了口氣,但神色又顯得憋屈了許多。

到長安的時候,已經是半夜,馬周不至於深更半夜就去隆慶坊叫嚷。一眾官吏在城外官舍就睡下,天微亮就入了城,把守城門的嚇了一跳。

隆慶坊的工地忙起來更早,工頭們為了混這碗飯也是不易,跟著工人在大通鋪睡不說。起得要比雞早,睡的比狗還晚。整個工地上幾十個工頭,一個個都是精瘦精瘦的,和隆慶坊之主派出來的膀大腰圓監工比起來,根本是天上地下。

“咦?怎是馬相公的人?”

隆慶宮衛士眼力記性都很好,看到馬周的幕僚,在看這辰光,就知道事情不小。等到一輛馬車停當下來,衛士趕緊上前問候:“見過相公。”

馬周下了馬車之後,對衛士道:“勞煩通稟張……通稟長樂殿下,就說馬周拜見。”

“相公少待,且先入內歇腳。”

衛士招呼了左右,大門打開,迎接賓客的大廳依然有人把熱茶上桌。

馬周打量著四周,雖然他很急,但也知道再急也就隻能等著。隆慶宮的規模,越來越大了,不過馬周很清楚,隆慶宮再大,大多數也是給辦學用的。一個公主順利占據一坊而建宮室,古往今來也不多見。

可以說馬周相當的佩服長樂公主,能夠有這等手段,著實不凡。

通稟的人也很聰明,馬周是不可能來找長樂公主殿下的,他馬周找公主殿下做什麽?要買學區房不成?

此時李麗質還睡著,張德跟她是分開睡的,隔了一道門,榻上女婢聽到外邊動靜,輕輕地搖了搖張德:“郎君,小菊兒在喚你。”

“別鬧,她不是睡旁邊麽……”

迷迷糊糊的老張嘟囔了一聲,女婢聽了頓時偷偷地瞪了他一眼:“昨夜跟郎君睡一起的是我啊。”

“你是小菊兒,那誰在喊我?還有一隻小菊兒?”

“……”

睡迷糊的老張又被搖了兩下,頓時清醒了不少,轉頭睜眼:“小蘭兒,叫老夫作甚?”

“郎君,小菊兒在外間喊你。”

“大早上的,喊我作甚?老夫要睡個回籠覺。”

外頭也是聽得見,輕輕地敲了敲門:“二姐,我進來了。”

小蘭兒無奈道:“進來吧。”

說話時,悄悄地拉了一下被毯,遮掩著自己**粗來的部位。

外頭小菊兒進來之後,倒也見怪不怪,湊到榻前,跟張德輕聲道:“郎君,馬相公就在前廳,正候著呢。”

“馬周?”

老張眼睛猛地一瞪,立刻坐了起來,精赤的上身暴露在空氣,被毯一卷,一旁小蘭兒整個人嬌喘一聲,整個人蜷縮起來,把自己抱的嚴嚴實實,實在是一絲不掛,有些羞惱。

“這正經人上門準沒正經事!”

罵歸罵,老張還是起了床,雙手一伸:“更衣。”

“是。”

小菊兒瞪了一眼麵紅耳赤的蘭二姐,拿了張德的衣袍,趕緊給他穿上。

好一會兒,略作洗漱的張德掀開門簾先看了看還在熟睡的李麗質,這才出門前往前廳。

廊下衛士見到張德過來,立刻道:“宗長,馬相公是昨夜就到的。”

被提醒了一下,張德更是點點頭:“操恁娘的,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