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陽城城西有個“拘留所”,可以容納五千人,原本是個屠宰場,後來因為屠宰場搬遷,就改成了“拘留所”。

主要職能從漢陽縣剝離,盡管縣令還是能夠管,但現在管的有限,主要是大理寺卿前來坐鎮,刑名律令怎麽也輪不到區區一個“芝麻官”來伸手。

前大理寺卿那也是大理寺卿啊。

武漢地區的州縣主官,主要工作職能越來越專注行政效率,其餘緝捕盜匪、立法判刑等等工作,逐步轉移到了更加“專業”的人手中。

而全套流程的變化,地方上有反彈的聲音也基本不大。主要是多方撐腰,除了州刺史、縣令或者督府長史之流會不滿,其餘上至中央下至黎庶,都是支持的。

中央之所以支持,那是準備地方倒逼中央,琢磨著有朝一日等到李董嗝屁,好拿“武漢故事”當證據,分走某些權威的權力,底氣也要大一些。

給武漢吹法螺的一係列人物,大多都是大理寺、刑部、禦史大夫出身,大小清流都有,也不缺乏酷吏,總之,現實有需要,長期有願景,更何況武漢還有張德這條江東土狗在那裏恣意妄為。

“拘留所”原先的編製,是縣衙的“班房”,一幹白役、衙役、書辦原先是“賤人”,主要收入全靠縣令打賞還有壓榨“嫌犯”家屬。

但“拘留所”成立之後,它依然受漢陽縣衙領導,但品級上不低,前大理寺卿專門在武漢諸州縣搞了試點,地方版本的“大理寺”就誕生了。這些衙門一把手的品級,就是貨真價實的“七品官”。

這個衙門,叫做“掌刑院”,設有院正,品級隻比縣令低半級,但也是七品。

又因為各縣縣尉現如今跟“警察衛”互相交叉,“掌刑院”之下增補“警察局”,由各縣縣令兼領局令,由“掌刑院”和縣衙雙重領導。

“拘留所”,就是從屬於“警察局”,設有“拘留大使”。

相對複雜的編製,讓旁地州縣會覺得武漢“冗官”應該相當嚴重,實際上卻不是這麽一回事,武漢踩在兩百萬人口這條線上的時候,官僚團隊是不得不擴充的。如果按照舊有體製,漢陽縣縣令在任上活不過三個月。

鐵定過勞死猝死,業務量之大,比長安令洛陽令還要多得多。

實際上這也是武漢地區拆分編製時候,州縣主官基本隻有怨念卻沒有怨言的緣故。被分離一部分權力,自然是會有怨念。可要說讓州縣主官繼續一把抓,他們大概是萬萬不願意的。

就算養一票幕僚來分理事務,除非是幾百年風流的世家子弟,否則根本養不起如此龐大的官僚團隊。

而且是各個行業必須都能擺平問題的技術官僚團隊。

最簡單的,兩百萬人口,每天發生的治安事件,就足夠他們喝一壺了。而地方法律法規的建設,不是靠看了兩本《貞觀律》就有用的,得有前大理寺卿這樣專業的法律工作者,才能把律令法規建設的井井有條。

朝廷默許武漢這麽幹的原因,自然也有其本身的壓力。

隨著全國人口突破三千萬,未來十年可能還要增加六百萬,還有大量四夷人口的基數,光靠傳統的體製,已經不能輕鬆料理諸多事務,必須要有改變。

而全國革新最快的地方,毫無疑問是武漢。

固然武漢會給人添堵,但既然某條土狗不願意“問鼎之輕重”,那就閉著眼睛看它浪就是了。

於是乎,武漢多數新成立的衙門,大多數都有前來旁觀的中央“新秀”,幾乎各個部門都有前來“行走”的“實習生”。好些家夥跟腳深厚,還在國子監吹牛逼呢,家族就運作了他們前來武漢“觀摩”,回去之後拿個缺額不成問題。

講白了,此時來武漢,是一種“鍍金”。

中國之外,也隻有武漢是最不可思議之地。

這陣子武漢對一幹青少年“大動幹戈”,讓不少京城來的“青年才俊”都有些惶惶然。頗有點“物傷其類”的感覺,畢竟,理論上來說,他們也是“青少年”。

城西“拘留所”像個天井,也像個土樓,中庭有個排水渠,此時是幹的,但以前為屠宰場的時候,汙水就是從這裏排出去。

因此哪怕是幹了,排水渠中的岩石板,還是能看到發黑的血漬,大約是當年滲透進去的。

“這是甚麽個意思?”

一人小聲問著旁邊站著的同伴。

望著天井中站得密密麻麻的光頭、寸頭青少年,從京城來的世家子出神了一會兒,這才回道:“發號服呢。”

“號服?”

“拘留所囚犯都有編號,所以叫號服。”

“還有編號?”

“所裏不叫姓名,隻喊編號。”

“這倒是好辦法。”

“比如所內九隊五組二十七號,就隻需要喊幾個數字,好記的很。”

“此法用在軍中,倒也不差。”

“西軍用此法都十年了。”

“……”

聽到同伴這麽一說,站那裏問話的年輕人都愣住了,心中暗忖:莫不是跟西軍學的?

說話間,天井中站著的一幹光頭、寸頭青少年們都是哭喪著臉,有的已經哭了起來,不多時,嗚咽聲像是傳染開一般,整個天井中都是慟哭聲。

隻是不多時就來了披甲士,手按在橫刀上,看也不看這些青少年,逕自到了高台上,冷笑一聲喝道:“哭!繼續哭!要是哭了就能不去河中不去西域,老子跟你們姓!”

一群青少年瞬間哭的更大聲,但大聲過後,逐漸都沒了聲音,隻有時不時的抽泣,整個場麵相當的詭異。

“怎麽不哭了?諸位在江湖上,不都是有名有姓的嗎?市井之間,不是大哥好漢嗎?怎麽現在一個個跟慫雞一般?啐!渣滓。”

披甲莽漢不屑地啐了一口,“別指望老子會大發善心,此去河中,由老子帶隊,你們可以找機會逃跑,老子允許你們跑。不過醜話說在前頭,跑路沒問題,千萬別被老子抓到。”

這莽漢表情猙獰又可怕,露出了一個相當惡劣的笑臉:“老子要是抓住了,先幹你們一個爽,再剁了你們腦袋……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青少年瞬間連抽泣聲都沒有了,雙眼滿滿的恐懼,連抬頭看莽漢的勇氣都沒有。

此去河中,交通工具會換好幾撥,其中還有步行的路段,但總體來說,比以前強了幾十倍。

除了新修水路暢通之外,更有弛道、軌道,總裏程加起來,最少占了三分之一是有的。

就這一點,減員就不會和以往一樣,去十個死一半。

“這人是誰?怎地這般粗鄙?”

“他就是所裏的拘留大使,以前是孫公手下,在大理寺蹉跎了十多年,就是個變態。”

“……”

原本沒反應過來“變態”是個啥,但一想起剛才拘留大使說的話,頓時覺得“變態”二字實在是傳神無比。

這幫倒黴蛋青少年並非是獨自上路的,旅途中還有商隊和官吏,結伴而行,路過沿途各地。

除此之外,第一批前往昆侖川的武漢技工,也踏上了“支援邊疆”的旅程。

整個隊伍的規模極大,但前來送行的人,大多都湊在光頭、寸頭附近,一時間,慟哭聲再次驚天動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