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忙著加班的張德難得又吃了一回家宴,原本也沒多想,忽然發現好久沒見著兩個兒子,有些奇怪地問早早吃好,坐在門口抱著張遼的坦叔:“老叔,大郎二郎怎地恁久不見消息的?”

“哦,前頭曹夫子說要一支狼毫筆,宣州的黃狼最好,跟著張禮青家的老兒去了一趟宣州。r?a? ?nw?en?w?w?w?.?r?a?n?w?e?na`c?o?m?”

坦叔很是淡定地回了一句,“怎麽?郎君是要叫他們回轉?那少待我去五郎走一遭宣州。”

“既是遊曆,就由得他們去吧。”

老張心中還奇怪,之前不是說去了黃州嗎?怎麽又去宣州了?不過想想兩個半大孩子,能出什麽事情,之前在鹹寧市吃苦,不也好好的嗎?

幾個女郎都豎起耳朵在聽著坦叔和張德說話,尤其是白潔,吃飯時候本就喜歡低著頭,這光景頭壓的更低了。

一旁鄭琬有些奇怪:“三娘,這春筍煎蛋,你不是最愛吃麽?怎地,是沒胃口麽?”

白潔硬生生擠出一個微笑:“這幾日有些不適,不知是不是受了春寒。”

對過阿奴正胡吃海喝,手裏攥著一隻大豬肘,啃得一臉油水,老張隔著一張桌子都快吐了。阿奴還一邊往嘴裏塞肉一邊問:“三娘,你做的那幾個肚兜真是好賣,隆慶宮的人買了好些過去,下回再繡個甚麽詩上去?司馬相如的《鳳求凰》,如何?”

“甚地《鳳求凰》?”

老張喝了一口小酒,隨口一問。

“長安城這光景流行繡了詩文的小衣,之前隆慶宮做了一批肚兜兒出來,賣得甚好。”

阿奴大大咧咧地說著,白潔卻是嚇了一跳,連坦叔腿上坐著的張遼都感覺到了老阿公的不自在。

拔了一根坦叔的胡須,坦叔一副假寐的模樣,見張德沒什麽變化,這才放心。

“衣食住行,不弄些花樣出來,總是難做。”

老張不以為意,隨口說了一句,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等吃開了飯,白潔才通過抱著張幽打掩護,到了坦叔跟前,小聲詢問:“老叔,二郎如何了?”

“一切安好,無甚大事。”

原本想實話實說的,可一想白潔這性子,坦叔還是打算隱瞞了吧。這一驚一乍的,別說白三娘子扛不住,他這把老骨頭差點也沒撐住。

何坦之對張德是“恨鐵不成鋼”,有點無語的心思。可到了張滄和張沔,他都不知道該怎麽評價,這兄弟二人仿佛不懂留有餘地一般,什麽都是一波莽上去。原本他還想去提點一二,結果發現豫州刺史府的人都出動了,於是就滅了這個念頭。

能和豫州刺史府打交道,還能如魚得水,莽夫可玩不轉。

真要是斬殺匪盜的江湖好漢,到了官府地頭,要麽是納頭便拜,要麽是“爺爺生在天地間”,跟張滄這種相當成熟的套路,根本不挨著。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還能怎樣呢,他到底是一把老骨頭,再讓他闖**江湖,怕不是嗝屁在外邊兒。

張遼是個淘氣鬼,又偷偷地揪了一下坦叔的胡須,然後笑得跟狐狸也似,撒丫子四處跑。

“猢猻!老夫就這幾根胡子,你怎地還揪了恁多去!”

坦叔作勢要追他,張遼跑得更快,一邊跑一邊吐舌頭,“阿公說要買金箍棒的……不守信,不守信!”

“罷罷罷,走走走,這就去買,是自己走路還是讓老夫來背啊?”

“自己走。”

張遼一聽要帶他去買金箍棒,頓時大喜,竟是過來扶著坦叔的手,很有性子地等坦叔站起身來,“老阿公,李叔家裏有個猴兒麵具,聽說是天底下第一塊美猴王,有甚麽法子,可從他那裏討來?”

“你去他家裏玩耍,踩爛了兩個花瓶,還好意思問你李叔要猴兒麵具?”

“阿娘那邊我要了一匹小馬駒,是黑風騮的兒子,可能換來?”

“好好的寶馬,換甚麽玩具?”

“天底下第一個猴兒麵具,將來一定是稀世珍寶。寶馬年年有,麵具卻就這一塊,還是美猴王的。阿公不聽《七大聖演義》的麽?我要是有這麽一塊麵具,那些喜歡聽書的……摸一摸,都收他們幾顆糖。”

篤!

坦叔實在是沒忍住,給張遼腦袋上來了個腦瓜崩。

捂著腦袋的張遼頓時叫道:“阿公作甚打我?”

“你這笨蛋,不說緊著讀書,卻想這些玩物,將來有甚出息?”

“將來我就專門賣說書人講的那些物事,定能賺大錢。”

小孩子口無遮攔,錢就是個物品,大抵上沒什麽概念。隻是哪怕異想天開,也是有膽量去想,這到底還是讓何坦之極為欣慰。

天馬行空,我行我素……多非常人。

漢陽城的朱雀街,何坦之鮮有走動,他就算買東西,也不是日用百貨,要麽自己挑揀上好的兵器,要麽尋覓不差的神駿。這些在朱雀街,都是看不到的。

道中種著兩排樹木,香樟和柚子交替,遮陰擋風,過上幾個月,還能用苦柚的皮做一種醬菜。順著明渠有劃線,線內就是小攤小販能叫賣吆喝的地方,倘使有占道經營的,每天巡邏的白役也不會吝惜罰款本。

“還真有這等行當?”

臨街的鋪麵,還真出了專門賣玩具的小店,各種傳奇故事的人偶都有。但最好賣的,還是猴子。除了猴子,“雲台二十八將”的石膏像也有,各種神怪陶瓷玩偶不計其數,色彩相當豐富,入手也不覺得有什麽殘次,隻是價格麽,同樣很感人。

張幽屁點大的人,但顯然是認識道的,輕車熟路,到了店內便道:“阿公,你看這家業,可還行?”

“倒真是不錯,這漢陽城,還真是甚麽門道都有。”

“哎呀,少爺,今日怎麽來得這麽早?”

管事是個年輕人,雙十年紀,正在櫃台後麵給一隻石膏上色,很是仔細地塗抹著顏料,仔細一看,坦叔還認識,因為這玩意兒跟張德當年給李善做的那一套奇葩裝束一模一樣。

“這是……鋼鐵俠?”

坦叔指了指還沒有完工的石膏像。

“哎呀,老先生好眼力,莫不是同好中人?”青年搓著手,有些局促又有些激動,看著坦叔眼睛都在放光。

嘴角一抽,本就不多的胡須差點掉兩根下來,此時坦叔大概也有點明白了。

不多時,等青年和張幽談論了一會兒,坐著喝茶的何坦之這才一驚,猛地問張遼:“哥兒,這家店,是你的?”

“嗯。”

張遼點點頭,“適才進門,我不是問阿公了麽?這家業,可還行?”

“……”

原本坦叔一肚子的話想說,突然想起這孩子他媽是瀚海公主,於是一肚子話又憋了回去,隻是奇怪問道:“那作甚還要老夫掏錢給你買?”

“阿公這說的是甚麽話。是阿公說要給我買,既然是買,自然是要掏錢。倘使不掏錢,我來店裏拿一個物件,這叫拿,而且還是拿自己的物事,有甚稀奇高興的。”

“……”

坦叔感覺自己找到了一點貞觀十年的感覺,十五年前……唉,算了,還是不去想了。

“不過若是能把李叔的私藏收來一二,便是有了鎮店之寶,聽說李叔有好幾套戰甲,多是絕版,我隻要一件,那就……”

看著張遼滔滔不絕地說著,坦叔咧嘴一笑,心情竟是出奇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