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蘇州之行,老張沒打算直接去跟老陰逼碰頭,而是先去看看李月母女二人。

跟老張鬼混的公主裏麵,就李月最像阿奴。有公主命,卻沒有“公主病”,屬於老張難得能享受恬靜適宜的地方。

“宗長,輔機公這是打算剔除江東一應貧瘠之所,盡收膏腴之地於掌中啊。”

“噢?四郎,你覺得長孫無忌能成嗎?”

“若有宗長支持,十拿九穩。”

中央和地方,從來不是對立的,是對立中有合作,合作中有競爭。對朝廷來說,你拆分也好,集合也罷,隻要符合朝廷利益,就可以做。對皇帝而言,隻要不出現尾大不掉的地方軍閥或者老大世族,體製隨之而變,法度應之而行,都可以接受。

隻不過這一回老陰貨的胃口之大,著實有點驚人。

皇帝臨死之前,肯定會滿足國舅老大哥,這其中涉及到太多東西,而且不能明說。比如說長孫皇後和國舅之間,一個在中央一個在地方,互相拆台可能不至於,但要說合作親密無間,那是絕無可能的事情。

長孫無忌是個權力欲望和控製能力無比卓越的人,而他的妹妹長孫皇後,以前可能是“一代賢後”,以後可能是“一代天後”。不管比財力人力物力,還是說徒子徒孫,貞觀二十五年的長孫皇後,隻會比兄長長孫相公多,而不會少。

同樣的,皇帝不可能真的說把大權扔給老婆,然後就痛快地去死,不留下能夠掣肘的老牌巨頭,怎麽會放心去死?

貞觀大帝的招牌,除了自己,老婆、孩子、大臣、士卒……都必須是符合貞觀大帝的標準,也必須達到貞觀大帝的標準。

後世之人,瞻仰前人,除了佩服得五體投地,便沒有任何其他的感慨。

貞觀朝,最頂級的皇帝,最頂級的皇後,最頂級的大臣,最頂級的士卒,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這身後事,想要安排的明明白白,別說絞盡腦汁,哪怕絞盡**,也要奮力去做。

長孫無忌想要揚子江口的膏腴之地,給他又何妨。

難不成長孫無忌還能把江南經營成姓長孫?李皇帝可不認為長孫無忌有這個能耐,不過是為長孫氏,再留下一份無比豐厚的基業罷了。

隻不過,老陰逼獲得中央的支持容易,獲得地方的支持,卻是無從下手。

陸德明死後,環太湖的老世族,對虎丘山的長孫無忌或許很客氣也很尊重,但根本不可能拿他當自己人。

虎丘山下德明堂,這些個太湖邊紮根百幾十年的坐地戶們,在此時,隻會盯著張操之,長孫輔機算哪根蔥?

“那麽,四郎,你覺得老夫會支持長孫無忌嗎?”

“會吧。”

張貞猶豫了一下,如是道。

“噢?為何?”

“輔機公不過是求財求一份傳世的物業,他又不會真個做了江東王。”

“他要是想做江東王,老夫也不介意。”

“……”

聽到張德的話,張貞明顯震驚了一下,扶著欄杆,在船舷邊上一臉奇怪地看著自家宗長。

雖然知道自家宗長從來都是類似個“癲子”,可聽到張德這番話,張貞還是有些好奇:“宗長,這讓輔機公做大,又有甚麽好處?”

“隻要能滿足老夫的需求,又何必計較是何種形式呢?”

老張拍了拍張貞,“比如要修一條鐵路,從潤州修到蘇州,蘇州修到杭州。總不能一個州一個縣地去談吧。總是要有統籌規劃的官署出麵。前幾年修路,修到上海鎮,從常熟到上海,這一路著實省心省力,為何?因為這條路盡數在蘇州境內。可是,江陰到常熟這一段,若非三郎為江陰縣令,你當是那般容易的麽?必是要去常州、江陰消磨牙口。這等浪費時間的事情,老夫是不願去做的。”

聽到張德的話,張貞微微點頭,不過他還是多了一句嘴:“可是宗長,萬一修路不利長孫氏,比如……比如咱們先假設長孫氏蓄納大量丁口,人力極其旺盛,力夫車馬極多,這修路便是要砸了長孫氏門下成千上萬人的飯碗。這縱使有了統籌的條件,卻也未必能修成鐵路啊。”

“這個簡單。”

老張輕描淡寫地看著滾滾長江,“把他殺了不就行了?換一個願意修路的,又有甚麽難的。”

“……”

宗長你好聰明哦,我怎麽沒想到呢?

背皮發麻的張貞最怕的,就是這種狀態的自家宗長。他從小就怕,不僅僅是他,本家子弟也好,或者說家生子也罷,一個個都是這麽過來的。

每當宗長進入這種狀態的時候,渾身上下,全然沒有一丁點的人味兒。

就像……就像是武漢那裏哧哧哧哧運轉的蒸汽機,就像是已經在漢安線上試運行拉貨的機車頭。

長孫氏的確威名赫赫,也的確文韜武略驚才絕豔,可這些跟張德無關。他既不敬畏文臣那花團錦簇的章句,也不恐懼武將那殺氣騰騰的呼吼。

他對非法穿越之前,曆史課本上描述的“天可汗”本人都毫無敬畏之心,何況“天可汗”的手下們?

甚至,他已經直麵過“天可汗”,那個升級為“聖人可汗”“太昊天子”的貞觀大帝。

小霸王學習機是張德的執念,為此死了也甘心。

但“聖人可汗”“太昊天子”敢為天下計,坦然赴死嗎?不會。

反而會為了李唐傳承,哄著騙著他張德,最好時不時地打配合,弄死一個世家是一個。

權力是貞觀大帝的目的,但對張德而言,不過是手段,為了在小霸王學習機上麵玩一把魂鬥羅水下八關的手段。

當然了,也可能是為了練習打字,玩“青蛙過河”,玩遊戲什麽的……玩物喪誌,作為一條非法穿越的工科狗,老張是堅決批判的。

“可是,宗長……那、那咱們張氏呢?”

半晌,張四郎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他也人到中年,也不再年輕,不是當年在揚子江畔摸魚掏蝦的江陰少年。

“你想做官就做官,你想做生意就做生意,你想不開了想去出海冒險搏擊風浪,也大可以去。你們有什麽想法,就去做,就去試試啊。”

老張麵帶微笑,看著張貞,用很是鼓勵的語氣,對他說道。

見自家宗長這般說著,張四郎身軀一顫,情不自禁地衝張德抱拳躬身。

這便是張貞尤為佩服自家宗長的一點,從小便是如此,現在亦如是。

縱使平日裏工作學習成長的過程中,會有無數紛擾煩惱,可隻要立在自家宗長跟前,張貞便知道,自己是作為一個人,在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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